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奚玉棠還是沒能在這件事上和越清風達成共識,而幾天後,蕭雲晗也到了。
當初因為蕭承之死而推遲的武林大會,也到了再次召開之日。
自從確定了武林大會召開日期,洛陽城就開始源源不斷地湧進各種武林人士。
行走江湖諸多不易,誰不想闖出一片名聲來?英雄不論出處,武林大會給眾人提供了一個成名的捷徑,只要能在擂台上一戰成名,隨之而來的便是各方拉攏、金錢財帛、美女環繞、鮮衣怒馬。
這是一次出人頭地的機會,也是各方勢力檢驗弟子學武成果和招攏人才的途徑。哪個大俠不是曾在武林大會力戰群雄的?哪個門派勢力不是以此吸收新鮮血液的?
人有欲,便有利,武林大會永遠都不愁無人參加。
不說從幾天前,武山之下方圓十里就開始駐紮各種江湖豪傑,官道旁的小茶肆、破客棧、爛驛館和更爛的破廟更是爆滿,就連武山之上也一夕之間多了許多提刀挎劍背□□的武林同道,可謂群魔亂舞熱鬧非凡。
蕭雲晗就是在這樣一種盛況下,艱難地上了武山。
……據傳光是在山門口就堵了將近兩個多時辰。
奚玉棠聽到手下回報時,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沒想到時隔多年,她竟然還能側面感受一把古代的堵車盛況。
不過這也證實了蕭雲晗的武功並未恢復,本就有傷在身,又遭逢父親身亡,披星戴月而來,能好才怪了。若他狀態良好,又怎麼可能將區區堵車放在眼裡?
恐怕早就殺到觀瀾院門口了。
武林大會基本算是江湖人士的大聚會,不光有無數俠士們要一睹風采,朝堂那邊也會派人參與其中,與其說是共襄盛舉,不如說是側面監視。俠以武犯禁,雖說江湖草野與廟堂之上相距甚遠,但沒有哪個當權者願意這群不服管教的江湖人士鬧出事來,如今司氏王朝雖對江湖之事頗為放縱,卻也沒真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多年來,這已經成為了兩方默認的潛規則。所以當奚玉棠來到特意搭起的觀禮台時,見到神都使下轄錦衣司之人坐在歐陽盟主身邊,也只是眼皮微抬,並無驚訝。
這次,錦衣司那邊領頭的是兩個人,一老一少,老的奚玉棠認識,名宋季同,錦衣司僉事,從四品,晚年發福之象,笑眯眯的像個彌勒佛,武功出神入化,近幾屆武林大會,大晉司氏皇室那邊均是派他出席。
與宋季同一道的年輕人,看起來不過二十上下,氣息內斂,沉默寡言,刀刻般的英俊容貌,渾身氣息冰冷拒人千里之外。奚玉棠從未見過此人,見他呼吸綿長,想來也是內家高手。
彷彿察覺到她的打量,年輕人抬起頭,鷹鷙般的目光電光火石間落在奚玉棠身上。
兩人目光於半空中交匯,撲面而來的殺氣直衝奚玉棠,後者絲毫不受影響,淡然自若地收回眼神,向宋季同見禮。
宋季同笑眯眯地回應,「三年不見,奚教主武功又有進益,年紀輕輕便有如此成就,前途無量啊。」
奚玉棠扯了扯嘴角,「宋大人龍精虎猛,氣勢非凡,晚輩佩服,只望廿載春秋後,能有您一分風采足矣。」
花花轎子人抬人,好話誰不會說?宋季同爽朗大笑,手指虛點著奚玉棠,回頭對歐陽玄道,「看看,看看,這奚小教主年紀不大,不僅嘴皮子會耍花樣,臉皮也是越來越皮實了!當年那個傻小子不見咯。」
他大半輩子都在和江湖打交道,雖然身在官門,然脾性做派江湖氣十足,武林中人都樂於買賬,聲望自然也水漲船高。
