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救命!救命!!

次日,天還沒亮,容塵子睜開眼睛,發現河蚌已經睜著黑黝黝的眼睛看了他不知道多久了。以往只要夜間有活動,她都是要睡到日上三竿的。容塵子起身著衣,許久之後他將河蚌扯起來,語聲像發誓一般鄭重:「如果此後你我再有分離,我會在離開之前殺了你!」

河蚌閉上眼睛,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容塵子初初醒來,難免要考較弟子武藝和道法修為,再加上各路賀客,他至交好友甚多,實在是疲於應付。

夜間,葉甜做了許多吃的,清韻更是大顯神通,吃的擺了滿滿一桌。所有的小道士都聚集在膳堂裡。沉寂已久的清虛觀終於重又現了歡聲笑語。席間於琰真人居上,容塵子坐在他右手方,河蚌自然是坐在容塵子身邊。

「體內真氣流轉如何?」於琰真人神色和藹,連面上的病態也去了幾分。

「勞煩真人關心,一切無恙。」容塵子恭恭敬敬地回答,於琰真人也放了心:「日後行事須慎之又慎,萬不可再掉以輕心。」

容塵子自是應下,倒是葉甜給於琰真人挾了菜:「真人,飯桌上能不能先別談這些嘛。」

於琰真人也笑了:「都吃飯吧。」

諸小道士免不了要以茶代酒敬容塵子一番,容塵子頻繁應付,河蚌就老大不高興,她挾了兩箸菜,食之無味,又坐了一陣,索性回了房。

房間裡安安靜靜,河蚌在容塵子榻上趴了一陣,翻來覆去睡不著。她一怒之下爬將起來,又跑回密室的牙床上趴好。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模模糊糊地睡著了。

眼前是凌霞山的後山,河蚌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還一邊嘀嘀咕咕:「明知道人家不喜歡走路,這誰呀這,作夢都要讓人家走一段,太缺德了!」

前面一聲笑,清朗無比:「孩子,這裡來。」

河蚌老大不高興,還是嘀嘀咕咕地走過去。前面是一大塊山岩,岩石上擺著幾碟小菜,對面坐著個白鬍子白頭髮的老頭,長得倒是慈眉善目,穿一身道袍,胳膊裡還靠著一把拂塵。河蚌還沒坐下來就一手抓起筷子,尚沒下嘴呢,就發現那邊於琰真人也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過來。

「老友,別來無恙否?」白鬍子老頭招呼於琰真人也坐下來,河蚌突然靈光一閃:「你不會是容塵子那個叫紫心的師父吧?」

白鬍子老頭笑得溫和慈祥:「果然是個冰雪聰明的孩子。」

河蚌這貨最經不得誇,立刻就對這老頭生了幾分好感:「你這個老頭眼神倒是不錯,我當然是最聰明的啦。」

「貧道豈止眼神不錯。」白鬍子老頭給她挾了箸菜,言語溫和。河蚌嘗了一口菜,咂了咂嘴:「你的菜也好吃,嗷嗷嗷嗷,聽說你早死啦?」

白鬍子老頭含笑點頭,河蚌一臉遺憾:「可惜哇,天道不公,不該死的死了。」話落,她又瞄了一眼於琰真人,繼續嘀咕,「該死的偏偏活著。」

於琰真人氣得差點吐血,紫心道長伸手攔住他:「孩子,容塵子醒來,你開心嗎?」

河蚌歪著腦袋:「當然是應該開心的啦,」她又想了想,頗有些費解,「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又有點不開心。老頭,你說為什麼知觀就有那麼多人關心?有那麼多人對他好呢?」

白鬍子老頭又給她挾了箸菜:「因為這就是他的道啊,他是正神,注定了為維護天道秩序而生。他的道就是仁德濟世、普渡眾生。孩子,你呢,你的道是什麼?」

河蚌咬著筷子頭,皺著眉想了半天:「不知道。我的道是什麼?」

老頭憐愛地摸了摸她的頭:「想了四五千年,都沒有想到嗎?」

河蚌搖頭:「以前我只是想活著,吃好多好多好吃的。在皇陵裡知觀的魂魄被龍氣融化的時候,我想讓他活著。現在他活了,我是不是應該繼續吃好多好吃的?」

那邊於琰真人氣得牙都倒了:「你是豬嗎?!就知道吃吃吃!」

河蚌大怒:「你這個死老頭,再敢罵我我打你喔!!」

白鬍子老頭止住於琰真人,又給河蚌挾了豆皮兒,河蚌吃著豆皮,頓時就老實了許多。他隨手一揮,岩石上便多了一壺茶,三隻竹杯,他起身斟茶:「孩子,人在迷路的時候有兩種選擇,一是隨便選一個方向走。二是跟著知道路的人走。」

河蚌好像有點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說,我應該跟著知道路的人走嗎?」

老頭將茶遞給她,語聲親切:「至少不會走錯對不對?」

河蚌點頭,但還是有點鬱悶:「可是關心他的人好多好多,我豈不是一點都不重要了嘛。」

於琰真人覺得和女人溝通實在是不可理喻:「在你心裡只有這些小情小愛,你身懷天風靈精和天水靈精,甚至得緣成仙,卻哪裡有半分仙者的胸懷?」

「呸!」河蚌唾了他一臉茶葉,「少拿你們忽悠人那一套來訓我。你口口聲聲仙者胸懷,還不是因為我是個妖怪出身就看不起我?嗯?難道是你喜歡知觀,所以要殺了我獨佔他不成?」

