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響時,何田田的大腦是空白的。
她看到那黑洞洞的槍口噴出火光,看到子彈打進人的身體,濺起一片血霧。槍聲與尖叫聲混雜著,刺激著她的耳膜。她的心臟突突突地狂跳,驚慌和恐懼瀰漫全身。
突然,她被人拉了一下,椅子翻開,她整個人後仰著摔了下去。
沒有預料中身體撞擊地面的疼痛,她發現她摔進了一個人的懷裡。
是含光。
「傻了嗎?」含光一手摟著她,在她耳邊說,「不知道躲?」
他把她推到桌子底下,然後他自己也鑽進來,壓著她,把她的身體整個兒攏在他自己的身體下。
何田田才發覺自己此刻抖得很厲害。她聽著外面混亂的推桌拉椅聲、哭聲、叫聲,以及那斷斷續續的槍聲,顫著聲音叫他:「含光。」
「嗯。」含光緊了緊胳膊。
「我們是不是要死了?」
「不會。別怕。」
「你當然不會死,你是機器人!」
「你也不會死。」
也許是因為他的聲音太過平靜,她此刻稍稍鎮定了些,從他懷裡探出腦袋看向桌外。從她這個角度,只能看到地面上散亂的桌椅、跑動的腳步、以及被打翻後順著桌沿向下淋淋灑灑的咖啡。
突然,她眼前變得一片漆黑。
「怎麼回事,我是不是瞎了!」她失聲驚叫。
「停電了。」含光說著,還笑了一聲。
「都這種時候了你為什麼還笑啊!」
「好,不笑。」
黑暗中,他輕輕摸了摸她的頭,似乎是在安撫她。
外面還是亂,何田田感覺現在的情況對她來說不算太糟糕。她該慶幸這間咖啡廳沒有窗戶。所以雖然現在是白天,咖啡廳裡依舊伸手不見五指。
停電前,方向北正把小風按在地上,用身體護著他。
小風說:「有危險的時候應該由我來保護你。」
「噓。」方向北不好意思告訴小風,他又忘了。忘了小風只是一個機器人,不是他的好兄弟沐春風。
他正要把小風拉到身前給自己擋槍,恰在這個時候,停電了。
方向北心想:看樣子,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
那個襲擊者還在放槍,方向北看著黑暗中那槍口一下下冒出的火光,思索著趁黑去制服那瘋子的可行性。
他睜大眼睛,想盡快適應黑暗,然後規劃一下行動路線。突然,他看到襲擊者腳下紅光一閃,對方似乎是踩到了什麼,緊接著身形不穩,一跟頭栽了下去。
方向北看得目瞪口呆。這樣算什麼?老天爺也太夠意思了吧?
黑暗中,金屬在地磚上撞擊的聲音很清晰,方向北知道,那傢伙的槍脫手了。他在考慮要不要摸過去碰碰運氣。
視網膜裡又閃了一下紅光,光線微弱,他也不知道對方踩到的是個什麼東西,但是從兩次閃光的位置判斷,這個東西移動了。
然後,方向北聽到一聲有些清脆的撞擊聲,緊接著是輕微的滑動聲,周圍太混亂他也沒聽清,也沒太在意。
他貓著腰起身,手掌在地上按了一下,不小心摸到一個硬邦邦還有些燙手的東西。
手指在那東西的輪廓上掃了一下,他立刻心臟狂跳:這是那把槍!怎麼跑到他眼皮底下來了!
那一刻方向北恍惚自己碰到了上帝。
他立刻拾起槍,雙手緊緊握著。他以前玩過槍,不過都是現代化的武器,打激光的,這種打子彈的老古董已經很少見了,他沒碰過。
那也沒關係,能嚇唬人就行。
拿住了槍,方向北底氣十足,站起身沉聲說道:「不許動,再動老子開槍了!」
似乎是專為配合他的表演,他話音剛落,室內的燈全亮起來了。陡然的光亮,照得人本能地瞇起眼睛。
那亡命徒已經站起身,正打算不要命地撲過來搏一搏,卻沒料到突然又來電了。眼看著自己的槍此刻正對著自己,他只好立在那裡不動身。
從停電到來電,總共不到一分鍾的時間,形勢急轉,攻守異位。眾人呆呆地看著方向北威風凜凜地用槍指著襲擊者,都想像不出他是如何做到的。
方向北:「愣著幹嘛?你們去把他綁了。」
幾個男人一哄而上,把那人按倒,用皮帶捆了。
然後他們踩著他,等警察來,一邊盛讚方向北的英勇機智。
那些溢美之詞方向北也沒放在心上,他轉著眼珠子,視線掃來掃去,最後,目光停留在一個掃地機器人上。
很快,警察和救護車都來了。他們清點傷員,帶走了襲擊者,順便帶了幾個現場的目擊者。
何田田從桌子底下爬起來之後,含光就一直嘲笑她:「膽小鬼。」
「你走開。」她抹了把臉,嗚嗚嗚怎麼就嚇哭了呢!真是太沒出息了!
方向北像個大英雄一樣被人簇擁著,他也要跟警察回去做記錄。何田田看到他和警察一邊走一邊說話,她追上去問他:「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我也不知道,這事兒有點邪門。哦,對了,」方向北轉頭對警察說,「稍等一下,我辦點事,馬上就好。」
警察點了點頭。
何田田看到他走向吧檯,也不知跟店員說了些什麼,店員打了個電話。
後來,方向北就走到角落裡,抱起那個掃地機器人,塞進小風懷裡,他回到警察身邊:「走吧。田田再見,回頭請你吃飯。」
何田田更奇怪了:「你家裡還缺掃地機器人呀?」
「一時半會兒解釋不清,我回頭跟你說。」
何田田很莫名其妙。
方向北從警察局回家之後,就開始研究那個神奇的掃地機器人。他把掃地機器人的路線圖導入自己的手機裡,仔細分析了一下,對小風說:「這個機器人在停電之後偏移了路線。掃地機器人偏移路線一般是為了躲避人類或者別的阻擋物,這個機器人,卻主動走到人類腳下,使那人因踩到它而跌倒,這個機器人是成精了麼?後來它又偏移了,又偏移了!我知道了!」他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是它撞到那把槍,把槍撞向了我!我當時就奇怪,那把槍怎麼就不偏不倚恰好到了我手裡!」
小風正在擺弄一些瓶瓶罐罐。他的性格系統是「禁慾的科學家」。方向北的分析他不太能理解,他問道:「機器人成精是什麼意思呢?」
「我就是打個比方。停電也停得很奇怪,像是掐著時間停的。你說奇怪不奇怪?感覺像是有人在操控一切,操控整個大廈的電力系統,控制這個掃地機器人的路線。對,一定是這樣,所以前後才配合得那麼完美。這個人是誰?他對現場的情況很熟悉,應該就在現場。可當時現場一片混亂,到底是誰能這麼快速而冷靜地做出應對?」
小風繼續淡定地鼓搗實驗,聽到方向北發問,他答道:「這類邏輯推理,並非機器人的強項。很抱歉我不能給你提供幫助。」
方向北的神色突然有些暗淡了,自言自語道:「他要是活著,一定能想明白。」
小風:「我做出了純淨的醋酸,今天晚飯可以用它來為你燒菜。」
「唉。」方向北嘆了口氣。
當天夜裡,方向北因為食物中毒被送進了醫院。
在醫院裡,他又遇到了何田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