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皇宮附近的海族都被淳于臨遣開了,此時的深海一片寧靜。容塵子緩緩鬆開河蚌的手腕,河蚌抿著唇,素手握住冰錐用力拔出。容塵子痛哼一聲,胸口鮮血噴濺。
神仙血肉的香味四散開來,整個海族都嗅到了那種似藥似花、令人瘋狂的香氣。
河蚌以冰碗盛了一碗,淳于臨手中日環的利刃抵在容塵子喉頭,他的神色卻十分陰沉:「他說的汙你清白,什麼意思?」
河蚌裝傻:「什麼什麼意思?這血很香呢,嘗一口吧。」
淳于臨不接受她的轉移話題,推開她遞過來的冰碗:「你和他睡了?」河蚌不答,見容塵子傷口一直血流不止,不由埋頭去舔他的傷口。那小巧粉嫩的舌頭舔在傷口上,容塵子伸手試圖推開她,但終究傷重,奈何不得。
淳于臨卻一臉怒容:「你真的和他睡了?!」他一把將河蚌扯起來,語聲冰冷,「就為了神仙肉,你就可以和別的男人睡覺!你知不知道什麼叫下……」
他話未落,一支冰錐抵住他的脖子,鋒利的冰錐尖已然刺破了他的喉頭的肌膚,河蚌語聲平靜,卻於無形中帶著疏離:「我的大祭司,什麼時候你在本座面前,能夠如此放肆了?」
淳于臨緩緩站起身來,眼中似乎有什麼東西破碎開來:「哼,啊,我算什麼東西,不過陛下從嘉陵江帶過來的一份預備糧,有什麼資格干涉陛下。」
他偏過頭去,再不理會河蚌。河蚌惱羞成怒,上前幾步捏著他的唇,將冰碗中的血灌了下去。淳于臨被嗆得咳嗽不止,血色在紅衣上洇開,一線一縷精緻絕美。
紅藻海上的容塵子已然奄奄一息,河蚌在旁邊站了片刻,很久才說了一句:「可以留著慢慢吃,可惜吃完就沒了……」她突然歎了一口氣,輕聲道,「把他製成醃肉吧。」
言語中竟然沒有往日提到美食的興奮,言罷,不知為何她又歎了口氣。
淳于臨不再和她說話,月環一現,就欲割斷容塵子的咽喉。突然深海中強光一現,有人一劍隔開了淳于臨月環的鋒刃。河蚌迅速結了防護的結界,周圍突然人聲嘈雜起來:「在這裏了,快來!」
淳于臨眉頭一皺,河蚌也有些驚疑:「道宗的人來了?」
人聲漸近,語聲紛亂,似乎不下百人。一個藍袍道士一劍斜來,淳于臨被擊退三步。來人功力竟然同容塵子在仲伯之間,河蚌再不猶豫,扯了淳于臨返身轉入海皇宮,關閉了宮門。
不過須臾之間,她又覺出不對:「他們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聯絡到如此眾多的道宗之人,我們上當了!」
二人開啟宮門再度追出,正見前方幾道人影逃竄而去。淳于臨就狀就欲追,河蚌行至紅藻邊緣,發現有什麼東西細細碎碎地撒了一路。她拾了一顆,發現五香味的葵花籽,上面隱約還帶著神仙肉的香氣。
她含了一顆在嘴裏,突然揮揮手:「算了。」
淳于臨神色焦慮:「若放回容塵子,道宗知道其中緣故,必來海族尋仇!屆時……
河蚌望定他,輕聲道:「我說算了。」
淳于臨便再不敢多言。
道宗一直沒有動靜,夜間,河蚌宿在海皇宮,深海寂靜得甚至聽不到潮汐,她中途醒來,下意識摸摸身邊,只觸到冰冷的水晶和四周鋯英石床柱。沒有宵夜,也沒有曖和的容塵子。
她披衣而起,沿著海貝鋪就的道路走到淳于臨的臥房,淳于臨餘怒未消,今天一天也沒再和她說過半句話。
她戳了戳淳于臨的腰眼:「淳于臨,我餓了。」
淳于臨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她站了片刻,終於厚著臉皮擠到他身邊,二話不說依偎著他睡覺。淳于臨先前並不理會,待她緩緩入睡之後方才輕輕攬住她的腰,她腰肢柔軟無比,淳于臨忽然再無絲毫睡意。
容塵子醒來的時候在清虛觀,守在榻邊的葉甜,見到他醒來,葉甜並沒有大喊大叫,只從她的眼睛裏透出欣喜溫暖的色彩:「師哥,你終於醒了。」
