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心事

  此時此刻,再沒有比這句話更有殺傷力的了。

  太史闌瞬間射過來的目光,化成實質,足可秒殺千軍。

  其實月下榻上慵懶輕臥的姿態是很誘惑的,落在雪白寢衣上的夜來香花瓣是很有意境的,窗前一彎月光下唇角含笑的容楚看起來是很美的。

  可惜不解風情太史闌,只恨不得把他連同他的寢衣軟榻都抬到小倌館去。

  不過她最終的選擇,是將手裡的小流氓,砸到了大流氓的懷裡。

  「餓了是吧?」她對終於被砸醒的景泰藍露出冰冷的笑容,一指容楚的胸,「吃他的!」

  容楚,「……」

  守在門外的趙十三,默默撫胸……

  太史闌大步出門,長吁一口氣,決定這回換間下房——離那兩隻瘋子遠點!

  走不了幾步,她忽然停住。

  容楚好像是故意氣她的?

  他要做什麼?

  他要氣走她,好單獨和景泰藍相處?

  此時太史闌冷靜回想,開始察覺,容楚對景泰藍的態度不對勁。

  他似乎……是認識這孩子的。

  認識,為什麼不認?還是要驅走她再認?景泰藍到底是什麼身份?

  再說把那兩歲孩子丟在容楚這樣的狐狸身邊……

  太史闌忽然回身,越走越快,不過在即將到達上房那座小樓時,她停住了腳步。

  夜色中,有人影一閃而沒。

  再仔細看,整座上房小樓,屋頂上,拐角處,陰影裡,所有不明顯的地方,都隱約有磐石般的黑影,一動不動,和整座房子融為一體。

  這都是他的護衛吧?

  她走出來了,便別想輕易進去,就算進去,也聽不到想聽的話。

  太史闌停住腳,想了想,在樓下席地坐了下來。這裡是下樓必經之路,容楚如果想要帶走景泰藍,她會知道的。

  她靠著冰冷的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星星。

  屋頂上,趙十三忽然探頭對她看了看,神情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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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內確實有場談話。

  太史闌一走,容楚就把懷裡的景泰藍放在了榻上,隨即一個轉身。

  已經完全清醒的景泰藍忽然伸出肥肥的小腳,擋住了容楚下一個傾身的動作。

  「公……公……」他呢呢喃喃地道,「不要……」

  容楚凝視他半晌,嘆了口氣,坐在他身邊,道:「我們回去,好不好?」

  景泰藍立即把頭搖得撥浪鼓似的。

  容楚又嘆了口氣,「我說一個奶娘,就算賣身勾結侍衛逃出宮廷,也萬無可能將您也帶出來,原來……原來還有你幫忙……」他蹲下身,給景泰藍裹緊了被子,「我們要回去,你有你的責任,你是……」

  景泰藍的大腦袋搖得險些要斷了。

  容楚看得頭暈,一伸手捺住他的大頭,景泰藍趁勢依進他懷裡,玩著他的衣襟,呢呢噥噥地道:「不……要玩。」

  「可以回去玩。」

  「回去沒有……」景泰藍仰起頭,四十五度純潔天使角重現,「沒有人陪我玩……」

  「你生來不是為了玩的。」容楚搖頭,「現在消息還沒出來,但這是瞞不住人的,一旦被人知道,不知多少人人頭落地,而且,皇太后也……」

  景泰藍一直似懂非懂地聽著,卻在他提到皇太后時拚命搖頭,大眼睛迅速蒙上一層水汽,「不是……不是……」

  「什麼不是?」容楚眉心一聳。

  「她不要我……」景泰藍撲進容楚懷裡,大腦袋緊緊埋在他肩頭。

  容楚抱著他,一時微微有些愣怔,這個孩子,雖然還是幼兒,但他已經看慣他在金玉之中,大殿之巔,高而遠的華屏後,從沒想過,他會有在他懷裡的這一天。

  這麼抱著景泰藍的時候,容楚觸到了他的手腕,忽然一怔。

  隨即他手腕一翻,把住景泰藍的脈搏,認真把起脈來,臉色漸漸有些沉肅。

  過了一陣他放開手,景泰藍已經在他肩頭睡得口水直流,容楚輕輕拍了拍手,道:「去把東昌最好的名醫請來。」

  「是。」

  名醫很快被請來,又很快出來,出來時面色凝重,對容楚道:「令公子身患奇疾,似是中毒,老夫無能……」

  「嗯。」容楚點點頭,「沒事,死人不需要很能幹。」

  大夫一怔,還沒反應過來,忽覺頭頂一重,像整片天都忽然壓下,蒼穹瞬間黑暗。

  他無聲地軟倒,倒在趙十三的手中,至死也不知為何而死。

  「做好善後,撫卹他的家人。」容楚淡淡吩咐。

  「是。」

  大夫的屍體被迅速處理,東昌城將多一個永無尋回機會的失蹤人口。

  弱者費盡努力地存在,也不抵強者拂袖之間的隨意抹除。

  趙十三恭謹地立在容楚身後。

  「主子……」他神情猶豫,不確定此刻容楚的心態。

  「你是不是覺得,這是個好機會?」容楚負手默然佇立,半晌幽幽問。

  「是。」趙十三並不避諱,「太后當權之後,對您諸多掣肘,如果能抓住這次機會……憑您手中龍魂衛,老國公在軍中故舊勢力,以及李大總管及其家族無可比擬的江湖勢力,必一呼百應,足可……」

  容楚擺擺手,趙十三立刻不再說話。

  「他在這裡的事。」容楚轉身看看景泰藍,「封鎖住秘密,不得外流。」

  趙十三眼底爆出喜色——主子發現了這個驚天秘密,卻不將人送回,甚至封鎖秘密,是不是意味著,他也同樣有謀奪更高權位的心思?

  「別想太多。」容楚看他一眼,悠悠然道,「我只是等一等,好確定宗政惠到底是什麼心思。」

  宮中出了這麼大的事,已經過了數日夜,皇太后宗政惠無論如何都已經該知道,必然該知會三公,可現在,很明顯,朝中沒人知道這事。

  如果不是他手下力量駁雜,消息特別靈通,他也依舊被蒙在鼓中。

  宗政惠要做什麼?

  聯想到景泰藍身上的毒,他提到太后時的神情,容楚的眼色越發翻湧深沉。

  眼看天色快亮,他讓景泰藍睡下,自己想出門走走,剛走出小樓,忽然一怔。

  樓下花牆下,太史闌席地而坐,垂著頭,已經睡著了。

  容楚停在她身邊,俯身看她。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的睡顏,晨間薄薄曦光下,她嘴唇微微翹起,不似清醒時常冷冷抿著,頓時少了幾分犀利冷峻,多了幾分溫潤柔和。

  此時他才發現,印象中總感覺她長相堅硬,其實不過是錯覺,事實上她臉龐線條恰到好處,有種少見的宜男宜女的俊美,極黑的眉微微揚起,帶幾分狂野和煞氣,唇卻柔軟輕薄,晨光下靜美如櫻。

  這女人,不睜眼睛不說話,還是挺不錯的……

  如果笑起來,定有獨特風情,或可勉強稱為美人了……

  容楚怔怔凝視著太史闌的臉,忽然無意識地,向她緩緩遞出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