於琰真人又要吐血,老頭又替她倒茶:「你心裡只有他一個,可他心裡有很多人,你覺得不公平,是嗎?」

河蚌嘟著嘴,老頭笑如暖陽:「孩子,你抬頭看。天上只有一個太陽,這唯一的一個太陽需要照耀很多很多人。可太陽底下的每個人卻都能得到溫暖。」

河蚌難得開動了一下腦筋,想了片刻,低聲重複:「跟著認識路的人走……」

老頭拈了拈漂亮整齊的鬍鬚:「這個人會小心翼翼地帶著你,走最正確的那條路。」

河蚌又低頭開始吃菜:「老頭,你的豆皮真好吃!」

老頭又摸摸她的頭:「老夫座下童子最擅做這妙手豆皮,來,再吃一塊……」

吃完豆皮,河蚌就醒了.三個人圍坐的岩石只剩下兩個人,於琰真人還在氣憤:「老友!」

紫心道長笑如明月清風:「她不知禮數,行事也確實不擇手段,但是四千餘年的妖,經歷過多少炎涼?比容塵子更果斷,比少衾更多智,比小甜更堅強率性,老友啊,她也是個好孩子。」

次日一早,膳堂。

河蚌喝著玉骨做的鮮蝦蟹黃粥,突然想起什麼:「知觀,我昨晚夢見你師父了!」

容塵子往她碗裡挾了塊炒地瓜:「師父說甚?」

河蚌咬著筷子頭,皺著眉頭想了大半天,終於靈光一閃:「哦,我想起來了!!你師父說,他座下有個童子最會做妙手豆皮兒!!」

上座的於琰真人身子一歪,卜嗵一聲連人帶椅仰面栽倒。

容塵子身體大好之後,清虛觀又恢復了往日氣象,莊少衾大喜,趕回來同容塵子秉燭夜談了一個晚上,隨後迫不及待地將道門這個大皮球一腳踹給了容塵子.

何為也幾乎視清虛觀為固定住所,容塵子見他統領鳴蛇一族,說不得也總得教點本事.何為也好學,日日跟著清玄等人修道學法.河蚌覺得反正容塵子教他們也是教嘛,就把玉骨也一併踹了過去.

容塵子在觀中的生活十分固定,每日天不亮就起床,領著諸弟子做早課,做完早課把河蚌抱起來吃早飯.吃過早飯清虛觀開山門,接引香客.

容塵子或接待香客,或看書、習字、練劍、占卜,而大河蚌要麼是和清玄、清素、葉甜、何為他們玩,要麼是和觀裡的小貓小狗玩、要麼就和後山的花花草草、山山水水玩。

中午吃過飯,容塵子領著弟子作午課。河蚌一般睡覺。

及至下午,容塵子教諸弟子經書、樂器,辨識一些常用的藥草,瞭解簡單的醫術。而河蚌醒來後會繼續玩,玩得開心了,半個清虛觀都能聽到她銀鈴般的笑聲。

到傍晚用過晚飯,容塵子領著諸弟子做晚課,河蚌也玩累了,玉骨會給她擦殼。擦完殼之後她會跟容塵子玩,玩完睡覺。

針對這種豬一樣的生活,於琰真人一直頗有微詞,但想著紫心道長的囑託,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懶得過問了。

過了半個月,於琰真人見容塵子當真痊癒,也就動身回了洞天府。容塵子依舊時常帶著弟子下山走動,為附近百姓驅妖捉邪,附近百姓有個什麼頭疼腦熱也依舊上清虛觀求藥。

這個春節,凌霞山下了一場罕見的大雪。清玄、清素領著師兄弟貼完對聯,大河蚌高興壞了,在後山堆了個大大的雪人,還和清玄他們滾雪球。

容塵子是個嚴肅之人,顧忌儀態,自然不會參加。他在一邊烹茶,河蚌和葉甜、玉骨三個女孩子一夥,將所有小道士都砸得滿頭滿身雪。何為命三眼蛇們搬了許多煙火爆竹上得山來,見他們滿山打雪仗,一時尾巴癢。它尾巴捲起一個大雪球,用力擲出去。真是蛇有旦夕禍福,雪球噗地一聲正中河蚌腦袋。

河蚌冷不丁被暗算,頓時大怒,追著它一通亂砸,砸得它嗷嗷亂叫、抱頭鼠竄。

容塵子竟也沒有阻止他們胡鬧,逕自低頭看書。河蚌砸得何為跪地求饒,終於心滿意足,抬頭見容塵子在這邊煮茶看書,冷不丁就蹦蹦跳跳地跑過來:「知觀!」

人未到,一個雪球先飛過來。容塵子袍袖一撫擋開,語帶薄責:「別鬧。」

河蚌整個人乳燕歸巢一般撲進他懷裡,腦袋往裡面用力一拱,兔毛的圍脖又暖又軟地貼在他頸窩:「知觀,和我們一起玩呀。」

容塵子啜了口茶,翻著手上道經:「長不似長,幼不似幼,成何體統。」

河蚌狠狠抓了一把雪,冷不丁塞進他領子裡,笑得又狡猾又得意。容塵子怕爐火燙到她,一歪身將她壓在雪地裡,再不許她亂動:「再不聽話,信不信我打你,嗯?」

河蚌在他身下左右掙扎,奈何力氣太小,如蚍蜉撼樹。她怕容塵子也往她衣服裡塞雪,立刻就哇哇假哭,一邊哭還一邊嚷:「救命!救命!!」

容塵子怕雪化在她衣服裡,只是將手冰得透涼,隨手伸進她衣襟裡取暖,河蚌急得雙腿亂蹭:「甜甜!甜甜救命!」

葉甜趕過來,見二人於雪地交頸重疊,只有河蚌一雙小腳在容塵子身下蹬來蹭去。她頓時紅著臉和玉骨跑開了,連何為這種2貨都知道繞著道走,又有哪個真會來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