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闌想了想,覺得單湯是無論如何不能接受他去泡的,男池女池都不行;外面那個大池子也是不行的,會讓她有噁心感,容楚已經夠娘娘腔了,不能再染別的女人的脂粉香。
她忘記了她這個想法的重點在於「別的女人」……
「我同意。」
容楚笑得快意。
司空昱險些跳起來。
「太史闌。婦道二字不要我教你!就算你不打算嫁我,你這黃花閨女,也不能和男子共浴!」
「算了。」太史闌無所謂地道,「早在幾個月前,我和他就一個河裡洗了一夜澡了。」
她的意思是沂河壩落水漂流一夜,可聽在司空昱耳裡,好似一個大霹靂。
「你……你……」他指著太史闌,指了半天太史闌眼睛都不睜,他又指向容楚,容楚微笑,「那一夜真令我記憶深刻,永不忘懷。」
「無恥!姦夫淫婦!」司空昱怒罵一聲,一轉身風一樣地跑走了,隨即太史闌和容楚聽見外頭砰通一聲——世子爺怒而跳池了……
太史闌舒舒服服點點頭,順手把那累贅的裙子扯了。蓋在自己身上。
容楚在那頭低笑,忽然道:「你是故意氣他?」
「氣?」太史闌扯扯嘴角,「沒必要,我是故意刺激他。」
「有什麼區別。」容楚笑。
「有。」太史闌道,「故意氣他,是含有情意和在乎;故意刺激,卻是心中清明。我學不會尋常女人撒嬌賣痴的可愛,其實沒有什麼故意不故意,我只說真話,而且是對他好的真話。」
「看來司空世子家族真的很難讓太史大人動心哪。」容楚的聲音聽來很愉悅。
「晉國公府我都覺得麻煩,何況那一大堆嬤嬤的世子府邸。」太史闌打個呵欠。
「我覺得……」容楚悠悠道,「你向來是個不怕麻煩的人,你喜歡快刀斬亂麻,康王你都敢鬥,何況小小晉國公府?」
「做任何事的前提是我認為有必要且值得。」
「現在你覺得有必要否,值得否?」
太史闌忽然不說話了。
「太史……」容楚的手指摸索著,從籐欄杆的縫隙裡越過來,尋找她的手指,他的手指抵著她的指尖,輕輕悄悄地笑道,「那……咱們要不要做點事,好讓事情變得有必要且值得?」
「我有金剛腿,你有豆腐腰。」太史闌手指敲著他的掌心,「目前我覺得我們不相配,你還是努力先治好你的腰吧。」
容楚輕輕一笑,用指甲搔著她的掌心,道:「司空昱已經走了,你還是把衣服脫了吧,等會泡出來穿著濕衣服多難受。」
太史闌想貌似你才是那個危險性比較高的流氓好吧?
