兒子智商堪憂!
奚掌院這下是真的有了生存意志——無論如何,先脫出弱水帶孩子吧。事實證明,指望一把劍帶孩子,就算是聖劍,也是不靠譜的!
煉爐慢慢地搭建起來,頊嫿還在旁邊指手劃腳,頗有一點要被燉了還在旁邊幫著刷鍋的味道。
向銷戈和水空鏽倒也是極為小心,煉爐將要佈置完全,頊嫿讓自己肉身也跳進去,隨後把魔傀一族的小孩和老人都送出來。
小惡魔也想跑,被頊嫿一把揪住。他划動著四肢:「師尊!師尊我也是小孩!!」
頊嫿說:「少囉嗦,想要繼承本座的魔傀三君,是嘴上說說的嗎?」
三君一聽,頓時面色都不好。念君說:「傀首,若傀首不在了,三君依律是應殉葬的。」
頊嫿瞪了他一眼:「殉什麼葬?本座不死不滅之身,頂多也就是彈回弱水。如果萬一天意如此,你們全由頊雲嶠繼承。」
……三君神情複雜,痴君立刻說:「傀首,如果……如果有意外,痴請求傀首賜婚。」
賜婚?念和嗔都看向他,痴是四君中最老實的,沒想到臨近最後關頭,竟然說出這話來。頊嫿也挺感興趣:「嗯?賜婚給誰啊?」
痴腦袋四下一轉——反正賜婚給誰也比被小惡魔繼承了的好。他目光往人群裡一掃,因為四君平時並不准私下跟女子接觸,他竟也指不出個滿意的人選來。然而情況緊急,他挑了半天,一眼看見站在萬法神鏡之下的奚雲清,頓時道:「請求傀首,賜婚雲清。」
周圍魔傀大嘩,畫城之中,立刻就變成一方沸騰的海洋。四君背叛傀首,可是要被處以極刑、甚至牽累家族的!
「處死他!」周圍不知道有誰開了個頭,這聲音立馬高昂起來。頊嫿伸出雙手,往下一壓,聲浪終於小了。她說:「你要娶本座愛徒?」
小惡魔翻了個白眼,痴幾乎是毫不猶豫:「請傀首成全。」
頊嫿點點頭,看了奚雲清一眼,問:「雲清,你願意嗎?」
奚雲清整個人都懵了,什麼啊?然而痴以懇求的目光望著她,她一時半刻,也說不出拒絶的話來。想了想,竟然是漲紅著一張臉,低下了頭。
頊嫿瞭然:「好吧,那回頭要是本座回不來,你就歸雲清了。」
痴跪地,他們四君從小就被挑選出來,追隨傀首。這麼多年來,從來沒想過能擁有自己的愛情。這時候他也並不明白以後會如何。但是比起被小惡魔繼承,他覺得與奚雲清結為夫婦,還真是一件非常令人愉悅的事。
念和嗔也在人群裡掃了一圈,但是沒奈何,這下是無論如何揪不出什麼合適的人選了。四君連侍兒都是男子,平時幾乎不允許接觸其他女孩,沒想到倒是最老實的那一個,優先把自己給摘走了。
頊嫿揮揮手:「本座去了。」
魔傀們站在她以法陣隔出的結界中,同時跪拜:「恭送傀首。」
頊嫿將自己整個神魂融入畫城肉身,對天衢子輕聲道:「等你出來,我們一起去靈泉山看那棵千年老樹。」
天衢子輕聲道:「一定。」
火陣開啟,天地間無數靈氣被強行淬入畫城的山山水水。向銷戈和水空綉負手站在法陣之外,奚雲清牽著小蝦槍,看著爐中畫城,不由一臉擔憂。
向銷戈朝她揮揮手,說:「過來。」
奚雲清瞭然,立刻把小蝦槍牽過去。小蝦槍已經兩歲有餘。長得胖乎乎的,胳膊、腿兒跟藕節似的。向銷戈彎腰把他抱起來,他身上泛著一股子甜甜的奶香。
孫子或者外孫。向銷戈第一次有了一種真實感。
只是這孩子頭上這什麼啊,他伸手摸了摸,指尖立刻被小蝦槍頭頂的「蝦槍」刺破了。到底是器修,比醫修有見識。他說:「這是……劍骨?」
奚雲清都很意外——畢竟難得有一個把這東西叫對的。
水空鏽也在觀察這根細長的尖刺,說:「從聖劍之上繼承而來的劍氣?」
向銷戈點點頭:「再長長,這東西世間少有,到時候為他鑄一柄兵器,也是極好的。」
一眾修士都投來嫉妒的目光,顯然得器聖這一句承諾,是多少人夢寐以求之事。旁邊小惡魔不樂意了,躥過去小聲說:「外祖父,您老怎麼能如此偏心?我都這麼大了,也沒見您老為我鑄一把兵器什麼的!」
這小子,一向最會看眼色,半點虧也不吃。向銷戈和水空鏽一臉驚愕——這、這……大的一個都這麼大了?!
