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渾渾噩噩,頭痛欲裂。

昭昭醒來時,聞到刺鼻的消毒水的氣味,一陣噁心襲來,她翻身乾嘔不止。

一隻大掌落在她背上,輕輕拍打。

「尊!」她仰頭,看到的卻是霍七的臉。

「雲小姐,你感覺怎麼樣?」

昭昭不由得按住額頭,發現上面貼著紗布,「頭好痛……」

「可能有輕微腦震盪,你快躺好。」

昭昭依言躺下去,腦子裡濛濛的,「我們在哪兒?」

「醫院。」霍七臉色僵硬,他的手臂也纏著紗布,但傷勢不重。

「哦……」昭昭吶吶地點頭,又覺得哪裡不對,「尊呢?莫媽媽呢?」

聞言,霍七緊拽拳頭,一向冷冽的雙眸痛楚難當:「夫人頭部受到重創,沒能搶救回來……莫少的車子落下懸崖,恐怕,凶多吉少。」

「不會的!」昭昭揪住心口:「莫尊不會有事的,他不會有事……」

霍七趕緊按住她的胳膊:「雲小姐,你要保重身體,現在最重要的是你們母子平安!我們一定能找到莫少……」正說著,他接到電話,臉色再次驟變。

「凌安,你撐著,我馬上過去!」

昭昭抱住自己的肚子,怔怔望著他。

「莫老聽到你們出事,急忙趕過來,在路上遭到了伏擊……」霍七眼眶泛紅,但仍舊鋒銳無比:「雲小姐,我現在必須馬上帶人過去!」

「我能做些什麼?」

「請你務必保護好自己,保護莫少的骨 肉 ,我們的仇人是高莽,他趕盡殺絕,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昭昭說:「憑你們現在的實力,對付得了他嗎?」

