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秋雨山莊少莊主墨錦之後,凌家、崔家兩位家主、極刀幫和千鶴門之人也相繼拜訪了越清風,杭州城南煙雨台自主子受傷而閉門謝客五日後,終於再次被人踏破了門檻。
這些人無疑是來就『江南幫』合盟一事找越清風商談的。說是商談,不如說是探一探越家口風。作為大晉第一世家,無論是在朝堂還是在江湖,越家的地位都舉足輕重,老家主不管事,大部分權力下放自家兒子,因此越清風的態度便代表了越家的態度,想要建立江南幫,自然繞不過江南地頭蛇。
越清風表面上裝作一副慎重之姿,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態度模棱兩可,可不知為何從越家出來的這些人們不僅沒有被打擊信心,反而更加願意促成此事。畢竟利益巨大,事關宗門興盛,早在自家子侄們將玄天的態度轉達後,這些老傢伙們心裡就已經同意一半了。
也不知越清風玩得什麼欲擒故縱法,聽得奚玉棠直呼陰險。
唯二沒造訪煙雨台的只有十八水寨和鄭家。前者和越清風有仇,所以帖子直接下到了玄天江南堂,後者則是家主遇刺受傷,正是一片混亂。
鄭家家主遇刺,是薛陽的手筆,奚玉棠的命令,可這件事卻被七拐八拐地甩給了武山。
混跡江湖的沒有多少傻子,鄭永受傷沒死,自然要追查,可若是直接把鍋甩給歐陽玄,太過直接,反而落下乘。薛陽辦事極聰明,硬是繞了兩三道彎,將痕跡做得出人意外又意料之中,最後直接引起了鄭永對歐陽玄的極大猜疑。
作為江南除越家以外最大的世家勢力,又背靠聽雨閣,鄭家是此次奚玉棠提議建立江南幫最大的變數。事實上鄭家本也不願加入什麼江南幫,畢竟自己一家獨大,吃獨食習慣以後,很難將蛋糕分出去。
然而鄭永遇刺,最後卻指向歐陽玄,這不得不讓鄭家再次慎重考慮起來。江南幫的建立無疑是對武林盟的衝擊,作為盟主,歐陽玄自然不會放任不管,消息放出去後必然會引起對方反擊,加上鄭家背後的聽雨閣似乎在武林大會期間對歐陽盟主做了什麼引起公憤的事,想當然的,抓不住聽雨閣尾巴的鄭家便成了出氣筒。
鄭永自認對歐陽玄也好斷岳門也好,多年來都恭敬有加,凡事也不會隨意觸對方霉頭,沒想到他們還什麼都沒做就已經被如此警告,一氣之下,反而成為了此次建立江南幫的最大擁護者。
奚玉棠滿意極了。
因為滿意,所以心情好,因為心情好,所以披上『於楊』馬甲的奚玉棠在見到十八水寨大寨主單行天時,也選擇性地忘記了他在武林大會上挑刺的事。
單行天也不愧是江南水路大頭領,利益當前,誰還管自己和玄天教主的那點不愉快,哥倆好的態勢十足,甚至說出了『玄天教和水寨永是朋友』的話,聽得奚玉棠目瞪口呆。
事後她認真地反省了自身,覺得,在『臉皮比城牆』這件事上,她要走的路真的還很長。
江南幫就這樣毫無阻力地建立了。
奚玉棠以玄天堂主的身份同各勢力首領們進行了多次商談,最後成功達成了較為滿意的利益分配。越家少主這朵高嶺之花被奉為了名譽盟主,但鑑於他身子不好,單行天和於楊這兩個副盟主才是真正管事之人。
眾人皆沒什麼意見,畢竟江南幫不像武林盟,是個鬆散的合盟團體,平日依然各自為政,只是在重大事情上進行合作,只要能分到利益,誰來做這個空架子盟主都一樣。
武林大會帶動的三年一度的招選在即,橫空出世的江南幫一時間風頭無兩。有越家這個金字招牌,又組合了玄天教、十八水寨、鄭家、秋雨山莊這些老牌勢力,無論哪個江湖散客都無法抵擋這樣的吸引力,更不用說他們還打出了兩部功法的招牌,短短一個月,江南地帶便湧入了無數武林人士。
江南幫打響的第一炮非常成功,不僅每一家都收到了比往屆多了好幾成的弟子數,質量比起過去也強了不知多少倍,而據說,斷岳門、血殺殿等宗門此次招收的新弟子要遠遠少於往年。
歐陽玄氣得跳腳,卻無法正大光明做點什麼,因為江南幫卑鄙就卑鄙在,他們仍然承認武林盟主之位,承認武山在江湖的地位,但承認歸承認,該搶人還是毫不手軟地搶人。
而搶人最大的受害者自然是歐陽玄的宗門斷岳門。斷岳門地處中原,在江南的勢力雖有卻遠不如地頭蛇,這次這些人聯合起來玩了一把合盟,明明斷岳門在江南也有堂口,眾人卻不約而同地將其排除在外,擺明了不帶歐陽盟主玩。
這樣也罷,奚玉棠居然在司離南下的途中傳信,讓他帶人轉道中原,在斷岳門招收新弟子時狠狠地給他們一刀。司離接到信,立刻便動了手,那些新弟子們無一不中了玄天右護法的陰招,不是最後變成了資質平庸之輩便是身中奇毒需要宗門長期供養。
歐陽玄不是號稱武者仁心麼?
