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日更黨的尊嚴

容塵子一路將劉沁芳送回劉府,劉府一家全無異樣。只是劉閣老剛出生十來天的孫子不見了。劉府沒顧得上失蹤的小姐,府裏的人幾乎將府中每一個地方都找遍了,最後無奈之下報了官。以劉閣老的身份,官府自然是不敢怠慢,但任憑官差怎麼查怎麼問,也沒發現半點線索。

容塵子以嬰兒生辰八字占卜,結果是早夭早亡之命。但人之一生三分在命理,七分呈變數。對初生嬰兒,生辰占卜並不十分準確。慎重起見,容塵子決定夜間做法,若能攝來嬰靈,也可以一問究竟。

不料下午時分,清虛觀傳來消息——河蚌失蹤了。當時諸人都忙著救三眼蛇腹中的小道士,沒有人留意她的去向。

容塵子焦急之下,再顧不得劉家的異事,匆忙趕回清虛觀。葉甜也得知此事,從李家集飛劍趕回。清玄、清韻等人只看見一身紅衣的淳于臨,但場中也沒幾個人認得他。

容塵子在後山河蚌鬥三眼蛇的地方站了許久,最後得出結論:「她是被海族帶走了。」

葉甜就變了臉色:「她那麼高強的內修,海族如何帶得走呢?」

容塵子沉吟許久,最後下定決心:「清玄、清素,你們將李家集之事通知道宗,另外請九鼎宮的行止真人代查一下劉府,我始終懷疑劉家小姐有古怪。」

清玄、清素自然應下,葉甜臉色發青:「師哥,你想做什麼?」

容塵子的聲音雖輕,態度卻堅決:「我要去一趟海族。」

他這話一出,葉甜就扯住了他的袖角:「師哥,你瘋了?海族若是真擄了這河蚌,你一個人去又能怎麼樣?而且這河蚌一直以來便妖裏妖氣,誰知道她是不是和海族圖謀你的血肉呢?」

容塵子拂開她的手:「不管什麼原因,我必須去。」

言罷,他再不耽擱,回房找了避水珠、分水劍等,隻身趕往海族。葉甜急得直跺腳:「如果你執意要去,我和你同去!」

容塵子低頭看她,突然笑了一笑:「師妹,這畢竟是師哥自己的手,又豈可連累他人?」

葉甜眼中隱有淚光:「師哥,我們一起長大,一起練武、一起修道,到現在我對你,只是其他人嗎?」

容塵子望定她,神色鄭重:「小葉,這是師哥自己的事,聽話。.他轉身離開,葉甜在原地站了足有盞茶功夫,她突然想到辦法。

海族皇宮。

河蚌變回了原形,關在殼裏吃吃喝喝,淳于臨給她做了好幾個葷菜——她這些天在道觀吃素都差點吃壞了。

「容塵子真的會來嗎?」淳于臨餵她吃海參,言語間並沒有多少把握。倒是河蚌信心十足:「會,不僅會來,還會單槍匹馬而來。」

淳于臨不懂:「可是這容塵子道法高強,我還是有些擔心……」

河蚌張開殼叼走他手上的蔥燒海參:「他道法是高強,但是你在水中,功力可增兩成,他在水中,實力當減兩成。再按我說得做,必能再損他三成,他尋人之際心氣浮躁,能發揮平日裏四五成實力已是不錯。」她閉上殼,聲音沉悶,「再加之偷襲,可百分百得手。」

淳于臨還欲再勸:「容塵子乃德高望重的高道,為了他而得罪整個道宗,日後恐怕海族將麻煩不斷。」

河蚌沉默了很久,突然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可是沒有時間了。」

時隔不久,外面便有守衛來報:「啟稟海皇陛下、大祭司,外面有一道士自稱容塵子,求見海皇陛下。」

河蚌化作人身,依然結水為裳,裙裾飄飄搖搖,黑髮飛揚,如若深海魅靈。她俯身摘下自己足踝間的紅線金鈴遞過去:「去吧。」

淳于臨一路踏過水晶宮殿,過道旁邊一片紅藻呈星芒狀,容塵子就站在玫瑰紅的海藻盡頭,避水珠將他周圍的海水隔開,白色的道袍似乎將要融化在水中。見到淳于臨,他微皺了眉頭:「她在哪裡?」

對上容塵子,即使是在水裏,淳于臨也沒幾成勝算。他隔著紅藻海與他相恃,神色間褪去了在河蚌面前的溫順恭謹,眉目之間隱透妖邪:「她?哪個她?」

容塵子眼中便帶了怒色:「你就是海族祭司淳于臨?不必明知故問。貧道有幾句話想要親自問她,若她隨閣下回歸海族乃是心甘情願便罷了,若海族膽敢半點為難於她,你必將為此付出代價。」