霍七說:「我會拼盡全力……現在允安市太危險了,高莽此刻暫時顧及不上你,但很快就會找來的,我會盡快安排人送你離開。」

昭昭默了一會兒:「或許有個地方,可以讓我暫時藏身。」

霍七斷然拒絕:「不行,無論你去哪裡,只要一露面,很快就會被高莽的人發現的!」

「我在醫院,他們不會想不到。」昭昭說:「你趕緊去看莫叔叔,手機留給我就好,到時候電話聯絡。」

「你……」霍七無法:「雲小姐,你一定保重。」

昭昭點頭:「我會照顧好自己和孩子。」

霍七匆忙離開,空蕩的病房陰冷蕭寒,昭昭緊握著手機,眼淚幾欲奪眶而出。但她不敢去細想,這一連串的變故,究竟都發生了什麼,不敢想楊慧心,不敢想莫尊……

此時此刻,她只有一個念頭,要活著,要保護莫尊的孩子。

整個允安市,除了雲熙彥,沒有第二個人能幫她了。但她不能直接找他,當初他們相互殘殺,慘烈收場,他不可能願意幫她。

這是一場沒有把握的賭博。

但她無路可走。

靜心回想,撥通了一個熟悉的號碼。

「喂,老楊,我是昭昭。」

那邊顯然十分詫異,愣了好久,「小姐?!是昭昭小姐嗎!」

「是,」她扯出一絲苦笑:「你能到醫院來接我嗎?我出了點事,需要你的幫助。」

「……接你去哪裡?」

她望著慘白的牆壁,深吸了一口氣:「回雲家。」

「回來?!」那邊萬般驚訝和為難:「可是少爺他……我做不了主……」

「老楊!」昭昭懇求道:「從小到大,在雲家就你對我最好,我只能求你幫我了……哥哥他……雲熙彥那邊我會跟他解釋,現在先讓我躲到家裡好嗎?」

「這到底出了什麼事啊!」

「有人想要我的命……」

「什麼?!」

老楊再不多問,趕緊開車到人民醫院接她,一路暢通無阻,安全到達雲家大宅。

薛管家和傭人們目瞪口呆地看著雲昭昭徑直走入客廳,像見鬼一樣。

「這是怎麼回事?」薛管家問。

老楊說:「昭昭小姐有很重要的事情……嗯,回來住幾天……」

「少爺知道嗎?」

「額,不知道。」

昭昭回身:「我自己會跟他說的。」

薛管家推推眼鏡:「雲小姐,這件事我們沒法做主,你也知道,當初你走的時候少爺說過永遠不准你踏入雲家半步……」

昭昭疲憊地閉了閉眼,「我知道。」她說:「可是我現在食言了,對不起。」

「你……」

僵持中,林安琪和韓茵從樓上走下來,「怎麼了?在鬧什麼?」

昭昭抬眸望去,只見那人腳步優雅,捲髮側挽,曼妙的睡裙外邊罩了件皮草大衣,慵懶中儀態萬千,美豔動人。

雲熙彥的老婆,雲家的女主人。

多麼諷刺。

「雲昭昭?!」林安琪驚詫地瞪大雙眸:「你怎麼在這裡?!」

四下無人敢說話,薛管家咳了一聲:「雲小姐是來找少爺的。」

林安琪聞言倏地朝她逼近:「出去!這裡不歡迎你!」

昭昭下意識後退,但鼻腔裡猛地竄入依稀香水味,她摀住心口,突然別開身子乾嘔了幾下。

韓茵睨著她,打量許久,幽幽道:「你懷孕了?」

昭昭掌住自己的小腹,「我不會走的,打死我也不走。」

「你……」林安琪氣急敗壞,對傭人們命令道:「你們愣著做什麼,把她拖出去!」

小保姆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遲疑著不敢上前。

正在這時,楊叔高興地喊了一聲:「少爺回來了!」

眾人朝大門口望去,果然看見雲熙彥從車裡走下來,身後跟著兩個西裝革履的青年男子,一邊談話,一邊踏入院裡的石板小路。

林安琪嬌笑,溫柔地喊了聲:「熙彥。」隨後便跑出去,攬住了他的胳膊。

雲熙彥望著她,低頭淺笑,走進屋,見眾人一個個立在那裡,中間站著個低眉頷首的女孩……雲昭昭?

她穿著深藍色的呢絨大衣,極長的頭髮散在背後,薄薄的劉海下面貼著一塊紗布,兩手抄在大衣口袋裡,肩膀微縮,此刻抬眸看了他一眼。

這一眼,彷彿已歷經滄海桑田。

他踱步走到她跟前,低頭注視,臉上看不出一絲情緒。

兩人僵持了半晌,昭昭鼓起勇氣,啞然開口,「哥。」

他依舊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唇角微微勾起,笑意陰寒,一字一句道:「你叫我什麼?」

她嚇得往後退了半步,強迫自己頓住。

又來了,那種久違的可怕的感覺……

雲熙彥抬手,捏住她的下巴,讓她揚起臉來,若有似無地打量著,彷彿在看她這大半年來的變化,「我記得,你一直喜歡連名帶姓地叫我。」

昭昭的手不住地發抖,她嚥下一口唾沫,對上他的目光,「哥……請你讓我回來住幾天,就幾天……」

雲熙彥輕輕笑了,甩開她的臉,一邊脫下外套,一邊走到沙發坐下。

「薛管家,請她出去。」

「是。」

昭昭眼見她們要來拉她,趕緊掙脫,朝客廳跑去,「不!我不走!」她立在茶几前面,孤注一擲地望著雲熙彥:「我現在出去就是死路一條,請你容我躲避幾天好嗎?求你了……」

沙發上的男人雙腿交疊,英挺眉目俊逸明朗,他微微挑眉,「你的死活,關我什麼事?雲昭昭,你有資格求我嗎?」

「到底要怎麼樣你才肯幫我?如果不是走投無路,我不會來麻煩你的……」

雲熙彥摘下眼鏡,捏了捏眉心,不耐地沉聲喊了句,「薛管家。」

昭昭絕望地看著他們大步朝她走來,心下一凜,果斷抽出了茶几上的水果刀,「別過來!」她失控地瞪住雲熙彥:「今天你要是趕我出去,我立馬就找媒體曝光你的秘密!到時候整個允安市都會知道你的醜聞!身為天雲集團的決策人,這麼多年苦心經營的良好形象,一朝崩塌,你掂量掂量這個後果!」

所有人驚恐地望著她,不敢靠近,林安琪偎入雲熙彥懷中,嬌弱地瑟縮著:「熙彥……」

韓茵置身事外,觀摩這場好戲。

雲熙彥懶散地把玩著林安琪的發絲,輕笑道:「昭昭,你長本事了,敢來威脅我了。」那雙漆黑的眼眸望向她:「我的秘密?醜聞?呵呵,那你現在不妨說說看,要曝光什麼醜聞,好讓我害怕一下。」