不過她還是把衣服給扔到一邊,旁邊有個晾衣架,放在太陽很好的地方,日光直射,很快衣服就會乾得差不多了。
水波悠悠,兩人的臉都蒸得微紅,山間的野花簌簌地落了,伴同黑髮散在水裡,各自襯一張美妙的臉。
溫泉的熱力湧上來,一點一點逼出體內隱隱的寒毒,容楚的手指落在她手腕上,配合著外界的熱力,給她慢慢驅毒,太史闌覺得沉重的身體一點點恢復輕便,而一直有點麻木僵硬的腿,那些被錘煉過的經脈骨骼,似乎終於開始習慣了變化,開始重新舒展活躍,她感覺到腿部肌肉更加堅實,而身體彈性也更加飽滿。
隨即她忽然覺得身邊擠擠的,大腿緊緊被貼上,一瞧,不知何時某人已經過界,原來這籐架上頭看似擋得嚴嚴實實,底下卻有空隙,完全可以暗通款曲,容楚泡著泡著,就很不自覺地過界了。
那人一邊過界拚命擠她一邊還在嘆息,眼睛對籐架瞄了又瞄,似乎覺得這個增加情調的東西很累贅,很想動手拆了它。
太史闌不躲不讓,動也不動——流氓嘛,你如果不給他佔點小便宜,他會想著更大的便宜,再說撒嬌賣痴裝羞澀實在不是她的風格,不就貼一貼嘛,貼吧,貼了又不會懷孕。
事實上她覺得,和一個自己不討厭的人緊緊靠在一起,那感覺還是挺好的,有點過電的麻麻感,有點可以依靠的實在感,心深處滿滿的,實在而熨貼。
她雙手抱頭,舒舒服服躺著,想著大波曾經耳提面命的教誨,「唉,咱們青春期少女,有點萌動啊,騷情啊,對男人的幻想啊很正常,不要以為那就是淫穢,不要強自壓抑自己,遇上喜歡的裝毛矜持,追啊,上啊,過了這村沒那店,難道放著好貨偏裝叉,半夜失眠去自摸嗎?」
太史闌想大波肯定經常自摸,可憐研究所大多老頭子,青春期發育超常美少女空有一腔騷動情懷卻無用武之地。穿越這事兒最高興的應該就是她——海闊天空憑波躍,極目山川美男多。啊!美男們!我——來——了!
太史闌摸摸臉,心想是不是美男不要緊,關鍵要聰明順眼不裝逼,身邊靠得緊緊的這個流氓……嗯,雖然有點坑爹,但真的不討厭。
她是個感覺派,只忠於自己的感覺,沒有太多的禮教之防和男女顧忌,此刻悠然躺著,去享受「男人」的滋味了。
容楚忽然覺得,以前認為太史闌是個強硬死板、不解風情的女人,憂心她會不會不知開竅,真真完全錯了,這麼理解她的人都會失去這塊寶——她明明就是個正事嚴謹情事散漫的人,她的睥睨對感情一樣適用,奔放而自由,要自己所要,勝過那許多羞怯扭捏的「淑女」。
看上這麼個妙人兒,真是需要將以往的觀念和想法統統推翻,去領略她的新滋味,每一次都是新歡喜。
「如果你哪天想通了,趕緊來睡我。」容楚忽然悠悠道,「然後咱們抱個小子回去,我娘做夢都想著孫子,什麼晉國公府難進?什麼老國公倔硬老夫人規矩大?一個胖小子砸進他們懷裡,你就是個街頭賣藝的我看我娘也沒意見。」
太史闌想果然古今無不同,這個奉子成婚可真是居家旅行哄父母騙婚姻之必備法寶。
「我聽說閣下的未婚妻從來活不過三個月。」她淡淡道。
「你不是已經活過了三個月?」容楚笑,「太史,活不過去是因為那不是你。是你,便是天塌下來要砸你腦袋上,也要先問我同意不同意。」
他忽然一翻身,手搭在一邊的籐架上,興致勃勃問她,「若有一日天塌下來要砸在我頭上,你同意不同意?」
太史闌瞟他一眼,容楚的內衫緊緊貼在他身上,珍珠色已成透明,領口先前扯開了少了顆紐扣,如今便軟軟地攤開著,露修長頸項和珍珠色肌膚,線條緊致,肌理分明,水光誘惑。
