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高燒

不做一個朝(腳)三(踏)暮(兩)四(船)的女人,這是她臨睡前的誓言。

然而這個誓言在她睡著後就順利地煙消雲散了。

她生病了。

也許是因為受了驚嚇的緣故,也許是直接在大雨中跳到了水裡導致的葉老先生所說的「風寒」,反正高燒這個病魔氣勢洶洶地將她席捲,她昏沉沉地望著黑色的屋頂,腦子裡一片空白,全身猶如被坦克傾軋過一般,沒有半點的力氣。

假如她全身有三百塊骨頭,那這三百塊中的二百九十九塊一定已經是粉碎性骨折,再也沒有辦法動彈一點。

她閉上眼睛試圖睡去,可是一旦昏沉沉睡去,眼前全都是夢。

穿著白色裙子的小女孩,染血的手指,著火的古城,周圍沒有什麼路可以走,都是冷冰冰的台階,她一步步繼續往上走,風吹著她的頭髮,砂礫打在她的臉上,她卻連哭都哭不出來。

她想大叫,想反抗,然而夢中的那個人,彷彿是她,又彷彿不是。

就在個時候,一雙有力的大手摀住她的手,然後一個溫熱的毛巾覆在了她的額頭上。

緊接著,有人彷彿往她嘴裡塞了一個藥,還要扶著她喝水。

她拚命地搖頭:「不要吃藥不要吃藥,我沒病,我不要吃藥!」

蕭秩好不容易從老闆娘那裡要來的藥,她卻拚命地往外吐,整個人就好像入了迷障一樣,拚命地搖晃著頭,一個勁地喊著沒病不吃藥。

蕭秩沒辦法,只好放低了聲音說:「好,你沒病,這不是藥。」

可是重病中的韓越顯然不是個糊塗的,還在那裡喊著:「就是藥就是藥!」

她的聲音偏執而歇斯底,就好像一個小孩子,又好像入了魔障後無法醒來,有種和平時完全不同的瘋狂。

而就在這個時候,韓越的手機響了,一下一下地催人響。

蕭秩開始沒搭理,繼續想辦法讓韓越吃藥。

他是大概明白,在現代社會,不是中藥,要吃這種小藥丸,等她吃了藥,就能退燒,也許這病就好了,所以她一定要乖乖地吃藥。

然而韓越卻特別固執,她在那裡嚷著:「就不吃就不吃!」

這個時候床頭的手機催命似的一個勁地響,看著床上小孩子撒嬌耍賴般的韓越,蕭秩無奈地拿起手機,只見來電顯示「夜夜」。

他知道這是寧夜。

平時他是不想和寧夜說話的,可是現在韓越病著,她現在這個樣子不太正常。

雖然蕭秩一開始就認為這個女人不太正常,可是現在他清楚地意識到,平時那個樣子太正常了,現在才是不對勁。

他拿著那個手機,琢磨了好一會兒,他按照平時韓越接電話的樣子,按了那個接聽的綠色按鈕。

「姐,你沒事吧?」裡面傳來寧夜擔憂的聲音。

「她生病了。」蕭秩如實以告。

其實不用他說,寧夜那邊已經聽到了韓越魔障一般的夢囈。

寧夜頓時氣得肺都要炸了的樣子:「給你說過好好照顧她好好照顧她,你怎麼照顧的啊,怎麼就病了?」

蕭秩無言以對。

寧夜繼續罵:「要不是我半夜做夢忽然醒了,我還不知道呢!我就說嘛,我都好久沒做惡夢了,怎麼好好的忽然做夢,我就覺得不對勁,原來是你害了我姐姐,害得她得病了!」

寧夜不管三七二十一,已經把韓越生病這個事兒賴到了蕭秩身上。

蕭秩沒話說,只能真誠地說:「對不起。」

寧夜更加生氣了:「對不起,對不起管用嗎?病都病了,你說個對不起就能好嗎?還有啊,你有好好照顧她嗎?她都生病了,你還有工夫打電話啊你?」

