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了抹眼淚,月光照在瑪格瑞塔白皙的手背上,那些水珠立刻凝成了各式各樣大小形狀的固體就像米粒似的往下掉,然後骨碌碌地滾向房間的角落,不遠處,凱撒的好妹妹還睜著空洞的大眼,有那麼一刻,麥加爾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她的睫毛似乎動了動。
麥加爾:「……」大狗,地球好可怕,我要回火星。
這時,身邊的大美妞轉過頭來,向三觀被整個兒顛覆了個夠本的海象員露齒燦爛一笑:「對不起,是不是嚇到你了。」
……不是嚇到了,是嚇死了。麥加爾張了張嘴,面對著那張漂亮的臉蛋他發現自己非常艱難地講不出一句好聽的話,最後只好擰開腦袋,強迫自己不去看那口燦爛的大白牙,打了個寒顫後說:「沒有,我還好。」
「不要玩了,瑪格瑞塔。」凱撒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嗓音中聽上去充滿了不耐煩。
於是瑪格瑞塔放聲大笑起來,她笑彎了腰,伸出手啪啪地用力拍麥加爾脆弱的背,一邊咯咯笑一邊喘不上氣兒地來說:「我不是美人魚啦!我是人啊,是人!」
「瑪格麗特也還活著。」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的小女孩,凱撒轉過頭來對麥加爾說,「只是現在看起來像是死了一樣——這家夥患了一種奇怪的病,到了夜晚的時候就會陷入這樣的狀態,天亮就會醒過來。」
「我可憐的小瑪格麗特,白天我們通常會沉到水裡去。晚上又只能呆在這個房間裡,我可愛的女兒,不知道多少年沒有看過真正的天空了。」
麥加爾:「沉到水裡去O口O?」
「這是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呢。」瑪格瑞塔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強摻雜了一些奇怪的情緒,她轉過身看向凱撒,像是在徵求他意見一樣地問,「我們可以相信你的小朋友嗎?」
被一個看上去二十幾歲的小姑娘叫小朋友……麥加爾心裡狂奔過一群大象。
「隨便你。」從房間角落裡拽過一張落滿了灰塵的椅子,船長大人卻看也不看一屁股坐上去,他翹起腿,雙臂環胸,滿臉不耐煩地說,「要給講故事就快一點,天快亮了不是嗎?」
這個故事該從哪裡說起呢?
就從瑪格瑞塔還是一個普通的小姑娘時說起好了。
瑪格瑞塔出身於愛爾蘭,她的父親是當地很有名的船隻工匠師。在瑪格瑞塔十一歲那年,她的母親去世了,是父親將她一手拉扯長大——當這個漂亮的小姑娘長到十八歲的時候,他的父親離開了愛爾蘭,來到阿爾及爾,並在那裡憑藉著精湛的手藝從各個船隊的船長手上獲得一筆不小的財富。
日子似乎永遠不可能風平浪靜。瑪格瑞塔十九歲那年,從海邊撿到了一名奄奄一息的海盜(麥加爾下意識回頭去看大狗,後者噴了噴鼻腔音,惡劣地反問「看什麼看?」),而這名海盜,就是當時率領了十五隻船的大船隊海盜頭子萊爾(麥加爾忍不住又看了凱撒一眼)。
之後就是狗血的、十分合乎常理的故事。萊爾愛上了瑪格瑞塔(麥加爾再看凱撒,後者冷笑),然後在瑪格瑞塔二十歲那年,他們在萊爾的船上舉行了婚禮,而後在歷史的動盪中,萊爾意識到自己不能將瑪格瑞塔放在阿爾及爾,自己一年才見上她一回,於是不顧眾人的反對,萊爾將瑪格瑞塔帶上了羅維朋夫人號。
至少到目前為止,故事如此美滿動人。
會嗎?