器聖十分凌亂,拉過他來也瞧了一陣,唉,這兩人……鬼知道怎麼回事啊!小惡魔雖然頭上並沒有蝦槍,但聖劍與天衢子結合,本也並不是所有孩子都會有劍骨的。可能這孩子遺傳天衢子多一點。
向銷戈心中慈愛都快要滿溢出來,一臉老母雞似的溫柔,伸手摸了摸小惡魔的頭:「你也有,你也有。」
這一下子就兒孫滿堂了。向盲站在一邊,莫名其妙地看著這一大一小,我這是當了叔叔還是舅舅?
煉化畫城,非是一日之功。這邊火陣日夜不停,向銷戈和水空鏽、典春衣、九盞燈四人輪流守爐。因著部分老弱病殘怕是受不了,這時候被送出畫城之外。九淵仙宗自然是接手安置了。
奚雲階也是這麼久以來,才第一次見到自己師妹。他滿心激動:「雲清!」
奚雲清一臉莫名其妙,面前人她認識,天衢子的大弟子嘛。但是他眼裡這噙著眼淚的激動是怎麼回事兒?
奚雲階伸手想要握住她的手,她連忙後退幾步:「你想幹什麼?!」
奚雲階這才問醫宗君遷子:「君掌院,我師妹這毛病,是沒法治了麼?」
君遷子瞥了一眼:「有啊!只是看你師尊甘之如飴的樣子,個把弟子,恐怕也是某人使個眼色便能牽走的。治來何用?」
還牽走!又不是驢!奚雲階說:「君師叔,無論如何,總要讓她想起前事才好。拜託你了。」
君遷子看了一眼奚雲清,說:「傀首雖然混亂了她的記憶,但並未下重手。還算可逆。」他掏出銀針,奚雲清一臉戒備:「你們想幹什麼?!難道想趁我師尊入爐,便謀害我等嗎?!」
君遷子翻了個白眼,對奚雲階道:「抓住她啊!」
陰陽院裡,頓時一陣雞飛狗跳。
整個陰陽院上上下下,都知道奚掌院就要脫出弱水了。而小惡魔和小蝦槍的身份,雖然沒有正式宣佈,但諸人可都是心中有數的。
如今的九淵仙宗,哪怕是閉著眼睛,也應該知道下一任宗主是誰。
是以也沒人管這倆「皇太子」。
小惡魔領著小蝦槍,在九淵仙宗簡直是翻了天。連水空鏽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最後實在受不了,便慫恿向銷戈領回去玩幾天。
向銷戈當然是早有此意,一臉姨母笑,帶著兩個小傢伙就回了向家堡。但是第二天就送回來了——小蝦槍掉進了劍廬裡,幸好這幾天向銷戈都忙著畫城之時,並未開廬。否則要是天衢子出來,知道他兒子只剩下了一根賤骨頭,不知道會不會相信是這小子自己所為。
向銷戈嚇出了一身冷汗,帶兩個小東西回去的事,再不敢提。
奚雲清只好繼續擔任起照顧兩個小子的重任。如今她的記憶恢復了許多,雖然氣惱頊嫿欺騙,但也知道無可奈何——如今她是師娘了,跟母親也沒什麼區別。自己能怎麼樣?