「……」雲昭昭雙眸腥紅:「你別逼我……」

此刻林安琪倒是怕她真的說出什麼駭人聽聞的秘辛,趕緊插話說:「昭昭,你別激動,先把刀放下,有話慢慢說。」

昭昭是走投無路了,一刻不肯鬆懈地握著刀,警覺地防止任何人靠近。

林安琪做出擔憂的表情:「熙彥,你就答應她吧,她現在懷著孕,很容易出事的……」

雲熙彥的目光驟然陰戾,看著她的肚子,語氣冷到冰點,雙眸眯起:「你、懷、孕、了?」

昭昭護住自己的腹部,驚恐萬分地望住他,刀鋒相向。

雲熙彥的胸口竟隱隱作痛,那種被撕裂的感覺讓他回憶起當初,她毫不猶豫對他劃下的一刀,和現在的場景何其相似。

所有人都以為他就要發作了。

可是,他竟然什麼話也沒說,沉著臉轉身上樓,把自己關進了書房。

***

夜涼如水,允安市的大雪早早降臨,昭昭把窗戶關好,退到床邊,心神疲憊的撫摸自己的腹部。

這個房間,已經很陌生了,幾年前她爬上雲熙彥的床,之後再沒有回來住過,而現在,林安琪取而代之,她又被打回了原形。

兜兜轉轉,到頭來,竟然是她自己送上門來。

然而不過大半年的光景,她和雲熙彥之間早已物是人非。

她慢慢躺到床上,強迫自己靜下心來入睡,她得照顧好自己,還有莫尊的孩子。

昭昭,不要怕。

孩子還好嗎?

待會兒回去讓我看看……

「尊……」半夢半醒,夢境混亂紛擾,只感覺有一隻冰涼的手掌覆蓋在她肚子上,慢慢施壓,慢慢用力。

她驚醒,看見橘黃燈光裡雲熙彥蒼白的臉,一半陷入陰影當中,鬼魅陰鬱。

「不……」她慌忙制止他的手,恐懼地央求著:「不要……」

他眼眸低垂,稍稍勾起唇角:「昭昭,你真有本事,殘花敗柳的身體,還能懷上莫尊的孩子。呵,他可真大度。」

「……」雲昭昭緊咬下唇,坐起身,警惕地瞪住他,「你想怎麼樣?」

屋內沉靜無聲,寒風撲打著窗戶,嗚嗚作響。雲熙彥起身,走到窗前,默默站了一會兒,不知在想什麼,然後他推開窗,冷冽的寒風吹捲著雪花飛入房間,將他的衣衫拂動。

此時的他,果真如外界所傳的那樣,清雅卓絕,遺世而立。

昭昭竟然有些看不懂他。

「你跟了我兩年。」他平靜的開口,微微側身,目光落在她的臉上:「我有時在想,那兩年,是不是真的讓你生不如死?」

「……」

「可能在你心裡,我就是個魔鬼,瘋子,除了強迫你跟我上床,就是用各種辦法羞辱你,是吧。」他竟自嘲般一笑:「可是雲昭昭,那兩年裡我對你的寵愛和容忍,你看不到嗎?每次你發脾氣,詛咒我,厭惡我,甚至還想殺了我,這些,你想過沒有,對我來說,難道就不是傷害?」

昭昭愣怔地望著他,忽然覺得有什麼東西在流逝。

雲熙彥身後漫天的飛雪。

他的眼神疏離,「我可以讓你在這裡住幾天,不過請你盡快離開,以後,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你也看到了,安琪是個很好的女人,我不希望你出現在她面前,那樣,會讓我有罪惡感。」

昭昭木訥地看著地板,緩緩點頭。

他轉身離去,再沒有多看她一眼。

昭昭愣了好久,直到渾身冰涼,才慢慢起來,將窗戶關好。她躲進被窩,關了燈,讓自己陷入黑暗當中。隔壁,隱約傳來林安琪嬌媚的聲音,那麼好聽,像玫瑰上的刺,紮在她心口,生生作痛。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

昭昭蜷縮在被子裡,緊緊抱住自己,腦海裡全是雲熙彥剛才說的那些話,久久不能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