歐陽玄很給面子地跟著笑起來,「奚教主,你可來遲了,要罰啊!」
奚玉棠笑著應了。
氣氛一片和樂融融。
「奚教主恐怕還沒見過衛千戶吧?」歐陽玄指著宋季同身後的年輕人道,「衛寒,衛千戶,宋大人的得意門生。」
噗——
不遠處,越清風一不小心被水嗆了一下,劇烈地咳嗽起來。
奚玉棠眼角餘光掃了他一眼,強繃著臉對衛寒點點頭,神情自若地帶著兩個屬下入席,剛坐下,她便將頭埋進了沈七肩窩,也跟著咳嗽起來。
站在柳曼雲身後的江千彤見兩人都咳成這副模樣,不知為何忽然想到了那天驚鴻院的情形,小臉憋得通紅,嗔怪地瞪了兩人一眼,又忍不住悄悄打量衛寒。
真是個好名字啊,衛千戶……
宋季同來之前便聽說了奚越大戰之事,見兩人均是一副快把肺咳出來的模樣,好生安慰了幾句,將此事揭過了。
倒是他身後的衛寒,目光如刀地盯著奚玉棠的背影看了好一會。
見人到得差不多,歐陽玄大手一揮,宣佈武林大會正式開始。
武林大會設比武項,各大門派均派出本派精英弟子參加,其他江湖人士也可上台挑戰,前三甲可獲得獎勵,勝出者若有一爭盟主之位想法的,可與歐陽玄決一高下。
奚玉棠前幾次很熱衷於挑戰盟主的,只可惜遇見了賤人。
她好不容易停住笑,看向對面的越清風,後者一副弱柳扶風的模樣看得人牙癢癢。
比賽很快開始,另外兩個擂台上的人,奚玉棠聽都沒聽過,自然不會多關注,倒是歐陽玄二弟子韓文彥對戰血殺殿弟子的比武她多看了兩眼。
韓文彥這人雖人品不怎麼樣,武功還是過得去的,就是心思不純,出手不夠磊落,比不得他的師兄林淵。不過他倒是有個風流皮相,身穿天青色長衫,衣擺處繡著青竹,舉手投足間挺能唬人,看得台下許多少女臉頰發紅。
對手血殺殿弟子顯然不是嫡傳,武功招式雖有一絲血殺殿八部血魂掌的影子,但顯然還沒入門,實力不濟,很快便敗下場。
第一戰韓文彥開門紅,台下一片歡呼。
他驕傲地揚了揚下巴,目光環視一圈,也不知是不是奚玉棠錯覺,他好像特意往江千彤所在的方向看了幾眼。
他志得意滿下場,換上另外兩人繼續對戰。
宋季同讚許了幾句,隨口將話題一轉,「奚教主,不知玄天教此次派了哪個弟子參加大比?」
奚玉棠正和沈七咬耳朵,突然聽到宋季同發話,隨手將剝好的橘子放到空盤內,道,「玄天教比不得在座各派傳承多年,弟子也學藝不精,晚輩沒打算讓他們出來丟臉,免得貽笑大方。」
「武林大會切磋為主,主要還是交流學習,奚教主太謙虛了。」宋季同搖頭,顯然是覺得她太過謹小慎微。
奚玉棠無所謂地笑了笑,沒有接話。
「依單某所看,弟子們之間切磋較量恐怕入不得奚教主的眼,」十八寨的大當家,被奚玉棠和越清風聯手一招扔出去的單行天順口接話。
話一出,周圍頓時靜了少許,眾人悄悄打量過去,只見歐陽玄和越清風、奚玉棠三人均是一派鎮定,然氣氛卻不受控地尷尬起來。
前有血玉後有單行天,總有人與朕過不去……
奚玉棠默默咬牙,只見刀光一閃,一把匕首落入手中。眾人均是一驚,單行天更是直接將手摁在了身邊的刀柄上。
……然後便見她慢條斯理地拿過一個蘋果,輕輕巧巧地削起了皮。
眾人:……
「宋大人所言極是,倒是晚輩想岔了。」
她彷彿沒聽到單行天的話,只應了宋季同方才的交流學習之言,手上動作飛快,眨眼間一個蘋果削完,刀光刷刷幾下閃過,蘋果被削掉內核,按平均大小分成小塊,落入空盤之中。
隨手拿過一根竹籤插在其上,奚玉棠體貼地將一盤蘋果同剛才的橘子一起放到了沈七面前。