師尊也是,把自己往師娘身邊一丟,就不管了。
她拉扯著兩個人憎狗嫌的小東西,日子一天一天過去。
煉爐裡,頊嫿很少說話,畫城裡的山山水水,偶爾會發出奇怪的聲音。許是萬物母語,並不能辨別其含義。
天衢子的憂心溢於言表,但他也很少打擾,這時候分神,對她而言並不是好事。水空鏽和向銷戈當然更明白,平時也從不帶小惡魔和小蝦槍前來。
火陣晝夜不停,無數的靈氣被煉化進整座城池,天衢子睡眠越來越少,大多數時候,他都在萬法神鏡那端,凝視著靜默無聲的城池。
不朽神木前幾日有枯萎之像,水空鏽、向銷戈等人不得不另外架設了汲靈陣,為它輸送靈力。天衢子日日夜夜的注視,那是整個弱水天河裡,他唯一的亮光。
終於這一日,有個聲音在他耳邊道:「玄舟,你醒著嗎?」
天衢子連心神都是一震,立刻道:「嗯!如何?有無好些?」
頊嫿的聲音疲倦無力:「並沒有,這該死的煉爐,本座這一輩子再也不想看見了!」
此時畫城傳音,二人的對話,整個畫城的魔傀都能聽見。天衢子當然知道,因著畫城不許傀首與外族通婚,這時候天衢子說話難免也有許多顧忌。但言語之中的溫柔,如溪流入水:「不會再有下一次,玄舟保證。」
這一生,這樣的痛苦,絶不會再有下一次。
似乎知道他擔心,頊嫿道:「其實也還好,比起第一次融鑄聖劍時,溫和太多。」
這是自然的,畢竟當初融鑄聖劍,可是岩漿為火,融鐵為水。天衢子正要說話,頊嫿又接著道:「畢竟這一次,吾身旁還有一個玄舟。」
整個畫城裡所有魔傀的雞皮疙瘩都掉了一地。天衢子心中酸楚漫延,無際無邊。他卻只能微笑著,說:「無論何時,玄舟永遠陪伴傀首,侍奉左右。」
頊嫿的聲音沙啞,雖然忍痛,卻也能聽出是帶著笑意的:「互相侍奉,互相侍奉。」
眾魔傀:「……」你倆要不要這樣啊!!
時間一日一日,眼看過去了五年。小蝦槍還是沒有名字——所有人都在等,他的父母脫困,自然會為他命令。
他和小惡魔都跟著水空鏽學藝,然而融天山八脈掌院個個都被煩得不行。連木狂陽都受不了,在刀宗豎了個牌子——二子與狗不得入內!
這一日,小蝦槍不知從何處聽說,得知自己的父母被困在十萬大山的弱水河口裡。
這還了得?!
這傢伙自小就聽小惡魔講沉香劈山救母的傳說,立刻眼淚漣漣,二話不說,自奚雲清處偷出傳說中的聖劍,於當天晚上偷偷下了融天山。
夜裡,十萬大山萬籟俱靜,只有火陣獵獵燃燒。
積雪半融,風雪卻呼嘯未停。一個小小的身影奮力地扛著一柄巨劍,自地平線上緩緩走來。
頊嫿本來是閉著眼睛,可畫城為肉身,她的知覺可十分靈敏。她睜開眼睛看過去,許久,猶疑著說:「天衢子?」
隔著萬法神鏡,天衢子迅速回了一聲:「嗯?」
頊嫿透過影影綽綽的火陣,說:「你看那邊是什麼?」
天衢子的視線乃是依靠萬法神鏡,壓根不能轉頭。他問:「什麼?」
頊嫿幾乎想伸手擦擦自己的眼睛——地平線那頭,為了凸顯悲壯,小蝦槍特地剪了一塊紅布披在身上,像是一條紅色的披風。
這時候他扛著聖劍,半爬半行,吃力地向這邊挪動。頊嫿看了許久,終於喃喃地說:「天衢子,我怎麼看著那東西,那麼像你兒子……」
什麼?