淳于臨完全無視他眼中的怒色,他緩緩上前兩步,紅色的衣袂在碧藍的海水中暈散開來,仿若一團火焰:「原來是為了美人。」他的聲音不緊不慢,摻著三分譏嘲七分邪肆,「也難怪,那麼一個美人兒,肌膚那麼白、腰那麼細、腿又那麼長,莫難道長也動了凡心。」

容塵子又豈是能聽得這些的,他的怒氣在升騰:「統領淩霞海域者,又豈能是你這種淫邪之輩!」

「哈哈……」淳于臨笑若金珠翠玉,紅衣黑髮、瀲灩如仙:「若是我輩淫邪,那麼追美至此的道長您,床榻之上,又是如何高潔的呢?」

言罷,不待容塵子接話,他微傾上身,容色如癡如醉,似在回味:「道長東奔西走,那麼白白嫩嫩的一個身子,想必也沒用上幾次。我等不過替道長辛勞一番,道長不言謝也就罷了,反倒呈興師問罪之勢。實在令人不解。」

容塵子面色鐵青,雙手卻冰冷。那個河蚌道行再高,終究也只是個內修,若是落到他手上……

他血氣浮動,淳于臨語聲放低,容色妖邪:「道長正氣凜然,想必在榻上也用不了幾個姿勢,服侍海皇陛下,終歸還是我等經驗豐富。道長知不知道她最喜歡什麼姿勢?」容塵子血脈怒張,淳于臨右手如冰雕玉琢般的食指輕轉著一物,他人卻俯身笑得直不起腰,「道長肯定沒試過,你必須讓她趴在地上……」

待看那在他食指之間轉著圈的物什,容塵子只覺喉間一陣辛辣之氣猛然竄起,他背後長劍似覺出主人怒意,錚錚自鳴。

第一劍挾風雷之聲、雷霆之怒而來,淳于臨閃身避開,卻將食指之間不斷把玩的小玩意兒隨手棄於紅藻之間。容塵子伸手拾起,正是河蚌足踝上的那串紅線金鈴,上面隱隱還有血跡。

淳于臨神色凝重——這個人就算只能發揮一半實力,依舊讓人畏懼。但他面上笑容更盛,璀璨如海中美麗的珊瑚礁:「道長不必心急,淩霞海族共有祭司六人,六人共同服伺,我們海皇陛下想必一時謄不出空接見道長。」

容塵子目眥欲裂,急進之間,分寸漸失。淳于臨冷哼一聲,手中日月環現:「道宗素傳容塵子道長乃正人君子,今日一見卻不過如此。一聽說海族六位祭司正在輪流伺候我們海皇陛下,就著急要分一杯羹。」

容塵子咬緊牙關,不再答言,手下卻劍劍全力施為,直欲取其性命。海中水藻被劍光攪碎,令視線不清。淳于臨忙於應付,也不敢再掉以輕心,不再說話。

水中符錄失效,容塵子只能同淳于臨拼招式、身法,再加之心神已亂,一場打鬥絕不輕鬆。

河蚌背靠著一根水晶柱而坐,宮門前的打鬥聲她聽得一清二楚,隔了約有兩刻鐘,她緩緩起身,掐指成訣,一根冰錐緩緩凝結,她拈了一顆珍珠,又放回去,猶豫了半晌,再種入冰錐裏。

如此三番,外面淳于臨已經開始不支,她終於放開那支種了一顆粉珍珠的冰錐,再不猶豫。冰錐仿佛最鋒利的箭,無堅不摧卻又悄無聲息。海水掩蓋了它的痕跡,它破水而去,一箭正中容塵子心臟。

容塵子長劍被日環所困,右手制住月環,身後冰箭穿心而過,他唇際瞬間溢出一縷鮮血。

淳于臨靠得太近,不期然看見他的目光,帶著些微的疼痛,他一直沒有回頭,根本沒有探究暗襲他的人是誰。

淳于臨略微猶豫,手中月環脫困,劃過他的頸項。容塵子以左手握住月環的刀鋒,他的聲音穿透這沉沉深海,像一場恍惚不記得終始的夢:「河蚌!」

大河蚌轉出水晶柱,倚柱而立:「嗯?」

他力氣盡失,寶劍失了劍氣,被淳于臨以日環猛然絞斷。河蚌這才緩緩靠近他,他唇際的血很快被海水稀釋,像一縷漸薄漸淡的紅色煙紗:「你一開始,就是為此而來嗎?」

避水珠的防護結界被冰箭打碎,海水淹及,他開始呼吸艱難。河蚌跪坐在他面前,水色衣袂、瞳若秋月,一如當初的無邪:「嗯。」

容塵子用盡全力握住她的皓腕,淳于臨伸手去擋,被河蚌默默格開。容塵子緊緊握住她的手腕,神色平靜:「雖然是你有所圖謀在先,但是……」他咳出一縷血泉,「但是當初汙你清白非我所願。今日貧道就以此身,抵償當日淫念。今日之後,你我割袍斷義,兩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