沈七面不改色地叉起一塊塞進嘴裡。
她看向宋季同,「下次定當帶他們見見世面才好。」
宋季同點頭,「是這個理。」
被這麼明顯地忽視打臉,單行天頓時臉紅脖子粗,怒氣橫生。
彼時第二場戰鬥結束,擂台附近掌聲雷動呼聲震天,熱鬧景象與觀禮台氣氛形成了鮮明對比。
奚玉棠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微笑著看向單行天,「單大當家倒是瞭解本座性子,那不如藉著東風,你我二人切磋切磋?」
單行天:「好!」
說著,便要持刀而起。
「打什麼打,他要不受傷,你打得過麼你!」坐於奚玉棠下首的烈‧直脾氣‧傲天幫主不耐煩地拍桌子,「來來來,老單,咱倆打!奚小子都咳成越少主那模樣了,打著有什麼意思。」
奚玉棠:「……」
什麼叫咳成越清風的模樣!
「烈傲天,你何意?」單行天冷哼,「不過是奚玉棠手下敗將,如此維護,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他爹呢。」
「嘿我這暴脾氣……」烈傲天瞬間炸毛,抄起雙手鑭就衝了過去。兩人默契地飛下觀禮台,佔了個擂台就打了起來。
事情變化太快,本是始作俑者的奚玉棠也愣了愣,哭笑不得地看了一眼歐陽玄和宋季同,兩人都是一副頭疼模樣,擺擺手任他們鬧去了。
就在這時,侍女前來送酒,一個摺疊的紙團悄無聲息地塞進了奚玉棠懷裡。她不動聲色地和沈七說話,藉著機會打開紙團,上面僅寥寥幾個字,卻是筆精墨妙,落紙煙雲,讓人忍不住讚一聲風骨。
「蕭至,靈堂。」
奚玉棠若無其事地用內力震碎紙條,挑眸看向越清風,後者正與宋季同聊著什麼,笑容如沐春風。
[024]
側身同呂正交代了兩句,打發他去辦事,奚玉棠收起心思,將目光投向了比武台,想著方才宋季同的話,心裡不太是滋味。
他們玄天,真的面臨著巨大的青黃不接問題。
如果當初奚之邈能再活上……不說十年,就是五年,玄天教就不至如此。他活得瀟灑肆意,死得寂靜無聲,留下身後令人頭疼的攤子,還有只寫了一小半、說是要收收心,在陪伴兒女成長過程中逐漸完善的自創功法。
奚玉棠的主修功法甚至不是來自她爹,也與蜀中唐門沒關系——這也是她馬甲一直沒被拆穿的主要原因之一。
人死燈滅,仇恨卻沒清空,玄天遭遇大劫後,本就不多的底蘊十不存一,而一幫老教眾們都是和奚之邈一個路子,別說收徒了,自己架都打不夠,哪有多餘心思?在這方面他們倒是如出一轍地懶成狗。
在內憂外患的情勢下,奚玉棠只能走精英路線。而這也帶來了一個不容忽視的問題——時間不夠。
崇敬實力的社會,人人都可習武,但習武是個循序漸進的過程,走不得一絲捷徑,經驗、眼光、實力一個都少不了,這也是為什麼武林高手多是習武多年之人。奚越之流終究是少數,就是她自己,不也是付出了非常人所能忍受的苦難艱辛,才有今天的麼?
她已經儘量在解決問題了,但是……沒錢啊!沒錢啊!!!
真恨不得全員轉職去做江洋大盜!
好一會,呂正悄悄回來,在奚玉棠耳邊傳音入密道,「人被拖在靈堂,據說要開棺驗屍,裡面應該有『那邊』的人。」
那邊,就是指越清風了。
奚玉棠輕輕頷首。
她讓呂正去查蕭雲晗在做什麼,果不其然越清風出手將人拖在了後山,想來事情沒查清楚之前,她能過上兩天悠閒日子了。
……等會,既然呂正能傳音入密,越清風為什麼還給她傳個字條?有病啊!
