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蘇窮跑回家,靠在門上喘粗氣。
那個人……
蘇窮搖了搖腦袋,意味不明地嘆了口氣,走到窗邊往外看。
從這裡正好能看到剛才那條馬路。
那輛黑色小轎車還沒開走,車的主人站在原地,也不知在幹什麼,蘇窮覺得他好像在朝自己這邊看,於是急忙拉上了窗簾。
褲子破了,又沒有換的,只能縫補一下,蘇窮拉開瀕臨掉底兒的抽屜,在裡面翻了翻,翻出一小盒縫衣針,可是線卻用完了。
畢竟蘇窮經常需要縫補東西,光腳上這雙襪子,就縫過好幾次了。
蘇窮自嘲地笑了笑,打算明天天亮了去鄰居家借一點線。
日子窮成這樣,也真是沒誰了。
帶著跑步跑出的一身熱氣,蘇窮不敢耽誤時間,脫了褲子和外衣,匆匆鑽進被子裡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睡了。
07
第二天,蘇窮穿著破了洞的褲子,去隔壁借了縫衣線。
隔壁的李阿姨去年剛離婚,自己帶一個剛上小學的小兒子,生活也是比較艱辛,當然比起蘇窮還是強得多。
蘇窮回家,脫了褲子,披著棉被,認真地縫補起褲子上的大洞。
剛縫到一半,門被敲響了。
蘇窮還以為李阿姨急著要縫衣線,忙拿起剩下的線,用棉被把自己整個包了起來,跑去把門開了一條縫,只露出一張小臉。
「你好。」一個低沉磁性的聲音在蘇窮頭頂上響起,蘇窮吃了一驚,抬頭一看。
門外站著的居然是昨天那個不小心開車撞了自己的男人。
「對不起,我知道這樣找上門過於冒昧了。」男人抬手把住門框,對蘇窮露出一個抱歉的微笑, 「但是我可以進去嗎?只要一分鐘。」
舉手投足都是一股渾然天成的貴氣,和蘇窮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或者說,簡直就是反義詞。
蘇窮呆住了,男人卻把他的沉默當成了默許,邁進了屋裡。
「等一下……」蘇窮退了兩步,臉突然紅得不行,「我沒讓你進來。」
「我叫林復。」男人遞出一張名片,誠懇道,「昨天的事很抱歉,如果你感覺身體有哪裡不舒服可以隨時聯繫我。」
蘇窮遲疑著接過名片,強調道:「我真的沒事……」
林復嘆了口氣,示意了一下手中厚厚的信封道:「我把這個留下就走,雖然你不要求賠償,但是不小心撞到了你,我心裡很過意不去。」
「我不要錢。」蘇窮狂擺手。
因為反正再多的錢到了他手裡也沒用,蘇窮手中的錢一旦超出一定的程度就總會由於各種奇葩的原因離蘇窮而去,被偷、被搶、被風颳走、存錢的地方著火、銀行系統崩潰、銀行卡被盜刷……總之就是各種留不住。
見蘇窮不接,林復四周張望了一圈,想把手中的信封放在哪裡就走,然而他的手在空中懸停了片刻,居然硬是沒找到一個能放東西的地方。
因為蘇窮是真正的家徒四壁。
總不能放地上……
媽的桌子呢……
放椅子上?
林復糾結了一下,看見牆角的椅子,於是走過去。
「哎,你別坐。」蘇窮還以為他要坐下,慌忙阻攔。
林復眉毛一抽:……
蘇窮也意識到自己的失禮,迅速解釋道:「這椅子只有三條腿,你掌握不好平衡會摔的,不然你坐床吧。」
「……」林復無語,目光一轉,看到床上放著一條補到一半的褲子。
褲子……
林復又緩緩扭頭仔細看了看蘇窮。
蘇窮瘦小的身體整個被被子包著,只露出一截纖細的小腿,腿上光溜溜的,顯然是沒穿褲子。
林復:……
除了街邊乞丐,林復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窮的人。
……我居然把他唯一的一條褲子弄壞了嗎?
含著金湯匙出生,從小到大幾乎沒接觸過窮人的林大少爺,被心裡瞬間成指數倍增長的罪惡感衝擊得一陣眩暈,扶著額頭往蘇窮的床上一坐。
床板顫巍巍地發出抗議。
蘇窮忙道:「這床板不太結實,你輕點兒,你要是坐塌了我就得打地鋪了……」
「……」林復整個人僵在床上,沉痛地看著蘇窮。
蘇窮也看著他,目光澄澈。
08
林復重重地嘆了口氣,掏出手機給助理打電話:「小張,買條褲子送到剛才我停車的地方,立刻。」
小張:「好的,林總。」
嘖嘖嘖,林總是個會玩的。
「不是給我買。」林復轉向蘇窮,「你穿多少碼?」
蘇窮一臉無辜地搖了搖頭:「不知道。」
林復:「……你多高?」
蘇窮怯怯答:「一米七五。」
林復對著電話:「聽見了?看著買吧,多買幾條。」
小張:「好的,林總。」
嘖嘖嘖,林總把人家褲子都撕壞了。
林復掛了電話。
「你都給我買褲子了,錢就收回去吧。」蘇窮指了指床上的信封。
林復無奈地把信封拿回手裡,思索了片刻,輕聲道:「你沒有工作嗎?」
「我有啊。」蘇窮不好意思地垂著眼簾,「都是臨時的,我發傳單,洗盤子,去工地當搬運工。」
林復的目光在蘇窮的臉上流連了片刻。
巴掌小臉,白皙俊俏,又乾淨,像片小小的花瓣。
林復收回目光,道:「你可以考慮來我的公司工作,你唸過大學嗎?」
「沒唸過……」蘇窮連連擺手,「我不去,我待久了你的公司會倒閉的。」
林復聽得太陽穴直跳:「怎麼可能。」
蘇窮抿了抿嘴唇,堅定道:「反正我不去。」
「……」這一天,林復遭到了史無前例的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