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類似人之所以成為那個人的特徵那樣的東西

  真理惠這天完全不開口。坐在往次那把簡樸的餐椅上當模特,像眺望遠處風景一樣目不轉睛看著我。餐椅比凳子低,於是她多少取仰視的姿勢。我也沒向她說什麼。一來想不起說什麼好,二來沒覺出有說什麼的必要。所以我不聲不響地在畫布上揮動畫筆。

  我當然是想畫秋川真理惠的。但與此同時,其中又好像融入了我死去的妹妹(路)、曾經的妻(柚)的面影。並非刻意為之,只是自然融入。或許我是向秋川真理惠這個少女內側尋覓自己人生途中失卻的寶貴女性們的形象。至於那是否屬於健全行為,自己並不知曉。但我眼下只能採用如此畫法。也不是眼下。回想起來,覺得自己從一開始就或多或少採用了這樣的畫法——讓畫中出現現實中無法求得的東西,將自己本身的秘密信號偷偷打入畫面深層,不讓別人看到。

  不管怎樣,我只管面對畫布,幾乎毫不躊躇地描繪秋川真理惠的肖像。肖像穩紮穩打一步步走向完成。好比河流因地形而不時迂迴,或此起彼伏歇歇停停,但歸終不斷增加著流量朝河口、朝大海穩步推進。我能夠像感覺血液循環一樣在體內真切感覺出那種動向。

  「過後來這裡玩可以的?」真理惠快到最後的時候小聲細氣地對我說。語尾誠然有斷定意味,但明顯是詢問——她問我過後來這裡玩可以嗎。

  「來玩,順那條秘密通路來?」

  「嗯。」

  「可以是可以,大約幾點?」

  「幾點還不知道。」

  「天黑以後最好就別來了。夜晚山中不知會有什麼。」我說。

  這一帶的黑暗中潛伏著形形色色莫名其妙的什麼。騎士團長、「長面人」、「白色斯巴魯男子」以及雨田具彥的生靈。還有我自身的可能作為性之分身的夢魔。甚至這個我,也能成為夜幕下不吉利的什麼 。想到這裡,不由覺出些微寒氣。

  「儘可能還亮時來。」真理惠說,「有事想跟老師說,兩人單獨地。」

  「好的,等你。」

  不久,正午鐘聲響了,我中斷繪畫作業。

  秋川笙子照樣坐在沙發上專心看書。看樣子厚厚的小開本書已近尾聲。她摘下眼鏡,夾書籤把書合上,揚臉看我。

  「作業正在進行。往下再請真理惠小姐來這裡一兩次,畫就大約完成了。」我對她說,「佔用了時間,感到很對不起。」

  秋川笙子微微一笑。極有品位的微笑。「哪裡,那點兒事請別介意。真理惠似乎很開心當模特。我也盼望畫的完成,而且在這沙發上看書也非常好。所以這麼等著一點兒也不枯燥。對我來說,能外出一段時間也是一種心情轉換。」

  我想問上星期日她和真理惠一起去免色家訪問時的印象。見得那座氣派的宅邸有何感想?對免色這個人懷有怎樣的印象?可是,既然她未主動提起話題,那麼我問這些似乎有違禮儀。

  秋川笙子這天的衣著也同樣精心,完全不是一般人星期日早上去附近人家訪問的裝束。一道褶也沒有的駝絨半身裙,帶有大絲帶的高檔白色絲綢襯衫,深青灰色的外衣領口別著鑲寶石的金飾針。在我眼裡那寶石似乎是真正的鑽石。相對於手握豐田普銳斯方向盤,未免過於時尚的感覺也是有的。但這當然是瞎操心。豐田廣告負責人有可能持和我完全相反的見解。

  秋川真理惠的衣服沒有變化。眼熟的棒球服,開洞洞的藍牛仔褲,那雙白色旅遊鞋比平時穿的鞋還要髒(後跟部分幾乎磨爛)。

  臨走時真理惠在門廳那裡趁姑母沒注意悄悄朝我使了個眼色,傳達「過後見」這一唯獨兩人間的秘密信息。我報以輕輕的微笑。

  送走秋川真理惠和秋川笙子後,我折回客廳在沙發上睡了一會兒午覺。沒有食慾,午飯免了。三十分鐘左右深沉而簡潔的午覺,沒有做夢。這對我是難能可貴的事。夢中不知自己會幹什麼這點讓我相當惶恐,而不知夢中自己會成為什麼就更加惶恐。