她伸手,一把將這整天出賣色相的男人給推了下去,「我信這世上沒有可以砸到你的天,區區一個天你都頂不住,追什麼女仔?邊去吧!」
容楚哈哈一笑,翻身躺平,雙手枕臂,悠然看天。語氣也飄飄忽忽的。
「太史,知道麼,我就是歡喜你這點——信自己也信我,永遠與他人不同。」
太史闌撇撇嘴,心想奇葩從來愛怪胎。
容楚在籐架的那邊,絮絮和她說晉國公府的組成,老國公什麼樣子,夫人什麼樣子,都什麼性格,身邊得力的人兒都是哪些,幾個兄弟的名姓和性格,國公府的構造,家族的成員和各自的官職,以及大家族那些錯綜複雜的關係……
太史闌一直似聽非聽的樣子,沒插話但也沒打斷,聽不愛囉嗦的容楚,絮絮給她說這些,不知怎的,她便有種奇異的感受,像是……像是終於觸摸到了嚮往已久的……家庭生活。
是的,家。
從記憶起就沒有過的家。
和母親飄零的日子是沒有家的,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沒有一間屬於她的屋頂,而母親死後在研究所的日子自然更不叫家,雖然有死黨,但都年輕而內心空曠,誰都知道,這個將她們當小白鼠研究的地方,絕不是家。
她以為自己沒有過家,自然也不期待,有時候在書上看見那些描寫家庭生活的溫馨情節,總是匆匆翻過去,動作充滿了不耐煩。
其實是真的不耐煩,還是因為潛意識裡的嫉妒而不願碰觸,也許她自己都不知道。
很多年後,異世古代,在這座別人的房子別人的浴缸裡,聽見那個男人,不厭其煩地和她說那些人,那些事,那個堂皇卻又生動的府邸,那個倔強其實懼內的國公,那個愛子如命有點嘮叨的夫人,還有用年限來命名,每年都改名字的護衛們,忽然便覺得溫暖。
溫暖裡似乎還生出淡淡的嚮往——那是家庭,她沒有過的,有菜的香氣,有人的笑語,有微黃的燭火,有晚歸的等待。
她的表情越發舒緩,容楚的敘說,也漸漸停了下來。
他在水裡仰望天空,唇邊有一抹淡淡的笑意。
說這些,是希望她對國公府多些瞭解,少些心障,將來更容易走進他的家庭;也是因為,他感覺到她內心的空曠和寂寞,一個溫暖的,代表著穩定和溫情的家,供她戎馬倥傯之後可以隨時奔往,這才是她最期待的。
越堅強的女子,內心可能越細膩,他見過她曾為李扶舟心動,細細回想,心動的或許只是那初見的溫暖,春風般的少年。
其實他也可以給,給出更多。
他忽然聽見太史闌肚子發出咕嘟聲音。
那聲音其實很容易被淹沒在冒泡的水聲裡,他卻立即聽見了,問她,「餓了?」
「別費神出去找吃的,不安全。」她道。
他為她的體貼而綻開笑容,卻道:「用得著那麼費事麼,瞧我的。」
太史闌本來已經昏昏欲睡,這下倒來了興趣,睜開眼,想知道他如何在這鳥不生蛋的地方搞出吃的來。
結果……她看見了鳥蛋……
崖壁上很多縫隙,容楚縱上崖壁,隨便掏掏就掏出很多鳥蛋來,都只有鵪鶉蛋大,用衣襟兜住,又採了一捧深紅色的野果,他將鳥蛋隨隨便便扔進水裡,又將果子洗了洗,從裡面挑出顏色最深的幾個,放在一邊。
太史闌瞧他忙忙碌碌,覺得甚賢惠,趴在池邊支肘看他。
容楚忙一會瞟她一眼,覺得水裡太史闌紅撲撲的臉兒,和這深紅晶瑩的果子一般可愛,他揚了揚一隻果子,對著太史闌,笑吟吟咬了一口,動作很慢,還特意吮了吮。
他等著太史闌臉紅。結果太史闌瞟他一眼,慢條斯理剝開兩個已經基本煮熟的鳥蛋,一口一個,吞了。