那就養著這些人好了。
那廂歐陽玄正在頭疼,杭州這邊,奚玉棠卻已經收到了由韶光托薛陽轉送來的青山谷瘴氣解藥,交給沈七後,開始收心養性,專心致志鑽研孟十三的《長隱劍法》了。
江南幫一事讓越清風累得不輕,原本半個月就能好的傷硬是拖到了一個月,別說給奚玉棠餵招了,就是多走幾步都累,只能每天眼睜睜地看著斯年興致勃勃地往雲夢園,也就是奚玉棠住的地方跑,最後索性自己也搬到雲夢園隔壁,就近欣賞奚小教主練劍。
江千彤被接來了煙雨台,住在雲夢園的另一側。自從她幾天前死活跟著奚玉棠一起去拜訪了秋雨山莊老莊主後,就和山莊大小姐墨音音成了好朋友,如今沒事就往秋雨山莊跑,不是和對方探討劍法便是窩在一起說小女生的話題。
奚玉棠懶得管她,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暴.露身份,江美人知輕重,滿口應下了。不過對這位路痴呆萌小姐,奚小教主仍是不放心,最後還是拜託薛陽有事沒事就跟著她,免得闖了禍被人欺負。
據薛陽匯報,鄭家在經過一番動盪後,二少爺鄭泰成了鄭永最信任的兒子,資源無限傾斜,江南幫之事全部交給了他,對方倒也不負眾望,招選新弟子和客卿一事辦得漂漂亮亮。可如今招選即將結束,鄭泰又出來晃蕩了不說,還好巧不巧地再次偶遇了江千彤。
……江姑娘把人引到了死胡同,狠狠揍了一頓,跑了。
奚玉棠聽到轉述,差點沒笑暈,指著旁邊的江千彤問薛陽,「你跟我說實話,她不是故意把人引去死胡同的,是迷路了,對麼?」
薛陽沉默不語。
奚玉棠當即又笑翻了過去。
江千彤被笑得小臉通紅,惱羞成怒提劍刺了過去,後者不慌不忙拔劍相抗,兩人就地來了一場劍術比拚,看得一旁的秋遠直呼精彩。
……秋遠身前的越家少主臉色發黑,莫名其妙地又罰了他三個月月錢。
等江千彤鬧夠,丟下一句『我去找墨音』就跑了。薛陽本來打算跟上,卻被奚玉棠叫住,只好暫時留下。
她收了劍,直勾勾地盯著眼前人看,看得一貫鎮定的薛陽都有些站立不安,這才懶洋洋地開口,「……韶光最近如何?」
薛陽沉默了一下,開口,「挺好。」
「真的?」
「……」
一旁的越清風挑了挑眉,對秋遠使了個眼色,後者連忙扶起自家少主,也沒打招呼便走了。玄天教內部的事,他不好插手,想來奚玉棠也不讓他聽。
奚玉棠眼尾餘光掃了一眼遠去的越清風,心下滿意他的識趣,卻也不說話,只耐心十足地看著薛陽。
後者終於憋不住,半跪在地,羞愧道,「屬下錯了。」
奚玉棠挑眉,「錯哪兒了,說來聽聽。」
薛陽深深低頭,「屬下騙了主子,韶光……受傷了。」
奚玉棠冷哼了一聲。
她就知道。
以韶光的性子,既然知道她回了杭州,肯定一刻都坐不住,區區醉花樓擋不住她,早就該跑來煙雨台晃蕩了。雖然吩咐她量力而行地拿聽雨閣出品的瘴氣解藥,但解藥早幾天就送到,人卻沒來,不是出事了是什麼?