顯然不會。
一年的相處裡,萊爾的大副雷因斯也愛上了活潑不做作的瑪格瑞塔,這時候,萊爾暴躁的脾氣終於漸漸顯露,長期的爭吵甚至動手,羅維朋夫人號上的生活似乎變得不再那麼開心——這一切被雷因斯看在眼裡。
終於,當某一天,萊爾拔出了火槍對準瑪格瑞塔的太陽.穴時,雷因斯意識到這樣的日子不能再繼續下去。在某一次的領航中,他故意領導船隻駛向航海圖上沒有標註的海域,在那裡,他們遇上了一場神秘的漩渦,導致羅維朋夫人號和其餘十幾隻船全部沉沒在今天的帕爾瑪島嶼附近,而事先早有準備的雷因斯帶著瑪格瑞塔,成為了整隻船隊唯一的倖免者。
而萊爾,則跟著他的船隊永遠沉沒在了大海之中。
在羅維朋夫人號沉船之前,這名大名鼎鼎的海盜發下惡毒的詛咒——
「就算上帝讓我航行到世界的末日,我也要盡最大的努力!你們的後代也將不得好死,他們會和我一樣遭到背叛,身染瘟疫,葬身於大海之中!」
小小的衝鋒艇上,瑪格瑞塔眼睜睜地看著她的丈夫沉入海底,當時,海平面上升起陽光,溫暖的光芒讓她產生了「一切都結束了」的錯覺。
那一年瑪格瑞塔二十二歲,最終沒能跟雷因斯過上安穩的日子。
他們發現,無論如何,他們都不能再靠近陸地。每當即將接近陸地時,都會狂風大作,無論多麼晴朗的天氣,海上都會瞬間捲起十幾米高的海浪牆,無論他們怎麼奮力地滑動手中的船槳,最終都會被驚天浪濤吞噬。
然後他們發現自己永遠都會在羅維朋夫人號上醒來。
萊爾的詛咒成功了,雷因斯還有瑪格瑞塔,永遠地和他的船隻綁在了一塊。
「後來我們有了凱撒和瑪格麗特。」將耳邊的頭髮別到腦後,瑪格瑞塔平靜地說,「那句話怎麼說來著,既然不能反抗命運,那就只好躺平任其強.暴,然後趁機懷上命運的孩子,反過去對它進行精神強.暴。」
麥加爾:「…………」後面那一段是怎麼回事,課本上不是這麼說的啊夫人。
「凱撒倒是還算健康,但是瑪格麗特似乎真的染上了奇怪的病——所有的醫生都說她活不過十五歲。然後在她五歲那年,雷因斯因為一場意外去世了,去世前,他希望瑪格麗特、凱撒還有我能好好生活下去。」瑪格瑞塔說,「不知道為什麼,各種船長去世之前的遺言似乎都很容易被海神信以為真——要我說,併入膏盲的人說的話怎麼能信,你說是吧?」
麥加爾:「……」
凱撒:「……」
「所以雷因斯去世之前的話,他那些亂七八糟的遺言也順便成真了——他走了,留下了三樣永恆的東西,永遠二十八歲的我,永遠定格在十五歲的瑪格麗特,還有雷因斯的陽.具。」
麥加爾:「……他的,什麼?」
瑪格瑞塔面無表情地說:「陽.具。」
她站了起來,在瑪格麗特的椅子底下抽出了一個精緻木盒,遞給麥加爾。
大腦被雷轟過的麥加爾麻木地接過……凱撒他老爸的老二。
「大概是怕我寂寞吧。」瑪格瑞塔露出一絲不好意思,「雖然確實是挺寂寞的——不過放心好啦,我還是忍住沒用過這個東西的——要不要打開看一看?」
麥加爾:「………………不用了吧。」
瑪格瑞塔露出一副你不識貨的表情:「真的不要看看嗎?永垂不朽的陽.具哦。」
麥加爾無語地扭頭去看凱撒。後者撐著腦袋,似乎對這一幕習以為常。他彈了彈響指,十分平靜地說:「沒我的大。」
麥加爾:「………………」
凱撒:「不要用這種期盼的目光看著我,就算死,我也不會把我的好兄弟割下來放在盒子裡。」