容楚瞧著她那坦然的姿態,不確定這貨是不是又一本正經地幹了猥瑣的事……
鳥蛋小,慢慢地也就燙熟了,容楚似乎在猜度著火候,算了算時辰才道:「好了!」將鳥蛋都撈起,一個個慢慢剝了,雪白的蛋在他同樣雪白的掌心顫動,看得出蛋液正處於固體和液體之間,因此蛋便悠悠地顫著,吹彈可破,難為容楚的手指,靈巧地捏著,一點也不破,剝了好幾個蛋,他才道:「張嘴!」
太史闌立即張開嘴,等他將鳥蛋空投進來。
鳥蛋入口,果然比她先前剝的那幾個好吃,蛋白柔嫩,蛋黃正處於將凝未凝狀態,因此顯得分外細膩香滑,在唇間輕輕一抿便化了,餘味還隱隱有松子的清香,著實是美味。而這美味最起碼有一半來源於容楚掌握好了「火候」。
果然聰明的人做什麼都好,煮個鳥蛋也能煮出技巧。
太史闌繼續張嘴,等著下一波的蛋,這回空投進來的卻是野果。
「這種果子顏色越深越好,微微有點澀,澀完了會回甘,蛋細膩,果子卻有點咬勁,正好搭配。」
太史闌嘗了嘗,確實,味道挺奇特的野果,將蛋的略顯單薄的味道,瞬間濃化了許多,舌尖滋味迴旋,那是野物的清香。
不過她雖喜歡,吃了兩個就不肯再吃,瞄著他身邊還有幾個深紅的果子,以及剩下的不多的蛋,懶懶翻個身,道:「飽了。」
她翻身的姿態像只吃飽了曬肚皮的貓。坐在一邊的容楚,笑吟吟瞧著她少見的懶散悠閒的姿態,眼神裡蕩漾著淺淺的喜悅。
這喜悅是屬於男人的——給他人安全感,能讓他人在自己面前坦然放鬆的男人,才是成功的。
「還有個最好吃的,你沒吃。」他笑道。
太史闌立即回身,想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美味。
然後她遇上了……他的唇。
不知何時那傢伙已經過了界,將自己的唇作為最後一道大餐,溫柔而又毫不謙虛地,堵住了她的疑問。
她的唇本來就微微張開,此刻正被他瞬間搶入,舌尖一掃,已經掃盡了她的甜蜜和芬芳,那是女子清新氣息,再加上剛剛吃過的野果微澀又回甘的滋味,很像她這個人給人的感覺,一開始是冷的,繼而又覺得滋味過於豐富讓人心中發澀,不知該喜還是該厭,然而時間久了,便體味著那層層回甘的滋味,屬於她的細心、沉穩、不動聲色的體貼,有點霸道卻很可愛的干涉……種種般般,獨屬於太史闌的美好。
她只穿著裡層的褻衣,她不喜歡絲綢,內衣都是樸實的棉布,此刻濕透了緊緊貼在身上,棉麻質地摩擦著他的肌膚,簌簌癢癢,偶爾彼此一些小動作,她那短短的上衣提上去,露一截渾圓纖瘦的腰,腰部肌膚柔韌細膩,貼上來讓人想起飛天颺在空中的束帶,靈動、曼妙、看似柔軟實則力度無限,讓人沉湎並嚮往,那般滋味銷魂。
他深吸一口氣,近乎貪婪地吸吮屬於她的芬芳,這是雪山上的甘泉,極地中的蜜,是必須經過艱難跋涉無畏付出才能得到的珍寶,屬於她的天地,在天盡頭高高關閉,若非有緣人,徘徊一生也不得其門而入。
而此刻他悠遊其中,便如沉醉煙雲,忍不住掐緊了她的腰,恨不得將自己更深地埋進她的軀體裡,那軀體飽滿、瑩潤,充滿彈性,每次相觸都是一次波瀾起伏的蕩漾,他在她的煙雲深海裡起伏,願逍遙做天上仙。
太史闌卻覺得舌頭都痛了!
沒吃飽把她當野果啊?
吻上癮了啊?不知道節食嗎?
雖然她承認這男人滋味不錯,清爽,又因為先前水牢裡迷迷糊糊的初吻覺得遺憾,所以這次有心想領略下容楚,也想知道,自己到底能接受他到什麼程度。
可這也不代表,他可以把手放在她的大腿上!