  我以和這天的天氣同樣陰晦的七上八下的心情送走了星期日的午後。淡雲輕籠的安靜的一天,沒有風。讀一會兒書,聽一會兒音樂,做一會兒飯。可是不管做什麼都無法把心情好好攏在一起。彷彿一切都要半途而廢的午後。無奈之下,燒開洗澡水,長時間泡在浴缸中。我逐一想起陀思妥耶夫斯基《群魔》出場人物的冗長名字。包括基裡洛夫在內想起了七個。不知何故,從高中生那時候開始,我就擅長記憶俄羅斯經典長篇小說出場人物的名字。或許該重讀一遍《群魔》了。我是自由的,時間綽綽有餘,又沒有特別要幹的事。正是讀俄羅斯經典長篇小說的絕好環境。

  之後又考慮柚。懷孕七個月,估計是肚子的隆起已經多少醒目的時候了。我想像她的那種樣子。柚現在做什麼呢?考慮什麼呢?她幸福嗎?那種事我當然無由得知。

  雨田政彥說的或許不錯。我或許應該像十九世紀俄羅斯知識分子那樣為了證明自己是自由人而幹一兩樁傻事了。可是例如幹什麼呢?例如……悶在又黑又深的洞底一個小時什麼的?於是我陡然想起,實際幹這個的,不正是免色嗎?他的一系列所作所為,也許不是傻事。然而無論怎麼看,無論說得多麼克制,都多少偏離常規。

  秋川真理惠來到這裡,是下午四點多鐘。門鈴響了。開門一看,真理惠站在那裡。身體從門縫間滑一樣迅速進入裡邊,儼然一片雲絮。旋即疑心重重地四下環視。

  「誰也沒有?」

  「誰也沒有喲!」

  「昨天有誰來了。」

  那是詢問。「啊,朋友留宿了。」我說。

  「男性朋友?」

  「是的啊,男性朋友。可你怎麼知道有誰來了?」

  「沒見過的黑車停在門前來著,四方箱子似的舊車。」

  雨田稱為「瑞典飯盒」的老式沃爾沃。拉死掉的馴鹿估計足夠方便。

  「你昨天也來這裡玩了?」

  真理惠默默點頭。沒準她一有空兒就穿過「秘密通道」來看這房子情況。或者莫如說我來這裡之前這一帶就一直是她的遊樂場,說「獵場」怕也未嘗不可。而我只不過偶然搬來這裡罷了。這麼說,莫不是她也同曾經住在這裡的雨田具彥接觸過?遲早非問問不可。

  我把真理惠領進客廳。讓她坐在沙發上,我在安樂椅弓身坐下。我問她要不要喝什麼,她說不要。

  「大學時代的朋友來,住下了。」我說。

  「要好的朋友?」

  「我想是的。」我說,「對我來說,可能是唯一可稱為朋友的對象。」

  他介紹的同事把我的妻睡了也好,他知道事實真相而不告訴我也好,由此導致離婚最近成立也好,都不至於在兩人關係上投下多大陰影——便是要好到這個程度。即使稱作朋友,也不會有辱真實。

  「你有要好的朋友?」我問。

  真理惠沒有回答問話。眉毛都沒動一下,一副充耳不聞的神氣。大概是不該問這個的。

  「免色對老師不是要好的朋友。」真理惠對我說。雖然不帶問號,但那純屬詢問。她是在問:就是說免色先生不是對於我的要好的朋友?