「為什麼不直接傳音?」她忍不住傳音越某人。
「懶。」越清風速答,「內傷深重,用不起。」
我看你用的很溜好嗎!
傳音入密是高階武學小技巧之一,向來功力深厚之人可用,然實用性不強,主要還是因為真氣消耗問題。
奚玉棠暗自翻了個白眼,沒再理他。
結果對方倒是上癮了,「字寫得如何?」
「……閉嘴。」
————
既然無人下場,一連幾天,玄天三人都以看客姿態參與其中。沈七雖然不會武功,看過的秘籍不知凡幾,理論知識倒是很足。再加上奚玉棠和呂正兩個老江湖,不出三天就整理出了一套適合年輕弟子訓練的方案,借鑑各家所長,打算回去就推廣。
沒有傳承的窮逼門派就是如此賤苦賤苦。
擂台大比主要是考校各家年輕一輩的實力,像斷岳門林淵、烈傲天之子烈英、血殺殿文玉山、十八寨楊朝、離雪宮陸靖柔和少林如字輩僧人如見等等如今英雄榜榜上有名的少俠們都有著不俗的表現,若是往年,可能還要再加上蕭雲晗。
令奚玉棠感到好笑的是,柳曼雲沒派江千彤下場,想想這妹子的風格,恐怕不下場才是正確選擇
奚玉棠看得興致勃勃,心裡不免有著一絲羨慕。少年青衫,仗劍江湖,縱情風流,快意恩仇,這才是年輕人該走的路。她本應像這些人一樣有著一方自己的天地,有著同輩的夥伴和悉心教導的師長,而不是一入江湖就和老狐狸們笑裡藏刀,每一天活著都像偷來的光陰。
悄無聲息喝完了一壺酒,等再去執盞時,手背上忽然覆蓋了一個骨節分明修長如玉的手。她微微一怔,便聽到身邊沈七輕聲警告,「適可而止。」
她嘴邊還掛著若有似無的淺笑,渾不在意地拍了拍沈七的手背,聽話地放下酒盞,剛想開口討好幾句自家青梅竹馬,便忽聞遠處一陣騷動。
抬眸望去,擂台之上,韓文彥和血殺殿文玉山對上了。
兩人均是江湖聞名的少俠,看年紀和奚玉棠差不多大,素來沒聽他們有什麼仇怨,今日卻是一番針鋒相對。
「……文兄今日若是輸了,就自動退出,怎麼樣?」韓文彥道。
「若是韓師弟輸了呢?」文玉山一身白衫,手持摺扇,端是一番風流倜儻。
「我怎麼可能會輸!」韓文彥驕傲地仰頭,「文師兄,死心吧,江師妹是不會喜歡你的!」
被人當眾叫破了心思,文玉山臉色難看,「說得就像韓師弟贏了,江師妹便會答應你一般,別忘了,倘不是蕭師弟不在,還輪不到韓師弟你對上我!」
「你!」
……兩人在台上吵,眾人在台下看,一時間,所有人都揶揄地望向了離雪宮方向。柳曼雲臉色難看,江千彤更是羞惱不已,反觀血殺殿殿主血殺也面帶尷尬,乾脆充耳不聞低頭喝酒。
烈傲天前幾天切磋贏了十八寨大當家,還順帶從對方手裡摳出了點好處,心情極好,看熱鬧不嫌事大,拉著自家兒子暗搓搓地問,「你呢?你小子喜歡哪家姑娘?不會也是那江小妞吧?」
旁邊的奚玉棠險些笑出聲。
烈英大囧,好好一個耿直少年硬是被自己親爹坑得紅了臉,尷尬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一扭頭,就口不擇言地對旁邊的奚玉棠道,「不知奚教主有空否?在下討教一二?」
奚玉棠頓時一愣,見烈英一副『求你了趕緊答應』的模樣,哭笑不得地拿手點了點烈傲天,搖頭起身,「走著,本座也正好活動活動。」
烈英頓時如釋重負。
「你既使劍,本座也用劍如何?」奚玉棠笑看烈英。這小子是這一代年輕人裡最得她青眼的一個,比他爹靠譜多了,都不知烈傲天這個大老粗到底是怎麼生出這麼個文質彬彬又懂禮的兒子的。