蕭秩被罵得狗血淋頭,只好趕緊請教:「我找了藥給她吃,可是她根本不吃。她一個勁兒說我不吃藥。」

寧夜那邊氣得都要拍桌子:「她有心理陰影,當然不能吃藥了,你就不能餵她吃啊,哄著吃逼著吃灌著吃,隨便你怎麼弄,反正你要讓她,吃藥!吃藥!吃藥!聽到了嗎?」

三聲吃藥,一聲比一聲響,震耳欲聾。

蕭秩:「好!」

說完這個,啪的一聲掛斷了電話。

將手機扔到一旁的蕭秩,盯著床上依舊緊閉雙眼一個勁兒嚷著不吃藥的韓越,拿著藥丸,端著溫水,一步步走過去。

灌,也要灌下去——這是寧夜說的。

被硬生生灌了藥的韓越,噩夢連連,一合上眼睛都是鮮紅的血,映天的火光。她陷入了夢靨驚恐之中,睜開眼睛時,發紅的眼睛都是驚恐,甚至整個人渾身發冷,牙齒打顫。

蕭秩看她這樣,只好哄,可是他這個人,還真沒哄過人的。他努力回憶了下昔年自己嫂子哄著小侄子的樣子,可是想來想去,只知道僵硬地用手拍撫著她的後背,而這根本無濟於事。

沒辦法,後來他只好嘗試著再給寧夜打電話。

他其實從來沒用過這個社會的手機,不過好在他眼力好記性好,看韓越用過,嘗試著點住那個顯示寧夜頭像的地方,粗糙的手指頭對著那個光滑的屏幕點了好幾次,總算撥打出去了。

「我姐怎麼樣了?」

「她做惡夢,看上去很痛苦。」

「你抱著她哄哄不就行了!」

「我,抱著她?」

「呸,不是你難道是我嗎?我在八百里外呢,你懂不懂?趕緊的,給我好好哄哄她!要聲音親切,要動作溫柔,她要是總做惡夢,你就給她吃個安眠藥,讓她睡覺!等她睡著了,記得陪著她,不要離開!聽到了嗎?好,那你現在掛上電話,趕緊的!我姐生病的事兒,我回頭找你算賬!」

聽完了寧夜的一番指示後,蕭秩坐在床邊,僵硬而笨拙地抱住了韓越,伸出有力的大手,儘量控制著放輕了力道,開始輕輕拍哄。

寧夜說,要動作溫柔,還要聲音親切……

這個時候其實韓越已經睡著了,可是夢中的她依然睡不安穩,時不時皺著眉頭,搖晃著腦袋,嘴裡發出痛苦的囈語。

蕭秩將耳朵湊近了,去辨別她的夢話。

可是她的聲音嘶啞含糊,根本聽不清楚。

蕭秩沒辦法,只好低聲在她耳邊說:「韓越,你別怕,只是在做夢而已,等你病好了就好了。」

這句話彷彿引起了韓越的不安,她一個勁兒地皺著眉頭,嘶啞地道:「血……血……」

蕭秩大概是知道韓越父母早逝,而且父母死去的時候,她恰好就在身邊的,此時聽到這個,便安慰說:「韓越,這都是過去的事兒了……」

但韓越正處於夢靨之中,哪裡聽得進去這個,發著高燒的人,她竟然伸出手來,拚命撥打著什麼,含糊的聲音裡充滿了恐懼。

蕭秩忙壓制住她的手,低聲說:「韓越,睡覺!」

韓越依然不聽,四肢並用,看上去就要翻身起來。

蕭秩想起寧夜所說的安眠藥,知道大概就是讓韓越好生睡眠的藥物,不過他並沒有。

他緊緊握著韓越的手,看著這個脆弱而痛苦的她,終於抬起手指來,迅疾而快速地在她身上點點點……

啪啪啪幾下後,韓越就好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就這麼軟綿綿地倒在了床上。

「我點了你的穴道,你好好睡。」

說著這個,他又取了熱水,洗了洗白毛巾,幫韓越擦拭額頭和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