  我說:「上次也說了,對於免色先生這個人瞭解不多,沒有瞭解到能稱作朋友的地步。和免色先生說話是搬來這裡以後的事,而我住來這裡還不到半年。人和人要成為好朋友,是需要相應時間的。當然,免色先生是個極有意味的人。」

  「極有意味?」

  「怎麼說好呢,personality (1) 和普通人多少有所不同,我覺得。較之多少,或許應說相當不同,不是那麼容易理解的。」

  「Personality?」

  「就是類似人之所以成為那個人的特徵那樣的東西。」

  真理惠好一會兒定定看著我的眼睛。看樣子是在慎重選擇往下應當說出口的詞語。

  「從那個人房子的陽台上,可以迎面看見我家的房子。」

  我略一停頓應道:「是的吧!畢竟地形上處於正對面。不過從他家房子,也能差不多同樣看清我住的這座房子。不光是你家房子。」

  「可是那個人在看我家。」

  「在看?」

  「倒是放在盒子裡不讓人看見,他家陽台上放著像大雙筒望遠鏡那樣的東西,還帶三腳架。用那個,肯定能清楚看見我家的情形。」

  這個少女發現了那個,我想。注意力厲害,觀察力敏銳,關鍵東西不看漏。

  「就是說,免色先生用那架雙筒望遠鏡觀察你家來著?」

  真理惠痛快地點了下頭。

  我大大吸了口氣,吐出。而後說道:「可那終究是你的推測吧?只是陽台上放著高性能雙筒望遠鏡這一點,恐怕並不能說明他在窺看你家。或者看星星看月亮也說不定。」

  真理惠視線沒有猶疑。她說:「我有一種自己被看的直覺,有一段時間了。但誰從哪裡看並不明白,但現在明白了。看的一定是那個人。」

  我再次緩緩呼吸。真理惠推測正確。天天用高性能軍用雙筒望遠鏡觀察秋川真理惠家的,確是免色無疑。不過據我所知——不是為免色辯護——他並非懷有不良用心而窺看的。他單單想看那個少女,想看說不定是自己親生女兒的十三歲美少女的形影。為此、恐怕僅僅為此而把隔谷相對的那座大房子弄到了手,使用相當強硬的手段把以前住的一家人趕了出去。但是我不能在此把這些情況向真理惠挑明。

  「假定如你說的那樣,」我說,「他到底是以什麼為目的那麼上心地觀察你家的呢?」

  「不明白。沒準對我姑母有興趣。」

  「對你姑母有興趣?」

  她微微聳了聳肩。

  看來真理惠完全沒有自己本身可能成為窺看對象這一疑念。這個少女大概還沒有自己可以成為男人性幻想對象這種念頭。雖然覺得有點兒奇怪,但我並未斷然否定她的這一推測。既然她那麼想,聽之任之也未必不好。

  「我想免色隱藏著什麼。」真理惠說。

  「比如什麼?」

  她沒有回答,而代之以像傳遞重大情報似的說道:「我姑母到這個星期,已經和免色幽會了兩次。」

  「幽會?」

  「她去免色家了,我想。」

  「一個人去他家?」

  「偏午時候開車一個人出去,傍晚很晚都沒回來。」

  「但並沒有把握說她去了免色家。」

  真理惠說:「可我明白。」

  「如何明白?」

  「她平時是不那樣外出的。」真理惠說,「當然,去做圖書館的志願者或買點東西什麼的是有的。但那種時候不會認真淋浴、修指甲、噴香水、挑最好看的內衣穿上才出門的。」

  「你對各種事觀察得真是仔細啊!」我佩服地說,「可你姑母會的果真是免色先生不成?沒有免色先生以外的誰那種可能性?」

  真理惠眯細眼睛看我,輕輕搖了下頭,似乎在說我沒有傻到那個程度。根據種種情況,很難設想對象是免色以外的人。而真理惠當然不傻。

  「你的姑母去免色家和他單獨打發時間。」

  真理惠點頭。

  「而且兩人……怎麼說好呢,成了非常親密的關係。」

  真理惠再次點頭,而且臉頰稍稍紅了。「是的,我想是成了非常親密的關係。」

  「不過你白天是上學的吧?不在家。不在家為什麼會知道這種事呢?」

  「我明白的。女人一看神色,一般事都能明白。」

  可我不明白。即使柚和我一起生活卻同其他男人有肉體關係,我也很長時間都沒發覺。現在回想起來,本應心有所覺才是。就連十三歲女孩都即刻瞭然於心的事,我怎麼就渾然不覺呢?

