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真做了個夢,夢到那年跟江卓他們一起跑到隔壁的城市,只為去坐一趟雲霄飛車。夢裡她正在雲霄飛車上,跟隨著它忽高忽低,享受著前所未有的激情衝擊。她感到暈眩又興奮,最後幾近要昏厥。她還似乎聽到江卓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說:夏明真,舒服麼?別咬著,喊出來。
聲音低沉而魅惑,卻又清晰仿若就在耳邊。
夏明真驚醒,然後感覺到了全身被碾壓似的疼,頭也痛的要似炸開,可是當她發現自己赤-身-裸-體的被抱在一個男人的懷裡時,身體的不適全然遺忘,只剩下了大到極致的驚慌。
她驚坐起,拉起被子遮住自己的身體就慌忙下床,同時厲聲道:「江卓!你對我做了什麼!」
問完又想哭,雖然她什麼都想不起來,可未曾散去的味道,站立時汩汩流下的東西,還有掉落在地上揉成一團的床單,都在昭示著再明顯不過的答案。
江卓被驚醒,睜開眼,睡眼惺忪,腦袋有些疼,思緒還沒跟上,所以他看著一臉震怒的女人,只是茫然的發出了一個音調,「嗯?」
夏明真身子發顫,「你為什麼會在這!」
江卓這才發覺身上被子沒了,有點冷,面對夏明真的質問就有了不耐,他探出身去拉被子,又道:「一大早你又發什麼瘋!」
心裡緊繃的那根弦斷了,夏明真抓起床頭的東西就往他身上砸去,書本,遙控器,甚至還有檯燈。
江卓終於嚇醒,慌忙退後下床躲開,手上還抓了個枕頭擋住,他火道:「你幹嘛啊你!」
夏明真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緩了好半天,才帶著哭腔道:「你為什麼會在這!」她已經無力質問另一個問題了。
江卓明白了,怒道:「還不是你喝醉了我把你送回來了麼!」
夏明真已經想起自己昨晚喝多的事,可這並不代表就是理由了,「齊玉呢!賈全呢!為什麼會是你送!」
江卓一想,沒想出來,卻還是理直氣壯的說道:「我怎麼知道!」
夏明真又扯出櫃子上的擺設瓶就往他身上砸,江卓從他出現就不安好心,此時此刻她只覺一切都是他故意的!他就是要羞辱她,不停的,不停的羞辱她!「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這麼做!」
瓷器砸到牆上砸得粉碎,江卓嚇了一跳,生怕她再做出什麼過激反應,腿跨上床就衝到她那一邊,將她右手死死扣住。「做都做了還有什麼為什麼!你昨晚喝多了我昨晚不也喝多了麼!酒後亂-性你不知道啊!你以為我清醒著時能願意碰你!」
怒氣沖沖說著,突然又咧嘴一笑,「我想起來了,呵!」
夏明真悚然一驚。
江卓的聲音變得高冷,他斜睨著她嘲諷道:「夏明真你裝什麼貞潔烈婦啊,昨晚是誰纏著我不放的!要不是你先親的我,我能被你勾-引了去麼!」
「這不可能!」夏明真立馬否認,她根本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
「怎麼不可能了!夏明真你真可以啊,學會倒打一耙了!明明在衛生間裡你那麼熱情的吻我!」江卓言之鑿鑿,眼神裡儘是確定無疑。
不就是這麼回事嘛,他要幹什麼來著,她就主動湊上來吻他!
夏明真感到了巨大的屈辱,她想反駁,可是殘存的記憶只停留在酒吧,除此之外,也就是幾個顛來倒去的畫面,其他的她根本想不起來。所以她只能幹站著,不能確定,不能辯駁,自尊也讓她根本無法接受或者承認這樣的事實。她眼睛通紅,雙手攥緊,像是瀕臨著克制與失控的邊緣。
江卓卻又開了口,他又想起了什麼,「哦,不對,好像是我先親的你,你吐了一身噁心死了,我把你衣服脫了給你洗澡來的……」
一句話,將夏明真徹底推入失控的境地,她扭開他的手就向他廝打開去,眼淚徹底下來,「你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這樣!」
夏明真想起了那時候,她擔心他的傷勢半夜翻牆去了他的房間,到最後,被說成了她不知廉恥自己先爬上了他的床,她無力反駁,最後成了人人嫌惡人人可以輕賤的人,而現在,明明是他不對,卻僅憑著一己之心,就又開始顛倒黑白誣蔑她。
「江卓!你怎麼不去死!你為什麼還要出現在我面前!你知不知道我多恨你!我恨不得殺了你!」
許久以前的絕望和著今日的屈辱一起迸發,夏明真歇斯底里著,用力廝打著,恨不能與他一起毀滅。
江卓一開始有些不好意思還讓著,可是眼看夏明真沒個停止還越來越潑,忍不住了,將她手抓住又將她一推,擰眉道:「你還來勁了!你恨我幹什麼呀!你憑什麼恨我呀!要恨也是我恨你好麼!不就是酒喝多了睡一起了麼,我故意的啊?!你不也享受到了麼!」
「你給我滾!我不想再看到你!」夏明真衝上前使勁將他往外推,眼中的悲絕與憤怒鼎盛,仿若邊上有把刀子她就能不管不顧的捅向他的心臟。
江卓不以為意,反而覺得委屈,這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她怎麼就還這麼不依不饒呢。他多好啊,大老遠聽到她的消息就跑回來了,你當他是願意去做那勞什子董事啊,這不就是擔心她有啥麼!來了見她去砸場子,一有問題第一時間就衝出來了,他這是圖啥啊!這女人不知羞愧也就罷了,不感謝一把也就罷了,這沒完沒了的把他當成滅門死仇是怎麼回事!特麼他都準備大人不計小人過不跟她計較當年的事了!