謝謝,作為你們家唯一一個看似並不那麼神邏輯的人。麥加爾感嘆自己的好眼光(並沒有)。
「凱撒他老爸去世以後,我就獨自一人在海上飄蕩啦。」瑪格瑞塔玩著手指漫不經心地說,「偶爾會救上那些迷失在海中的亡靈,就變成了我的船員——啊,曾經我也救過一個西班牙的船王呢,然後……」
然後?麥加爾想起,雷歐薩似乎是西班牙人。
果然。
「其實雷因斯說的沒錯,在海上飄久了確實會寂寞,不然怎麼會有雷歐薩哦……我並不是在抱怨雷歐薩不好,我也是很心疼小薩的。」漂亮的女人毫不愧疚地說,「不過也算是我自己不小心啦,誰知道隨便來一發也會懷孕。」
麥加爾:「……………………」
凱撒:「說夠了沒。」
瑪格瑞塔站起來,走向滿臉不耐煩加暴躁的大兒子,伸出手摸了摸他剛毅的臉,嘟囔著說:「不過這麼多年過去了,萊爾的話還是讓我放心不下,我聽到你的船隊因為情報被出賣在傑爾巴島被巴伯路斯兄弟打沉的時候,魂都快嚇飛了——還好你沒事。」
「露出這幅表情幹嘛,這不是還好好地活著嗎?」凱撒非常不孝順地皺起眉說。
「那你船上那個出賣你的人你打算怎麼辦?」瑪格瑞塔依依不撓,「那個人叫什麼,艾比利對吧?」
艾比利?那個衝鋒隊長?
麥加爾看見凱撒僵了僵。
然後高大的男人從扶手椅上站了起來,他快步向麥加爾走來,一把抓著他往外拖,邊走邊道:「知道了,我會處理掉他的。」
瑪格瑞塔:「這種敷衍的語氣一聽就聽出來了。」
凱撒拽著麥加爾往前飛奔:「煩死了,我說到就會做到!」
瑪格瑞塔提著裙子在後面一路小跑狂追:「兒子,你都三十二了!什麼時候才能走出中二期!媽媽這是在關心你啦!」
凱撒猛地一停。
跟在後面的瑪格瑞塔撞上男人結實的後背。
「天快亮了,瑪格瑞塔。」
「我知道啦。」
「快沉船吧。」
「混球兒子。」
「再見。」
「……等等等等!」
在凱撒夾著麥加爾,抓住繩索正準備回到怒風號時,被瑪格瑞塔從後面抓住衣袖——
大美女又露出那種傻乎乎的燦爛一笑:「要去西班牙是吧?」
「是。」
「盡力就好了,我們的事情不用老放在心上。」
凱撒一頓,撇開臉:「知道了。」
「還有,西班牙是雷歐薩的地盤,到了那裡不許跟他掐架了,你是哥哥,要讓著他。」
「明明是他恨不得把我放到絞刑架上去啊!」
「親一下再走。」
「你煩不煩?」
「快點!太陽要升起來了!」
啾——
回過頭,三十二歲的鬼畜船長滿臉膈應地在揚著小臉的大美妞臉上啃了口。後者滿意的笑了,還沒來得及說上些什麼,這邊,凱撒已經緊緊地抓住繩索,夾帶海象員,手腳利落地向怒風號蕩去。
當倆人重新落在充滿了人氣、亂七八糟的響著「船長,日安」「早啊,麥加爾」問候聲的怒風號上時,海平線那邊,出生的火紅太陽正緩緩地升起。
怒風號旁,巨大的海浪掀起,羅維朋夫人號被海浪包圍著緩緩下潛,海浪推開捲起無數細膩的泡沫。
船身,船舷,快樂的羅傑,直到羅維朋夫人號的桅杆尖端徹底消失在海上,海面終於恢復了一派平靜——就好像一切都從來沒有發生過。
琥珀色的瞳眸靜靜地看著平靜的海面,沉默許久。
然後,怒風號的船長大人轉身,惡聲惡氣沖甲板上一群楞兮兮看著他的船員大吼——
「耽擱的時間還不夠嗎,還愣著幹什麼,大垃圾們!起航,目前西班牙,全速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