  「兩人的關係,發展可是夠迅速的啊!」我說。

  「我的姑母是能有條有理考慮事情的人,絕對不傻。可心中哪裡有多少弱些的地方。免色這個人又具有不同一般的能量。能量大得我姑母根本不是對手。」

  也許如此。免色這個人,的確具有某種特別的能量。如果他決定真心追求什麼並循此發起行動,多數情況下普通人是難以抗阻的,我怕也包括在內。至於一個女性的肉體,對於他很可能易如反掌。

  「你是在擔心吧?擔心你的姑母會不會被免色先生以什麼目的利用了?」

  真理惠把筆直烏黑的頭髮抓在手裡,繞去耳後。白皙的小耳朵露了出來。耳形美妙無比。她點了下頭。

  「男女關係一旦啟動,想要阻止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我說。

  實非易事,我對自己說。如印度教教徒搬出的巨大彩車,只能宿命地碾壓各種東西向前推進。

  「所以這麼找老師商量來了。」說著,真理惠目不轉睛地盯視我。

  四周已經相當暗的時候,我拿著手電筒把真理惠送到「秘密通道」稍前一點的地方。她說晚飯前必須趕回家中。晚飯開始大體七點。

  她是來找我提供建議的,但我也想不出好主意。只能靜觀一段事態進展吧,我能說的只這麼一句。即使兩人有性關係,說到底那也是獨身成年男女在相互自願基礎上做的事。我究竟能做什麼呢?何況成為其背景的情由,我對誰(真理惠也好她姑母也好)都不能挑明。在這種狀態下提供有效建議是不可能的,好比更好使的那隻手被捆在背後和人摔跤。

  我和真理惠幾乎一聲不響地在雜木林中並肩行走。行走當中真理惠握住我的手。手不大,但意外有力。被她突然握手,我稍微吃了一驚。不過想必是因為小時常握著妹妹的手走路的關係,沒特別感到意外。對於我,反倒是令人懷念的日常性感觸。

  真理惠的手非常乾爽。雖然溫暖,但並不汗津津的。她似乎在思考什麼。大概由於思考的內容的不同而使得握著的手時而突然變緊時而悄然放鬆。這種地方也和妹妹的手給我的感觸甚是相似。

  走到小廟跟前時,她放開握著的手,一言不響地獨自走進小廟背後。我隨後跟著。

  芒草叢被履帶碾得一片狼藉的痕跡仍整個留在那裡。洞一如往常靜悄悄位於後頭。洞口有幾塊厚木板作為蓋子壓著,蓋子上擺著鎮石。我用手電筒光確認石頭的位置和上次並無兩樣。上次看過以來,似乎沒有誰挪過蓋子。

  「看一眼裡邊可以?」真理惠問我。

  「如果只看一眼。」

  「只看一眼。」真理惠說。

  我挪開石頭,拿開一塊木板。真理惠蹲在地上,從打開的部分往洞裡窺看。我照著裡面。洞裡當然誰也沒有,只有一架金屬梯子靠牆立著。如果有意,可以順梯下到洞底再爬上來。洞深雖不出三米,但若沒梯子,爬上地面基本不大可能。洞壁光溜溜的,一般人死活爬不上來。

  秋川真理惠用一隻手按著頭髮久久窺看洞底。凝眸聚目,好像在那裡的黑暗中找什麼。到底洞裡的什麼引起她如此大的興趣呢?我當然不得而知。看畢,真理惠揚臉看我。

  「誰修的這個洞呢?」她說。

  「是啊,誰修的呢?起始以為是井,但不像。不說別的,在這麼不方便的地方挖井就沒意思。但不管怎樣,像是很久以前修的,而且修得非常精心。應該費了不少工夫。」

  真理惠沒說什麼,定定往我臉上看著。

  「這一帶過去就一直是你的遊樂場,是吧?」我問。

  真理惠點頭。

  「可是,小廟後面有這樣的洞,直到最近你都不知道?」

  她搖了下頭,表示不知道。

  「老師你發現這個洞打開的?」她問。

  「是的。發現的或許是我。我也不知道有這樣的洞,但猜想一堆石頭下面有什麼。實際挪走石頭打開洞的不是我,是免色先生。」我一咬牙如實道出。想必還是實話實說為好。

  這時,樹上有一隻鳥發出一聲尖叫,是那種彷彿向同伴發出什麼警告的叫聲。我抬頭仰望四周,卻哪裡也沒看見鳥。唯見抖落葉片的樹枝重疊在一起。上方覆蓋著平整呆板的灰雲——冬日臨近的晚空。

