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轎車在高速公路上奔馳。

簡瑤轉頭,望著姿態閒適、一臉淡然的薄靳言。

簡瑤往他身邊又挪了一點點,稍微湊近他的耳朵。

「告訴我誰是兇手啊。」

昨天他宣佈要「案件重演」後,人就出了辦公室,沒了蹤影。而簡瑤也忙著跟尹姿淇那邊聯絡安排。直到此刻,下了飛機、坐上開往新橙山莊的車,兩人才得以獨處。

薄靳言掃她一眼,長指就在西裝褲上敲啊敲。簡瑤以為他要開始推理了,微咬下唇,凝神靜氣期待著。誰知他很清閒的樣子轉頭看向窗外:「不說。」

簡瑤沒轍了。但她也知道,薄靳言不是愛賣關子的人,相反他每一次有了結論,幾乎都是第一時間告訴她。所以他這麼做,大概是真的像昨天講的,需要驗證後才下結論。

簡瑤又問:「案件重演,是想發現兇手口供的漏洞嗎?」

破案劇都是這麼演的,通過最真實的現場還原,發現細節的不合理處,從而揭示誰才是兇手。

「No.」薄靳言卻答得乾脆,「事實上我們已經有了那些證據,他們必然難以自圓其說,帶到警局高壓審訊一番,也能水落石出。」

簡瑤是見過他盤問水平和鑒別真話謊言能力的,點點頭,又問:「那為什麼還……」

「噢,我喜歡案件重演,因為可以看到兇手自取其辱。」

簡瑤:「……」果然是標準的薄靳言式答案。

車內安靜下來,傍晚的陽光清透又溫煦,照得他的臉潤澤如玉。

簡瑤忽然就想起了昨晚那個擁抱。

心,還是會輕輕顫抖。

可是這傢伙,根本就沒放在心上吧?他腦袋裡只有案子。

——

今天是借尹姿淇的名義,在新橙山莊召開某個專項會議。薄靳言和簡瑤坐的小車,其他幾個部門的員工則是坐大巴士,包括大客戶3部。

抵達的時候,兩人去見了一趟尹姿淇。對於今晚的事,尹姿淇明顯有點焦慮,她也問薄靳言知不知道兇手是誰。但薄靳言顯然沒有太多表情給她,只告訴她把保鏢準備好——他讓尹姿淇安排了數名保鏢在外圍,以備在真相大白後,隨時押送嫌疑犯。

——

歌舞昇平的酒會,在夜裡十點半結束。陰沉的夜色裡,天空已經飄著細雨。一輛山莊小巴,載著大客戶3部眾人,駛往目的地。這個時間,剛好跟案發當晚,眾人入住度假屋時間一致。

之前酒會的氣氛很好,以至於大夥兒在小巴上,還低聲說笑著。簡瑤就坐在眾人當中,而薄靳言一個人坐在最前排,西裝革履面色清冷,生人勿近。

只是想到一會兒要做的事,簡瑤的心情有些緊繃和激盪,不怎麼笑得出來。

「想什麼呢?」前排的裴澤探頭過來,眼神澄亮,「有心事的樣子。」

簡瑤還沒答,裴澤的目光卻移到她身旁的沈丹微臉上。

因為沈丹微一直盯著窗外。

裴澤循著她的目光,抬頭往窗外望去,臉色靜靜的。

不僅是他們,車內其他人,看到外頭熟悉的幾座度假屋時,一時都沒講話。

——

跟那晚一樣,七個人拿著行李,站在度假屋前。身後不遠處,還跟著尹姿淇的助理,以及幾名保鏢。

「房間分配……」簡瑤拿著一疊房卡,分發給眾人,「跟6月10日,王婉薇死亡當晚一樣。」

這是薄靳言為她設計的開場白。

每個人接過房卡,表情都極其的沉寂。

林羽萱第一個開口:「薄總,這是什麼意思?」

薄靳言朝她露出大概是幾個月來第一個溫和的微笑:「自然是你聽到的意思。」他的目光掠過眾人,「案件重演。」

簡瑤代替他表明身份:「這麼久一直瞞著諸位——我們倆是警方的人,按照董事長的意思,暗中調查王婉薇自殺案。那麼這個案子,現在還有一些疑點,需要澄清,所以今天請各位協助。」