「好!」烈英眼睛一亮。
「喂喂,奚玉棠你偏心偏過了吧!」烈傲天不滿拍桌,「老子找你打架你怎麼不應?」
奚玉棠白他一眼,「我跟我侄子切磋你也管。」
年方十八的烈英侄子:「……」
奚玉棠隨身哪會帶劍,環顧一圈就打算借個兵器。掃到越清風時,後者眉間一挑,奚玉棠暗暗一個白眼,直接略過他,目光落在了江千彤身上。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見台上衛寒突然一抬手,一把佩劍破風而來。
「用這把。」他冷聲道。
奚玉棠抬手接劍,看他一眼,道了聲謝,腳尖一點便隨著烈英上了擂台。
兩人面對而立,衛寒的佩劍略重,拿到手裡沉甸甸的,奚玉棠掂了幾下熟悉了手感,便對烈英招招手,後者不客氣地拔劍衝來。
刺,挑,翻,斬,擋。
五招不過,奚玉棠的劍鞘便抵在了烈英肩上。她收勢,笑道,「再來。」
烈英原本還氣餒著,一聽,立刻打起精神。然而又是不出十招,劍鞘便再次停在了他的眉心。
「再來!」烈英喝。
奚玉棠也不收手,劍鞘一晃直指烈英下盤,「小心腳下。」
……
「劍都未出?」台上江千彤驚訝地出聲,「奚教主不是不用劍的嗎?」
柳曼雲掃了自家徒弟一眼,旁邊大師姐陸靖柔耐心解釋,「大巧不工,奚教主的劍招毫無花樣,招招沖的都是烈師弟的要害。師妹仔細看,這一招,烈英橫斬雖威力足夠,卻空門大開。」
話音剛落,奚玉棠的劍鞘便直破烈英胸前空門,刀鞘成功地抵在了他胸口。
「果然……」江千彤恍然大悟,「換成是我,雖也知其破綻,出手卻是不及的,奚教主果真眼力十足,功底紮實。」
陸靖柔點頭,恨鐵不成鋼地點著師妹腦袋,「基本功極重要,不信你可以問奚教主,對方是不是也曾不眠不休站過樁?都像你一樣取巧可怎麼辦。」
江千彤吃痛捂頭,「師姐別訓我啊……不過奚教主這打法師姐你不覺得眼熟嗎?慢悠悠的,又每劍直指破綻,就是在偷懶嘛。」
陸靖柔怔了怔,認真看了一會,道:「……像越少主?」
江千彤:「對對,像越少主!」
觀禮台眾人:……
越清風:……
彼時奚玉棠和烈英三次交手結束,烈英雖輸得慘,但奚玉棠指出了他幾點問題,受益匪淺,實不敢再厚臉皮比下去,拱手致謝後便下了擂台。
奚玉棠本也打算回觀禮台,誰知剛轉身,便聽到有人喊著,「奚教主留步!」
一回頭,居然是一路輕功而來的陸靖柔。
奚玉棠站住。
「在下離雪宮陸靖柔,還請奚教主不吝賜教。」陸靖柔落落大方地行了江湖禮,英姿颯爽,「我也用劍,奚教主無需換武器。」
奚玉棠無語,掃了一眼台上,發現江千彤一臉期待,恨不得自己下去。倒是這一眼下來,她發現其他人看她的目光有些怪異,尤其是越清風,笑得跟偷吃了雞的狐狸一樣,看得她心裡毛毛的。
「衛兄,看來在下要多借用你的武器一會了。」她看向衛寒,朗聲道。
「無妨。」衛寒依然冷冰冰的,「記住人情便可。」
奚玉棠:「……」
無奈轉向陸靖柔,奚小教主對她點點頭,陸靖柔大喜,心神一斂,氣勢頓時凌厲起來。
她比烈英強些,劍法學得極好,和奚玉棠走了四五十招才險險落敗,單論劍招要比奚玉棠揮劍好看多了,但經驗不足,終是差了些。
陸靖柔心滿意足,收劍向奚玉棠行了半師禮,後者淡笑著受了。另一端,韓文彥和文玉山也形勢逐漸明朗,文玉山終是不敵對手,被韓文彥一劍挑下了擂台。
「哈!」韓文彥氣息不穩,顯然也受了傷,「文兄,認賭服輸,江師妹是我的了!」