天衢子吃了一驚:「孩子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
可他偏偏就是出現了。他把聖劍往地上一頓,擺了一個自認為帥氣的姿勢。聖劍鎮守弱水河口兩千年,二者氣息早已相通。這時候聖劍靠近,整個弱水都開始翻湧不止。
天衢子吃力地平復著水流,終於也從萬法神鏡下看到了那個小小的身影。小蝦槍長高了,也長壯了。七歲的小孩跟兩歲時是毫無相似的。這時候他雙眼靈動、五官清俊,倒能看出幾分天衢子的模樣。
然而這時候卻不是上演父子相認的感情大戲之時,天衢子從未為人父,這時候也不知道該用什麼語氣同他說話。只得問:「你來這裡幹什麼?!」
小蝦槍在用力地拔劍——方才一頓,聖劍入雪,直接插入凍土裡,他半天拔不出來。果然帥氣是需要代價的!小英雄很尷尬!
聽見天衢子的聲音,他倒是帶了幾分喜色:「你是我爹嗎?」
天衢子也覺得很古怪,第一次和兒子對話,他不知道自己是應該嚴肅還是慈愛。只得說:「嗯。」
小蝦槍歡喜,道:「父親,您彆著急。您的兒子我,今天就來救你脫困!」
似乎是希望就在眼前,他驀地生出幾分力氣,一個用力,竟然又將聖劍拔了出來。只是沒奈何,用力過度,連人帶劍,摔了個屁股墩兒。
天衢子:「……你小心著點劍!」那樣大一柄,要是整個倒在他身上,後果不堪設想。
小蝦槍像個屠龍的勇者:「父親放心!我來也!」
他手持聖劍,對著弱水天河的上古法陣,猛地一劈。轟隆一聲巨響,法陣搖晃。天衢子終於明白自己的角色了——如果上天垂憐,有朝一日能夠脫出弱水,非揍這臭小子一頓不可!
他還沒開口,頊嫿幾乎是怒吼:「住手!你個小渾蛋,趕緊滾回融天山去!」
小蝦槍轉過頭,一臉狐疑地看著面前這座被火焰包圍的城池:「你是誰?」問題剛一出口,他立刻明白過來,自作聰明地道:「火焰山?!」
我火你姥姥個腿兒!!傀首確實是一腔怒火:「趕緊滾,否則等老子出來,一定要讓你屁股開花!!」
小蝦槍哪裡把她的威脅放在眼裡,說:「哼,少嚇唬我,你要能出來,就不在裡面叫囂了!」話落,舉起聖劍,又是一劍!聖劍頓時冒出一串火花。
天衢子簡直崩潰,無力道:「住手。」
小蝦槍冷哼一聲:「父親大人,今日不論刀山火海,您親愛的兒子我,一定要效仿沉香,劈水救父!」
天衢子、頊嫿:「……」
媽的,你劈水救父也就算了,能不能小心著點你老母……
弱水的震動,終於傳到了融天山。水空鏽、向銷戈幾乎是飛奔而來。奚雲清緊隨其後,因為她發現一件很恐怖的事——聖劍和小蝦槍都不見了!
到了這裡一看,奚雲清幾乎是抱起小蝦槍就跑。小蝦槍張牙舞爪:「放開我!我要救出我父親!」
奚雲清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還是算了吧。畢竟今天你無論是救出你父親,還是救出你老母,他們都會打爛你的屁股……
第一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