  真理惠稍稍蹙了下眉頭,什麼也沒說。

  我說:「不過怎麼說好呢,這洞看樣子強烈需求被誰的手打開,簡直就像為此把我召喚來一樣。」

  「召喚?」

  「召來、呼喚。」

  她歪頭看著我。「求老師打開?」

  「是的。」

  「是這個洞求你?」

  「或許不是我也無所謂,誰都可以。碰巧我在這裡罷了。」

  「而實際上是免色打開的?」

  「嗯,是我把免色先生領來這裡的。如果沒有他,這個洞大概不會被打開。一來光靠人兩隻手無論如何也挪不動石頭,二來我也沒錢來安排重型機械。就是說,像是巧碰巧。」

  真理惠就此思索了一會兒。

  「恐怕還是不做那樣的事好。」她說,「記得上次也說了。」

  「你認為原封不動更好?」

  真理惠默默從地面立起,用手拍了好幾次藍牛仔褲膝蓋沾的土。而後和我兩人蓋上洞口,往蓋子上擺好鎮石。我把石頭的位置重新打入腦海。

  「那樣認為。」她輕搓兩手的手心說道。

  「我在想,這個場所是不是有什麼傳說或者傳聞那樣的東西留下來,比如帶有特殊宗教背景的……」

  真理惠搖頭。她不知道。「我父親倒也許知道什麼。」

  她的父親家族從明治以前就作為地主一直管理這一帶。相鄰的山也整個歸秋川家所有。所以有可能知道這個洞和小廟的含義。

  「問問你父親可好?」

  真理惠略略扭起嘴角。「過幾天問問看。」說完想了一會兒,小聲補充一句:「如果有那樣的機會的話。」

  「到底誰、什麼時候、為了什麼建造這樣的洞呢?要是有什麼線索就好了……」

  「也許是把什麼關在裡面再壓上大石頭來著。」真理惠淒然說道。

  「就是說為了不讓那個什麼逃出去而往洞口堆了石頭,又為避免作祟而建了小廟——是這麼回事吧?」

  「或許是的。」

  「可我們把它打開了。」

  真理惠又一次微微聳了下肩。

  我把真理惠送到雜木林結束的地方。她說往下讓她一個人好了,天黑了路也一清二楚,不怕的。不願意被別人看見她順著「秘密通道」回家的情形。那是唯獨她知道的寶貝通道。於是,我把真理惠留在那裡,一個人回家。天空已經幾乎沒有光亮了,冷冷的暗夜即將到來。

  從小廟前通過時,同樣的小鳥再次發出同樣的尖叫聲。但這回我沒抬頭看。只管從小廟前徑直走過回家。為自己做晚飯。邊做邊約略加水喝了一杯芝華士。瓶裡還剩一杯的份量。夜深邃而寂靜,似乎空中的雲吸收了全世界所有的聲音。

  這個洞是不該打開的。

  是的,或許如真理惠所說。大概我是不該和那個洞發生聯繫的。自己近來盡幹莫名其妙的事。

  我試著想像懷抱秋川笙子的免色形象。在白色豪宅某個房間的大床上,兩個人赤身裸體抱在一起。那當然是發生在與我無關的世界裡的與我無關的事。但是,每次想到這兩個人,我都產生一種飄零無寄之感,就好像目睹通過車站的空空無人的一長列火車。

  不久,睡意上來。之於我的星期日結束了。我沒有做夢,沒有被任何人打擾,只是沉沉酣睡。

  註譯:

  (1) 人格,個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