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店/閃靈/The Shining》
史蒂芬·金/Stephen Edwin King
第 1 章

  「進入禁忌的區域,便會有邪惡的事物臨頭。」

  空曠狹長的公路沿山而上,一眼望不到盡頭,兩旁茂密的樹叢迎面撲來,給人一種窒息的壓迫感。時間已臨近入冬,灰色和白色佔據了視野,凜冽的寒冷帶著一股特殊的腥氣衝進人的肺腑。

  前面是一條隧道。越是前進,那股衝擊人的刺激就越明顯,但這種失控的發洩感卻令35歲的傑克·塔倫斯感到享受。他開著那輛破車在荒無人煙的路上走了一個下午,就為了去那個隱匿在雪山半山腰的眺望旅館應聘。在他那次因為酗酒而毆打學生事件發生之後,就再沒有一所大學敢讓他踏進校門,現在是他的生活發生轉機的最後機會。傑克在衝破壓抑的快感中大口呼吸,腥氣刺激著他的神經,汽車發出轟鳴聲,加速衝進了張著大口的黑色隧道。

  這裡曾經是印第安人的墳墓區,20世紀初期,一群白種人以他們的特殊方式趕走了印第安人,在他們祖先的靈柩上蓋起了這座富麗堂皇的眺望旅館。

  面談。

  顧名思義,眺望旅館確實是一個登高遠眺的好地方。旅館修建在雪山的半山腰,呈扇面形向所有來客敞開懷抱。旅館周圍沒有任何建築,孤立於群山之中,這給那些希望逃離喧囂生活的旅客提供了最好的休息場所。旅館的大門前是寬大的可以容下龐大車隊的停車場,可見旅館風光時的盛大規模,而這時,停車場上卻僅有幾輛車零散地停靠著。

  傑克·塔倫斯走進寬大的眺望旅館,這裡的環境令他耳目一新,明亮的玻璃,敞亮的大堂,不時出入的上流人士,使傑克感覺自己彷彿又回到了受人尊敬的上流社會。

  「我是傑克·塔倫斯,與烏曼先生有約。」傑克向旅館前台領班說道。這位曾經在大學裡令學生著迷的教授,彬彬有禮地開始著融入新環境的第一步。整齊的衣著,雪白的衣領,剛剃過的下巴上隱隱的青色,一切都與酗酒和暴力無關。

  「他的辦公室在左邊第一間。」領班在後面微笑地望著傑克風度翩翩的背影,溫和的紳士總是能在第一時間獲得別人的好感。

  傑克順著領班指的方向來到烏曼先生的辦公室門前,一位儀容整潔的中年紳士正在辦公室裡處理工作,背後是寬大的窗戶,陽光投射進來,給人溫暖的安全感。傑克鎮定了一下情緒,在大學裡教書多年,他知道該如何得到別人的信任。

  若不是那次醉酒,現在坐在寬大辦公室裡的應該是他。戒酒半年了,但一想到酒精,仍然帶給傑克一絲快感。

  「烏曼先生?我是——」

  「請進!」傑克的話還沒有說完,烏曼先生已經認出了他,微笑著歡迎他進入辦公室,「非常高興見到你!」

  「我也是。」這個頭開得不錯,傑克想。

  「這是我的秘書,蘇茜。」烏曼向傑克介紹身邊站立的一位女士。

  「蘇茜,你好。」傑克微微欠身。

  「好找嗎?」烏曼先生問道。

  「很好找,只用了三個半鐘頭。」自信的傑克開始幽默,輕鬆的氛圍是制勝的法寶。

  「已經很快了。喝咖啡嗎?」

  「如果你要的話,那麼我也來一杯。」傑克轉向蘇茜,「謝謝。」

  蘇茜向門外走去,烏曼叫住了她:「請比爾·華生進來。」

  「好的。」

  傑克悄悄地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這份工作他志在必得。

  靜謐的家。

  28歲的溫蒂手裡拿著咖啡杯,正在看一本雜誌,雜誌上介紹如何用最少的錢佈置一個舒適的家。傑克失業已經半年多了,存款即將花光,如果丈夫再找不到工作,一家三口就要開始領救濟金過日子了。但貧窮和焦慮並沒有影響溫蒂的好性格,困難再多,日子還是要過下去。她望望桌子那端,5歲的兒子丹尼一邊吃著三明治一邊目不轉睛地看著電視。丹尼是個好孩子,只是經常表現出與他年齡不相符的成熟。等家庭危機過去以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溫蒂想。

  「媽?」丹尼突然抬起頭叫溫蒂。

  「怎麼?」

  「我們冬天真的要去那家旅館嗎?」丹尼問道。

  「當然,那裡一定會很好玩的。」溫蒂努力給孩子營造一個好印象。如果傑克應聘成功,這當然是件好事,生活狀態發生改變,給困境中的人們帶來希望。

  「……是啊,我也這麼想。」雖是這樣說,丹尼卻明顯很不情願,「反正那兒沒什麼人跟我玩。」

  「我知道交朋友需要點時間。」

  「是啊,我想也是。」

  「東尼什麼意見?我想他也會很期待的。」溫蒂想換一個輕鬆點的話題。東尼是丹尼幻想出來的一個小夥伴,其實就是丹尼的一根手指。

  「塔倫斯太太,我才沒有。」孩子舉起手指代替東尼說道,那聲音雖然是從丹尼嘴裡發出來的,卻彷彿是另外一個人的聲音,它低沉、嘶啞。

  這孩子有表演天賦,溫蒂經常想。「東尼,別鬧脾氣了。」溫蒂好言相勸著。

  「我不要去!」東尼的拒絶斬釘截鐵,一點也不像丹尼那樣婉轉溫和,東尼的態度令溫蒂滑過一絲涼意,但隨即這種疑慮便消失了。溫蒂笑起來,他只是一個5歲的孩子!

  「為什麼不想去?」

  「就是不想。」那聲音裡隱藏著一種難以覺察的恐懼。

  旅社的辦公室裡。

  會談已經進行了一陣,看得出來,房間裡的三個人談得很輕鬆。窗外陽光照射下的青青綠樹給了傑克好心情,面對烏曼先生和內務主管華生先生,傑克揮灑自如。

  「丹佛的人有沒有跟你說工作的內容?」烏曼先生向傑克問道。

  「大概說了。」

  「很好。冬天很無情,要每天固定檢查旅館各處,檢查鍋爐的壓力,修理隨時發生的損害,只有隨時修理才能保持運作。」

  「沒問題。」傑克毫不猶豫地回答,這對於一個大學教授來講,根本不能稱其為工作。但現在他只有利用這份工作才能度過家庭面臨的危機。

  「實際上,這份工作不辛苦,冬天唯一辛苦的是這裡很孤寂。」

  傑克笑了,對於像他這樣一個剛剛從狂躁中平靜下來的人來說,孤寂是他最好的良藥。

  「我剛好想靜靜。我正準備寫作,需要五個月安靜的時間。」

  「太好了,傑克。因為有些人……無法……面對孤獨和寂寞。」烏曼先生好像在斟詞酌句上很小心,生怕他的用詞會嚇到傑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