眾人靜默了足足數秒鐘。

裴澤看一眼簡瑤,那目光有些嘲諷,隨即說:「不是自殺嗎?還查什麼?」

麥晨則看著他倆,目光驚訝,隱隱了然;錢昱文臉色暗沉,沒有太多表情;周秦完全怔住,臉色也顯得緊繃;林羽萱和沈丹微則繃著臉,靜默不語。

薄靳言根本不答裴澤的話,淡淡說:「感謝各位配合,進屋吧。時間到了,我們就會依次來找諸位,重演那天的經過。」

——

簡瑤跟薄靳言住進了王婉薇那間屋子。

一進門,就見滿牆的監視器屏幕,還有一排監聽器材。這也是薄靳言提前安排好的。

簡瑤放下行李,跟他一起坐到屏幕前。

房間A:林經理和沈丹微各自放下行李,臉色還是剛剛那樣冷寂。兩人沒說話,各自坐在床頭。林經理拿出手機,又放下了。沈丹微看著窗外,嘴角泛起似有似無的譏諷笑意。

房間B:周秦在床邊坐了一會兒,就去給家裡打電話:「媽,樂樂睡了嗎?還沒睡?哦,想爸爸啦?樂樂乖……」

房間C:裴澤把包往床上一丟,哼著歌,冷著臉,就進了浴室。錢昱文在床邊坐著,等裴澤出來時,抬頭說:「阿澤……」

裴澤不知道低聲說了什麼,兩人忽然又沒聲了,打開電視,各自躺床上,隨意閒聊著。

房間D:麥晨只是站在窗前,望著夜色出神。

……

——

00:10分。

簡瑤拿起桌上對講機:「麥晨,你可以過來了。」

她講話時,薄靳言就坐在她身後沙發上,長腿交疊,眸色淺淡。而屏幕中,其他四個房間的人同時面色微變——因為他們都聽到了房間擴音器裡,簡瑤突然那響起的聲音。

麥晨有些忐忑,但又帶著某種毅然的表情,在薄靳言和簡瑤面前坐下。而對講機,就放在離他很近的地方。

「薄總,難道婉薇是被謀殺的?」他張口就問。

「誰知道呢!」薄靳言淡笑著答道。

簡瑤抬頭,看到畫面中,眾人都沉默著傾聽。

麥晨在這個房間呆到00:30就離開。薄靳言和簡瑤也跟了過去。

「當晚回房間後,你還做了些什麼,一件不要漏掉再做一遍。」薄靳言說。

麥晨去洗了澡,然後打開電視,喝了點水,因為半夜餓了,又吃了點餅乾,就睡覺了。

——

他的環節結束後,簡瑤問:「有漏洞嗎?」

薄靳言答:「他這次的口供,很多細節措辭、用語跟上次都不同,敘述事件的順序也有差別。但具體內容,跟上次卻是一致的,包括跟王婉薇的對話。他不是在做有準備的複述,而是在回憶,沒有漏洞。」

——

雨逐漸變大,已經是中雨了。

薄靳言撐著一把大傘,簡瑤輕輕挨著他,從雨中走入裴澤和錢昱文的房間,將對講機放在離他們很近的位置。他倆坐在客廳,電視裡在播連續劇。而窗外正對的就是周秦的後院。

「抱歉薄總……哦不對,警察同志。」裴澤笑笑說,「我們當晚是在看球賽,今天沒有球賽,肥皂劇行嗎?」

「隨便。」薄靳言走到窗邊,朝他們微微一笑,「反正你們當晚不是真的在看球賽。」

裴澤和錢昱文都是一愣。錢昱文開口:「不明白你在講什麼。」

「不明白嗎?」薄靳言看一眼簡瑤,「告訴他們,我們在周秦的後院,發現了什麼。」

簡瑤拿出裝有珍珠耳墜的證物袋。

「這個屬於死者王婉薇。」薄靳言淡淡說,「當晚她見麥晨時,還戴著這個耳墜,你們也聽到了。而屍體被發現時,耳墜不翼而飛。我想沒人會專門拿了她的耳墜,扔到這裡,只能說明,當晚她到過這裡。

一個女孩,半夜為什麼會跑到這裡?而更讓我意外的是,耳墜跌落的地方,離你們客廳的窗戶不到兩米。你們居然沒發現她?」

錢昱文繃著臉沒講話,裴澤冷笑一聲:「我們看得很專心,怎麼會留意窗外頭。而且那天下著雨,什麼也聽不到。」

——

簡瑤穿著身雨衣,站在發現珍珠的位置。過了一會兒,突然快速從窗前跑過。

薄靳言三人站在客廳,隔著窗戶看著她。

此時雨水飄搖,屋外一盞白亮的路燈。而她的身影離窗戶很近,黑黢黢一團,非常突兀。

「可以想像,當晚她一定與人發生了爭執,或者激烈奔跑,才能令耳墜掉落。這麼大個人,從你們窗前跑過,居然會看不到?」薄靳言質問道。

錢昱文雙手緊握,臉色微白,坐著不講話。裴澤的臉色也變得有些難看。這時簡瑤也回到房間裡,渾身濕漉漉的看著他們。薄靳言微微一笑:「辛苦。」

過了一會兒,裴澤忽的笑了:「好吧,那天我們沒有在看球賽。」頓了頓,「我們在房間裡。」

薄靳言慢慢笑了:「噢?專門來看球,卻去睡覺了?你認為警方會相信你的口供?」

「呵……」裴澤淡淡的答,「我們在做~愛,一整晚都在房間裡。可以了嗎?」

——

從裴澤屋子出來,薄靳言和簡瑤先回了自己的屋子。

薄靳言調出剛剛其他房間的錄像。只見當裴澤說出「做~愛」時,周秦靜默片刻,閉上眼,似乎長歎了口氣,伸手擋住自己的臉,靠在沙發上。而林羽萱臉色陡然一變,沈丹微依舊掛著那譏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