容塵子想要說話,微微張唇,只覺得胸口一陣劇痛,喉頭如若火烤。葉甜趕緊端了旁邊的水,拿了勺子餵他。
「先別說話,你傷得不輕呢。觀中上下都好,只著急你的傷勢。清玄、清玄他們把眼睛都熬紅了。二師兄從你體內挑出一顆珍珠,說如果炸裂開來,不堪設想。」她用清水浸潤容塵子乾涸的唇瓣,語聲溫柔,「我也先不問什麼,一切等你傷好再說吧。」
容塵子微微點頭,葉甜以手背試了試他額間的溫度,替他掖好被角:「好了,你先休息,我去告訴二師兄。」
她走出門去,容塵子閉上眼睛。
清素幾人在煎藥,一個藍袍道士坐在門口,不斷地增減著各種藥草的分量,清玄在寫單子。葉甜大步跑過去,腳步像鳥兒一般輕快:「二師兄,大師哥醒了!」
藍袍道士便是容塵子的師弟、當朝國師莊少衾,他聞言只點頭,又吩咐清玄在藥單上加一味血竭。
這些天觀中事務照舊,少了河蚌,少了許多事,也少了許多熱鬧。再加之容塵子傷重,觀中氛圍難免便有些冷清。
莊少衾並沒有去見容塵子,他用了許多護門草,護衛草遇人而叱,聲若百人,果然驚走河蚌,救回了容塵子。之後他欲邀道宗商議此事。他如今乃國師,道宗之人無論如何也要給他這個面子。倒葉甜有顧慮:「二師兄,這個海皇和師哥的事……你知道麼?」
莊少衾挑眉:「何事?」
葉甜臉色微紅,卻仍把話說完:「上次海族作亂,道宗入海皇宮一探究竟,師哥擔心因她再起爭執,便私下將她帶回清虛觀。這個海皇……是個女子。」
莊少衾點頭:「自然有所耳聞,」他低笑,「但師哥這個人……哈哈,這般不解風情,莫非兩個人還真發生了點什麼?」
葉甜神色凝重:「嗯。」
莊少衾笑聲立止:「……這個海皇倒真有點本事,我開始對她懷有期待了。」他眸帶嚮往之色,葉甜跺腳,「二師兄!!」
莊少衾這才回過神:「繼續。」
「後來浴陽真人懷疑師哥私匿海皇,師哥無奈之下當眾承認……她是自己的鼎器,諸人這才退走。如今若傳揚出去,承認她是海皇,恐若道宗諸人生疑,反對師哥聲名有損。」
莊少衾略略點頭,輕彈指尖:「這般說來也有理,何況如果兩人之間真有肌膚之親,憑師哥的為人,也斷然不會同意尋仇。」他微微沉吟,「但區區一個淩霞海族竟敢將主意打到清虛觀裏來,任其誰也絕對不能輕饒!」
葉甜端了些清粥,臨走時還叮囑:「二師兄不可大意,那河蚌雖然未同我交過手,但她絕非李家集那只大白鯊之流可比。」
莊少衾並不在意:「即使再厲害也不過個內修,」他突然又離了題,「連大師兄這個石人都動了凡心,那個河蚌精不很漂亮?」
葉甜猶豫了片刻,只冷冷地哼了一聲,端著粥走了。莊少衾倒開始想若非非:「這得漂亮到什麼程度……」
須臾,他的弟子莊昊天和莊昊羽走了進來:「師父,給道宗的帖子已經寫好,現在發出去嗎?」
莊少衾豎手制止:「先不驚動道宗,」人都道色令智昏,他頭腦倒還清醒,沒想著在海中能夠鬥得過這河蚌,「要有什麼辦法能引她出水就好了。」
這話一出,那邊清韻倒答話了:「師叔,若要引得她出水,倒也不沒有辦法……」
第二天,容塵子依舊臥床不起,莊少衾帶了清韻和自己的兩個徒弟下山。清韻在海邊架了口大鍋,莊昊天和莊昊羽將背下山的乾柴架好,再架上面板,清韻當場表演了煎韭菜盒子。
他廚藝最近突飛猛進,韭菜雞蛋的香氣貼著海面漂浮不散。河蚌正在鬱悶——淳于臨還在生氣,不肯給她做吃的。這會兒她已經餓著前胸貼後背了。
這時候韭菜的香氣就更誘人了,她遊到海面,伸長脖子,連個彎也沒繞就順著香氣遊了過去。
清韻身邊,莊昊天和莊昊羽都在咽口水,只有莊少衾一臉震驚:「這……真的可以誘來那個海皇?」
清韻還未答話,他突然容色一肅:「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