這泥人也有三分脾氣呢!
江卓當即就甩手了,怒道:「滾就滾!夏明真我告訴你!我特麼再拿冷臉貼你冷屁股我就是小狗!」
說完,火冒三丈的就扭身出去。
「滾!」夏明真將一個枕頭重重砸向他,可枕頭在半空就掉了下來,掉在地上,連個聲響都沒發出來。
夏明真覺得憋悶的像要炸開,蹲下-身埋住頭就痛哭起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頭頂又冒出了個聲音,「我說,我還沒法滾了。」
夏明真抬起頭,見江卓倚在門口,身上還是光著,手裡拿著兩件明顯還是濕著的衣裳,「都濕了,沒法穿,總不能讓我光著身子出去吧。」
夏明真這才在意到他身上跟她一樣什麼都沒穿,他卻跟個沒事人似的,一臉不在乎。江卓的身材也當真是好,雙腿修長,腰部緊-致,腹部有肌肉,胸膛到肩膀蘊藏著看得見的力量。夏明真卻無心欣賞,只覺得他這個大喇喇的舉動無恥又下作,她通紅的眼裡又滿是恨意。
江卓又想到了別處,他看著抱著被子還蹲著的夏明真,眼中有了趣意,他笑道:「我們倆就這麼一大早光著身子吵了一架?」
頓了頓,又把眉頭皺起了,「我怎麼覺得剛才的場景這麼熟悉呢,上次也這樣啊!一大早你就發瘋,對我又打又罵的,還讓我滾……我說咱能別這樣麼,有話不能好好說麼?」說著,竟又一派閒適的走了進來。
夏明真真要瘋了,這人怎麼能無恥到這種地步!剛才說了那麼多狠話吵成這樣甚至還動了手他轉眼就能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虧他還記得上次,上次走時不也是一副信誓旦旦的像是再也不會來的樣子麼!
「你還要臉麼!」她無力又絕望的說道。
「咱別吵架了啊,一大早吵架會倒霉一天的,那天吵完回去我差點撞著人。」江卓這次沒再對嗆,他似乎明白吵架並沒有什麼用,他心裡也壓根不想吵下去,多沒意思啊,他翻開櫃子扯了條浴巾把自己圍住,坐下道,「再說了,事情都發生了……哎!你去哪啊!」
江卓話還沒說完,就見夏明真已經往外走去。
夏明真此刻只想離開,她無法想像江卓居然能這麼從容的坐下,還想著跟她和平對談,她現在看到他那張臉甚至聽到他的聲音都噁心的慌,可是她趕不走他,甩不掉他,她能做的,只能是自己離開!
她匆匆穿好衣服披上大衣,甚至連襪子都沒穿就換上鞋走了出去。門關上,發出聲響,像是能夠隔離了一切。
江卓看著她走的這麼利落,有些傻眼。他看了看空蕩的屋子,又看了看門,無語了好半天。
「走什麼啊!」他不明白夏明真又發什麼瘋了。
站了好一會兒,他決定回去再睡個覺。走到臥室一看,又撇撇嘴,這可真夠亂的。想著,他拉起地上的床單跟脫下的衣服捧著往衛生間走去。
一看,衛生間更亂。
昨晚這是都幹啥了啊!
江卓沒法睡了,開始收拾起了屋子,當然都是往洗衣機裡一扔了事,而就在他一不小心把護理液當成洗衣液倒下去時,一個男人開車進了這個小區。
男人是周煒業,短短一天,他像是老了十歲。鬍子拉碴,眼窩深陷,看得出的失意。他把車停在夏明真的樓下,卻沒有立即上去,只是坐在車內,手握著方向盤,目光滄桑。
他的襯衫沒換,手機關著,如果現在開機,一定會有數以百計的短信發來,因為他已經消失了整整一個晚上了。他從來是個堅韌的人,遇到困難總是會竭力想出應對的方法,可是昨天的發生的一切,讓他再無力承受,他能做的,只是逃避。所以當季珊珊被送入醫院,當客人走盡,當兩家人還糾纏在一起時,他離開了鬧劇的現場,一個人遠遠走開,跑到了無人可以尋到的山頂,然後在呼嘯的山風中睜著眼,度過了一夜。
當所有的聲音都靜止,他開始冷靜下來。他想了很多,從自己的小時候到認識夏明真,從自己一步步獲得成功再到認識季珊珊,所有的一切,絲毫不漏。而想到最後,他開始深思,他現在到底該怎麼挽救這樣的局面。
他已經一敗塗地,也許所有的人以後對他都儘是鄙棄,那他是否可以先去贖罪?他對不起夏明真,不管找了諸多借口,他確實對不起她,想到先前自己那副虛偽的嘴臉,他自己都有些作惡,那他現在是否可以先去求得她的原諒?畢竟,他是真的愛她的。
夏明真又是那麼善良,她雖然報復了他,可是他知道,她一定不會感到心滿意足,也許她還有內疚呢?她說她是真的對他有心的,那他如果誠懇一點,她是否就會原諒自己了呢?她性格頑固,可是最經不住人持之以恆的糾纏,那他如果爭取一點,她是否願意冰釋前嫌?
如果她願意既往不咎了,一切是否就可以挽回了?
當黎明到來之際,他的眼神越來越堅定,也越來越灼熱,他像是尋到了一條出路般,然後掉轉車頭就奔赴那個方向。
他甚至還想,就算她不原諒他,他至少也應該跟她說一句對不起。
周煒業的拳頭突然握緊,然後猛地開門,轉身就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