大言不慚。
江千彤氣急敗壞,陸靖柔顯然也怒了,正準備拔劍而上,便聽奚玉棠對台上的江千彤道,「還不下來,等著本座請你?」
江千彤頓時一怔,接著小臉露出笑容,提劍而下,落在陸靖柔旁邊,黃鶯般脆生生道,「請奚教主賜教!」
不遠處的韓文彥剛要向江千彤邀功,見她連看都沒看自己一眼便略過自己,站到了奚玉棠對面,眼神瞬間陰鷙起來。
一旁陸靖柔看看自家師妹,又看看奚玉棠和韓文彥,不明白師妹什麼時候和奚教主有交情了,見奚玉棠對她點頭示意不用擔心,這才懷著心思下台。
不遠處韓文彥臉色持續發黑,奚玉棠倒是毫不在意道,「比拳頭還是比劍?」
江千彤頓時紅了臉,氣急敗壞道,「當,當然是劍!誰、誰會拳法啊!」
[025]
你不會拳法誰會啊!
奚玉棠默默望著眼前這個假正經的妹子,實在忍不住想提醒一下她之前是怎麼揍人的。
見江千彤抽劍而來,奚小教主只好嘆息著和她過起了招。
畢竟打過交道,因為蕭雲晗和唐惜惜之事,奚玉棠對眼前這個妹子有那麼一絲小小的愧疚,於是想當然就多了份耐心,不僅沒有像對烈英那樣幾招結束,也沒有向陸靖柔那樣應付,倒是態度認真地和她來了一場切磋比鬥。
妹子功夫不差,輕功尤其好,腳下步伐靈活多變,就是力量不足,下盤不夠穩,好在佩劍輕巧纖薄,多少彌補了不足,雖沒有陸靖柔功底紮實,但年輕一輩裡也算不錯了,可以看出柳曼雲著實對她下了番功夫。
直到江千彤將劍招套數全部使完,只防守不進攻的奚小教主終於一個斜挑,將劍鞘架在了她脖子上。
「呼,呼……」江千彤小臉泛著紅,額上有著晶晶汗水,眼睛亮如繁星,「果然還是輸了啊。」
奚玉棠收劍,「滿意了?」
「嗯!」
兩人齊齊往觀禮台方向走去。
「奚教主,沒想到你劍也使得這麼好。」江女俠完全忘記了先前兩個為了她兩敗俱傷的苦逼,小兔子一樣興趣盎然地圍著身邊人轉悠。
「還好,略有涉獵。」奚玉棠一派淡然,「比不上用劍大家。」
「已經很不錯啦!」江千彤眨著一雙大眼睛,「多謝指教!」
輕描淡寫地掃了一眼不遠處板著臉的柳曼雲,奚玉棠壓低聲音道,「跟我走得近,不怕你師父生氣?」
江千彤怔了怔,下意識看了一眼自家尊師,小臉瞬間苦下來,同樣小聲道,「奚教主不是喊師父姑姑麼?」
這你也信……
「算了。」奚小教主聰明地換了話題,「韓文彥……」
「別說他。」江千彤難得氣急敗壞地打斷,「我,我跟那個登徒子沒什麼的!」
奚玉棠瞄她一眼,「不像。」
「……」
頓了頓,江千彤洩氣地開口,「……師父和盟主在商量我的婚事,年齡上我與他相仿,不知怎麼他知道了這事,就……」
原來如此。奚玉棠恍然大悟,怪不得韓文彥敢如此篤定,原來是有背書的。
江千彤苦著臉,「好歹朋友一場,奚教主你有什麼法子沒?我不想嫁韓文彥qaq」
「有啊。」奚玉棠踏上了觀禮台側邊的台階,見江千彤驚訝地停住腳步,轉身低聲道,「韓文彥再找你,你就說你心悅越少主。」
江千彤懵,「啊?可是我不……那個越少主啊?」
奚玉棠無語。
「哦哦我懂了,」江千彤突然興奮起來,湊到奚玉棠近前道,「這就是甩鍋,對吧?可是這不是會得罪越少主嗎?」
奚玉棠險些笑出來,「放心,不會得罪他。」
「……」
怔怔地望著眼前帶著半面銀色面具之人,江千彤突然感慨道,「奚教主你和越少主……其實關係很好吧?你看,你連劍法都跟他那麼像……」
奚玉棠正準備上台階,聞言,差點一腳踩脫。
什麼?