看樣子要來點狠的他才知道自覺!
她忽然伸出雙手,捧住容楚的臉,舌尖一翻已經翻過了他的糾纏,化被動為主動,捲住他的舌——我也吸!我吸吸吸!
容楚傻住了……
傻到忘記繼續實踐他的接吻技巧了……
傻到被太史大人捧住臉,被她毫不客氣,左纏纏右攪攪,一模一樣將他剛才的動作照搬,還拚命吸啊吸,吸果凍一樣沒完沒了,吸到他舌頭髮痛,完了擦撤開舌,還沒忘記唇瓣狠狠往他唇瓣上一壓,來個告別結束吻,結果用力過度,碰一下撞到了鼻子。
……
一個開頭浪漫結局坑爹的吻……
速戰速決的太史大人,完了還抹抹嘴,道:「啊,我疑惑很久了,接吻時不是會壓住鼻子嗎?原來可以借位啊,漲知識了。」
容楚盯著她難得分外紅艷的唇,心想是不是該讓她順便「漲點姿勢」?
「滋味如何?」他笑吟吟問。
「一般。」太史闌認真思考,「我覺得控制在三秒之內比較有感覺,太長了還是有點憋氣的,還有,這種野果太甜了,下次換柑橘口味的比較清爽。」
容楚展開滿意的笑容——下次!很好!
隨即他聽見她皺眉喃喃道:「男人的滋味就這樣?」
容楚的眉毛豎了起來——什麼意思?還想找別人實踐?
太史闌此刻心中一動,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某件蘋果味的禮物,不曉得吃了以後氣味如何。
那邊容楚正考慮是立即換個柑橘口味乃至換草莓口味的讓她滿足從此只認定他一人呢,還是把這天下可疑男人都殺了以杜絕後患呢,忽然聽見外頭一陣喧擾聲。
兩人立即停住動作,瞬間進入戒備狀態,容楚一把將太史闌推回水裡,自己已經飛快穿好衣服。
太史闌卻不是肯乖乖蟄伏的人,她感覺毒又排出了些,無力感消除了些,便也爬出來,穿好自己的衣服,容楚回頭看見她,無奈地笑了笑,做個手勢示意她小心些。
兩人走出雙湯,外頭大池子一覽無餘,沒有任何可以遮蔽的地方,而院子裡已經有響動傳來,兩人身子一閃,躲在大池子通往雙湯池的一扇屏風後面。
外頭大池子邊空蕩蕩的,沒看見司空昱,他是出去了?還是還在池底?兩人都覺得到現在司空昱還在池裡似乎不大現實,想必氣跑了。
人聲迅速接近,很多人邁上木板迴廊,將板面踩得吱吱嘎嘎響,亂七八糟地嚷:「小心些小心些!」「慢些!」「這裡有個台階,別磕著王爺!」
容楚和太史闌對望一眼——康王來了?看樣子還有點問題?
果然一大堆人隨即湧了進來,前頭的抬著個籐凳,籐凳上躺著康王,一張保養良好的小白臉整個扭曲著,身子也一抽一抽的。
太史闌一瞧便知道,這位平常養尊處優太過,乍然入了寒池水,被凍抽筋了。難怪要來溫泉驅寒。
看樣子康王抽得厲害,已經無心去單湯領略情調,也無意繞老遠去雙湯,迫不及待地道:「這邊!就這邊!快點把我扶下去!」
護衛們小心翼翼地扶住他往下走,容楚瞧著他的動作,又瞧瞧木板上的水跡,再瞧瞧溫泉水面,忽然一抬手,射出一顆小石子。
「啪。」小石子越過溫泉水面,擊中康王腳踝。
「啊呀!」康王腿一歪,雙手一舞,嘩啦一下便撞入水中。
康王撞入水中那一刻,水下盤坐的司空昱,忽然睜開了眼睛。
他身懷異能,善水性,能在水下練功,每次生氣或鬱悶,他都會到水裡去靜靜心,正因為練功練得入神,才沒發覺康王等人到了。
此刻聽見聲音一睜眼,正看見一個碩大的東西,直衝他腦袋撞下來。
再一瞧,那碩大的東西,分明是一個白白的屁股。
司空世子憤怒了。
暴走了。
太史闌欺負我,一個屁股也敢往我頭上戳!