居然還想瞞著她……
「傷勢如何?」她問。
薛陽猶豫了一下,「……屬下從七爺那裡拿了藥,養一段日子即可。」
「為什麼瞞著本座?」
「……韶光不讓說。」
「她不讓就不說?」奚玉棠冷笑,「你還真聽她的話啊。」
薛陽慚愧低頭。
見他一副鋸嘴葫蘆的模樣,奚小教主無奈起身,「罷了,本座去瞧瞧她。」
薛陽一怔,起身擋在她面前,「主子,天色已晚……」
奚玉棠這次是真稀奇了,詭異地盯著薛陽看了半天,「你還有事瞞我?」
薛陽咬牙不說話。
「滾開。」她沉下臉。
後者一動不動。
「……本座今兒還治不了你了!」奚玉棠怒從中來,提劍便刺了過去。薛陽不躲不避,擺明了要生受這一劍,拼著受傷也不讓路。
薄劍無聲地架在了他脖子上,奚玉棠冷聲,「還不說?」
薛陽抿緊了唇,好一會,忽然雙膝跪地,「主子,屬下……心悅韶光。」
「……」
哈?!
奚小教主怔住了,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的自家堂主,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話,「……然後呢?你心悅她,和本座去瞧她,有關係?」
「有。」薛陽破罐破摔,「主子魅力太大,屬下比不過。」
「……」
比不過個屁!!
奚玉棠險些氣笑了,拿劍指著他,氣得說不出話來。深呼吸了好幾次,她垂下劍尖,俊俏的臉上已是陰雲密佈。
「薛陽……你是不是覺得本座很好騙?」
薛陽驚訝抬頭。
「韶光能拿到解藥本座不意外,以她的實力,加上你的配合,拿不到才是稀奇。」她冷然開口,「但本座當時是否說了量力而為四字?是不是本座常年不見你們,你們就覺得,可以瞞著本座做任何決定了?還是說,你們已經不將本座放在眼裡了?」
這話說的卻是重了。薛陽大駭,當即俯身貼地,「屬下不敢!」
奚玉棠靜靜望著眼前男子,好一會才重新坐下,「薛陽,本座之所以從當年的暗衛裡只留下了你、韶光、冷一和迎秋,你覺得是為什麼?」
薛陽不敢抬頭,他太瞭解眼前人,知道此時她已經怒極,一個不好,恐怕就會弄巧成拙。玄天教教主從來不是什麼心軟之人,這麼多年,他們這些做屬下的,早就摸透了主子的心思。
「屬下不知,請主子示下。」
奚玉棠笑了一聲,笑意卻未達眼底,「本座留下你們,是因為你們心思不多。可如果連你們也生出了多餘心思……」
「屬下不敢!」薛陽咬咬牙,直起了腰,破罐破摔道,「韶光說,終日打雁終被雁啄瞎了眼,她輕敵失策,雖完成了使命,卻無臉見您。」
「繼續。」
「……韶光接了一單聽雨閣殺手的生意,拿到了藥,卻著了對方的道,被,被……」
薛陽有點說不下去。
奚玉棠閉上眼,長長呼了口氣。
雲夢園四下寂靜無聲,好一會,才聽她語氣不明地開口,「對方何人?」
薛陽沉默片刻,聲音裡帶上了一絲戾氣,「鐵令牌,十六。」
卡擦一聲,白玉茶盞瞬間四分五裂。奚玉棠笑了,「……很好,閻十六,輕敵,被雁啄眼……你們是白痴嗎?!!」
強大的內力逼得薛陽悶哼了一聲,這位年輕的江南堂堂主嚥下了嗓眼的腥味,再次俯身,「主子,薛陽願娶韶光為妻。」
「滾!」
奚玉棠一腳踢開眼前人,提著劍縱身一躍,消失在了雲夢園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