————
黑著臉回到觀禮台,奚玉棠先將劍還給了衛寒,接著一屁股坐回了沈七旁邊。見她一副生悶氣的模樣,沈七打量了她幾眼,沒有說話。
倒是奚玉棠先憋不住了。
「我劍法像越清風?」她問自己兩個屬下。
沈七充耳不聞,呂正猶豫了一下,回道,「有那麼一點點……」
「怎麼可能!」她怒。
「怎麼不可能……」呂堂主忍不住吐槽,「您和越少主交手最多,對方又是個劍術大家,武學之道,取長補短……」
奚玉棠:「……」
以後都不想用劍了!!
「像越清風才更說的過去,不然怎麼解釋你會使劍?」沈七涼涼道,「還有,寧得罪君子不招惹小人,你沒事撩什麼韓文彥,怎麼對上江千彤就不嫌麻煩了?」
奚玉棠怔愣片刻,尷尬道,「不是你想的那樣啊……」
「我想什麼了?」沈七挑眉。
「……我畢竟利用了那妹子嘛。」奚玉棠這句話用了傳音入密。
沈七白她一眼,算是揭過了。
「不過還是要小心點。」他暗指人群中神色陰冷的韓文彥,奚玉棠抬了抬眼皮,和對方四目相對後,韓文彥眯著眼,轉身朝後山而去。
接下來奚玉棠得了閒,酒也不能喝,比武也懶得看,好不容易快到一天結束時,正想著要不要帶著沈七呂正提前退場,又一個字條出現在了她手中。
「後山來人,不善,你走我善後。」
悄悄捏碎字條,奚玉棠半眯起眼,和沈七耳語幾句,後者點點頭。奚玉棠起身,準備向歐陽玄宋季同見禮後提前退場。
誰知,話才說到一半,擂台方向便起了騷動。
她抬眸望去,只見擂台上不知何時站著一個削瘦卻面容英俊的青年,臉色蒼白,暗藏殺氣,身著白色喪服,手握著一把鋒利至極的長劍,端的是一副剡利冰寒。
青年朗聲開口,聲音清晰地傳遍整個武山練武場——
「凌霄閣蕭雲晗,今日挑戰玄天教教主奚玉棠!」
「替父履約,生死不論!」
觀禮台上頓時爆出了一陣竊竊私語。
「是蕭少閣主?」
「他終於還是來了……」
「這是豁出去了啊,居然第一天就下生死戰帖!」
「何苦呢,奚玉棠是隨隨便便能挑戰的?」
「……」
宋季同來之前便瞭解了近日武山上發生的大事,此時見蕭雲晗出現在擂台上,並不詫異,旁邊少林高僧淨心宣了聲佛號,道了句痴兒。其餘有的看好戲,有的面露同情,有的在替蕭雲晗不值,也有人在說奚教主是遭了無妄之災。
對方下了生死帖,打著替父履約的旗號,上來就將奚玉棠架在了火上。她接了,是以大欺小,不接,便是心虛,無論如何都會在武林同道面前下不來台。
「蕭師兄這是幹什麼,關奚教主何事?」一個稍顯氣弱的聲音響起,奚玉棠掀了掀眼皮,聽出了江千彤的聲音——這丫頭搞什麼,當眾為她打抱不平可是要犯錯的。
果不其然,柳曼雲低聲厲喝了句放肆,江千彤頓時委屈得眼圈發紅。
遞了個眼神給江千彤示意她別插手,奚玉棠無視了越清風暗含阻意的目光,請示般望向歐陽玄,後者皺了皺眉,想說什麼,旁邊宋季同動了動嘴皮子,又搖搖頭,歐陽玄只好嘆了一聲,回敬奚玉棠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老狐狸……