叫你戳!
司空昱霍然站起,手中帶鞘的長劍,往上一戳!
「哇呀——」
倒霉的康王發出一聲慘叫。
司空昱卻遺憾地搖搖頭——水流流動,劍勢難以掌握,滑了,沒造成重傷害。
池邊護衛們瞪大眼,沒明白髮生什麼事,就知道王爺忽然滑下去了,然後就慘叫了,還沒來得及下池去救,驀然水底嘩啦一響,一條人影衝天而起,順手拎起了還在慘叫的康王,往池邊一摜。
護衛們呆呆地看著司空昱——這人是魚變的?
太史闌默默在心中記了一筆——這傢伙可能還有別的異能。東堂培養異能者的手段,果然高竿。
「司空昱!」康王猙獰著臉,終於看清了這位水下怪俠的臉,怨毒地道,「我要叫你來得,去不得!」
「忘記告訴你,」司空昱抹一把臉上的水,冷冷道,「你要求的那事兒,我早早就寫信回國和主上說了,我不出事便罷,我若出事,就算在你賬上,你自己掂量吧!」
康王一窒,眼中神色變幻,半晌不甘地咬了咬牙。
屏風後容楚若有所思,太史闌摸著下巴。
「想辦法送我出去。」司空昱瞟一眼屏風後,命令康王,「不許你任何護衛跟著。」
「前頭的路已經斷了……」康王咬著牙,「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不信你沒有別的路,這樣絕崖倚壁,怎麼可能毫無後路?那你豈不是要把自己置於絕地?」
康王語塞,太史闌想著司空昱其實不笨嘛,為嘛和容楚在一起的時候就顯得特別笨呢?
最後她得出結論——那是因為容楚太壞了!
「這路……」康王半晌道,「現在沒法走。」
「為什麼?」
「後山有水洞,可以趁水退時從洞中下去,然後有一條空中吊橋,穿過斷崖,就到了雙子峰,之後便可以從南麓下山。」康王道,「但是這個設計,紀連城也知道,他既然安排圍山,必然已經將後路給斷了。」
「紀連城這麼大膽子,敢把你也困在山上?他就不怕我等挾持你做人質,傷害你?」
「你等既然要挾持我做人質,我自然無性命之憂,紀連城這人桀驁狠厲,連自己哥哥弟弟都敢殺,他一心要殺你們,哪裡顧得到我?」康王苦澀地咧咧嘴,心想就算自己因此受到傷害,但紀連城只要能殺了太史闌,想必上頭那位也會很滿意,不但無罪,說不定還有功。
先帝暴斃,皇族凋零,他是皇室現在唯一剩下的親王,雖說飽受太后信重,炙手可熱,其實一直以來也活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伴君如伴虎,伴那位太后,那是伴毒蛇,蛇性陰毒無常,誰知道一覺醒來,會不會被咬一口?
「總要試一試。」司空昱道,「再說那兩個已經死了,紀連城何必一定要殺我?」
「太史闌和那人死了?那人是容楚吧?他能這麼容易死?」康王滿臉的不信。
「當然。」司空昱傲然道,「掛在崖下的屍體你沒看見?」
「還沒來得及派人去查看,那崖太難下了。」康王還是滿臉疑惑,試探地問,「他們怎麼死的?」
「如你所見,石橋崩塌。」司空昱道,「容楚扶著太史闌走在前面,太史闌先落了下去,容楚去拉他,我當時還沒上橋,飛起一腳踢在他屁股上,把他踢了個腦漿迸濺,漫天紅花。」
屏風後太史闌忽然瞧了瞧容楚,不知道這人腦漿飛濺啥樣子,瞧不出司空昱,YY起來有聲有色,畫面感十足,這得有多恨容楚呀。
容楚似笑非笑,盯著司空昱腦袋,太史闌懷疑他也在腦補司空昱「腦漿迸濺,漫天紅花」的模樣。
「我把他踢了下去。」滿懷憎恨的司空昱YY還沒完,繼續道,「他的屍體落在山崖上,被一隻老鷹給叼了去,大概銜回窩裡分吃了,嗯,我看見第一口就叼了眼珠子。」
說完他微笑,大抵覺得容楚這個下場十分美妙。
太史闌摸著下巴,心想男人惡毒起來也很沒下限。
容楚笑得也十分美妙,就是覺得眼珠子忽然有點痛……
「是嗎?」康王還是沒法信的樣子,事實上容楚這種超級禍害,滿朝文武希望他死的人太多了,各種關於他死的版本YY也太多了。這兩年還好些,以前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傳出一個「容楚死啦」的版本,每個版本裡容楚都死得天花亂墜極盡離奇無限淒慘萬劫不復,令人拍手稱快無限興奮大快人心手舞足蹈,末了都會喪氣地發現原來不過是意淫,次數多了大傢伙兒也就習慣了,聽見了就當傳奇話本子,好歹混個心裡爽。
這和現代名人經常「被訃聞」的情形也差不多,只不過這位「被訃聞」,興奮的人特別多而已。
司空昱的語氣,聽來和那些被容楚惡整又無力抗爭然後不得不編故事尋求口舌上的滿足的YY客差不多。
只是不信歸不信,卻也沒什麼證據,康王已經下令護衛滿院搜索,覺得人必定還在山莊內,只是所謂最明顯的地方就是盲區,他還真的沒想到人就在溫泉屏風後。
「世子如何會對容楚如此痛恨?你不是和他一起上山救太史闌的嗎?」
「關你什麼事!」司空昱勃然變色,「敢騙我!死了活該!」
康王瞧著他那切齒痛恨模樣,還真不像有假,一時倒有些半信半疑。
「現在前頭已經不能走,後頭也此路不通。」康王道,「世子既然殺了容楚,說起來也算咱們自己人,先前的事,不如一筆勾銷,世子也無需冒險下山,等我這邊確認那兩人已經死亡,自然會通知紀連城撤兵,到時候修好山路,一起下山豈不是好?」
「不行。」司空昱一口拒絕,「紀連城先前在容楚手下吃了大虧是吧?你也說他是個桀驁狠厲有仇必報的性子,容楚是我帶上山的,你既往不咎,他可絕對不會,找不到容楚,他十有八九會遷怒於我,他手下那麼多兵,我如何周全自己?不行,我要先走,你必須給我想辦法。」
康王臉上的汗下來了,但也不得不承認司空昱的顧慮是對的,紀連城那個人,連他這個王爺都沒太多顧忌,何況一個東堂世子?司空昱死在他的山莊,責任還是他康王擔。
依康王的心思,其實未嘗沒有想讓司空昱倒霉的想法,畢竟所謂一筆勾銷不過是形勢所迫,他一再被司空昱欺騙挾持,早想將這傢伙碎屍萬段,只是此時被司空昱一口拆穿,只得為難地道:「那……請世子等天黑了再走,夜間雖然道路難走些,但不易被發現。」