奚玉棠暗罵一聲,聽到台上蕭雲晗開始喊第二遍,整整衣袖,阻止了沈七的欲言又止,轉身望向擂台。
武林大會有不成文的規定,對方主動挑戰而不應戰視為懦,奚玉棠作為玄天教門面,自然不能授人以柄。而她出面,便代表了應下。
腳尖輕點,奚玉棠如秋葉般不緊不慢飄至擂台,身法之乾脆凌利,令無數人眼前一亮,心中暗讚。
兩人分至擂台一端遙遙對峙,蕭雲晗眼中仇恨翻騰,握劍之手骨節青白,彷彿用盡了全身力氣。而奚玉棠則面色如常,周身氣息收斂於內,雙手束於身後,氣定神閒。
「替父履約?」她開口,聲色黯啞,卻傳入了在場每個人耳中。
蕭雲晗冷聲道,「是。」
「你有傷。」奚玉棠淡淡道。
「無妨!」蕭雲晗深吸一口氣,「新仇舊恨,你死我活。」
「蕭閣主非本座所害,本座亦是受害者。」她必須把話說在前頭,擺正立場。
蕭雲晗緊了緊手指,「廢話少說,來戰!」
奚玉棠暗嘆一聲,內力一震,袖間銀針紅線撲簌簌盡數掉落,袖風一掃,全部落於擂台下方。接著,她悠悠伸出一隻手,修長如玉,薄繭暗藏,與女子柔荑截然不同,看起來有力分明,紋路簡單清晰,指尖空無一物。
「你有傷在身,本座亦然,你替父履約,某讚你一聲好男兒。然不欺後輩乃原則,本座今日……單手足矣。」
話一出,周圍一片嘩然。
觀禮台上,沈七倏然站了起來,呂正下意識握住腰間刀柄,江千彤震驚地瞪大眼睛,衛寒微微眯起了眼,就連越清風都微微一怔,握拳抵嘴,爆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所有人都驚了。
好狂妄的語氣!
單手?
要知道,蕭雲晗好歹也是英雄榜上有名的人物,雖排名不及少林如見、斷岳門林淵,也至少是和十八寨楊朝、血殺殿文玉山、烈焰幫烈英齊名之輩,凌霄閣沖雲劍法更是威名遠播,傳承百年……
玄天教主這是託大,還是真的實力超群?
可換位一想,對方又何嘗不是在放水?這可是生死戰!光一條不欺後輩,就足以讓人讚一聲俠者也。
即便蕭雲晗今日真殺了奚玉棠,玄天教也會因此而不墮名聲。反之若奚玉棠贏了,他先是有傷在身,再者摒除武器單手應戰,已是足夠,武林大會各派見證,凌霄閣也不能因此生事。
一派掌教,理當如此!
短短瞬息間,在場眾人心中已是萬般念頭閃過,最後全部選擇了噤聲。這是兩派之間的仇怨,尊重武者,才是觀戰之人應當做的。
放在平日,蕭雲晗定不會接受,然今非昔比,箭在弦上,既然對方選擇單手應戰,他求之不得!
望著眼前嶽峙淵渟的奚玉棠,蕭雲晗呼吸間已定了心神,眼中堅定之色顯現,手中利劍一抬,起手式已然擺出。
奚玉棠勾了勾手,劍光閃爍,戰鬥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