司空昱瞟一眼那刺繡人物屏風,道:「也好。」
此時已經是下午,司空昱讓康王把護衛都趕出去,自己和康王呆在池子邊,讓康王背對著屏風,他自己面對屏風。
雖然冷著臉,這傢伙還是對屏風掃了掃,打出一個「下一步怎麼辦」的眼神。
容楚忽然悄悄地溜了回去,過了一會竟然帶了點筆墨紙硯來,寫了幾個字掛在屏風上。
司空昱一眼瞟過,上面寫「跟他要幾件連頭罩的黑衣服。」
「王爺,給幾件衣服換換吧。」司空昱道,「我喜歡黑色的斗篷,等下天黑出去也不易被發現。多給幾件,以防被山間籐草扯破了。」
康王無奈,只得命人拿了四件這樣的衣服來,黑色斗篷是南齊官宦之家常備的衣服,方便出門,所以要說沒有是說不過去的。
司空昱自己穿了一件,給康王套上一件,剩餘兩件隨意扔在池邊。
容楚又在屏風上貼「三更後再出發。」司空昱瞧著,下意識皺了皺眉,覺得似乎太遲了些。
他一皺眉,對面正盯著他的康王忽然覺得不對勁,也轉身去看。
正在此時,外頭掌燈,光線穿越無遮無攔的平台射過來,恰好將屏風射亮。
屏風後容楚還在收拾紙張,光線一亮心知不好,立即往下一蹲,此時來不及去拉太史闌,他心中不由一緊,眼角一瞥,忽然一怔,隨即樂了。
太史闌在那剎那間,抬腿,伸臂,腰背後彎,腳尖抬起,做了個舞蹈動作。
這動作和繡花屏風上那個舞仕女的動作,一模一樣!
遠處燈光稀薄,屏風卻有厚度,她在被燈光打亮的屏風後做的這個動作,正好和屏風舞女的姿態重合,乍一看上去,就像舞女的投影。
康王瞧了一下,沒瞧出什麼究竟,轉回頭去。
司空昱眼神卻有點發直。
太史闌還穿著裙子,那一個動作抬頭,後仰,繃直腳尖,越發顯得胸部起伏而腰肢柔韌,極大彎折的弧度,展示出健美女子柔中帶剛的美妙曲線,而寬大的裙子,因抬腿的動作而揚起孔雀般的扇面,越發襯得腰細如一握。
因為是一個剪影,在淡黃的燈光下便顯得分外優美亭亭,無需為容顏奪取注意力,滿目裡只有那般剛勁而柔美的姿態。
他忽然在想如果太史闌真有一日著裙一舞,那該是怎樣的舞?怎樣令人驚艷的特別風姿?
到時候又有誰有福瞧見?
隨即他眼睛一掠,忽然看見另一個影子站了起來,一把摟住後仰的太史闌,身軀下俯,靠近她的臉,而太史闌微微迎上……
他眼底的怒火熊熊灼燒起來,怕康王再次發現,只得低下頭去。
屏風後太史闌毫不客氣推開容楚摟住她的狼爪。
不過容楚的臉離她其實還有十萬八千里,之所以司空昱瞧著像親吻是因為這世上有個名詞叫「借位」。
……
康王感覺到氣氛不對勁,又疑惑地轉了過去,但此時燈光已經轉了過去。
容楚和太史闌也離開了屏風,退往後堂,以免再次被發現,反正此時康王守在前面,護衛反而絕對不會搜到這個溫泉院子來。
後堂裡太史闌問了問容楚為什麼要到三更才走,容楚道:「紀連城的兵四更換崗,三更睡得正熟,這個時候想必最睏,警惕性最差。」
「但可能還有西局的探子,他們卻是夜貓子。」
「夜貓子半夜精神,那是因為有得玩,美酒嬉樂,自然精神百倍,要他們在這深山野嶺連夜守候,他們會睏得比誰都快。」
太史闌不得不承認容楚的腦子就是好用。
「睡一會兒。」容楚攬著她,舒舒服服在一張躺椅上躺下來,「等下還要跋涉,我預感不會太容易,好好養養精神。」
太史闌推開這個時時刻刻不忘佔便宜的傢伙,往溫泉裡走,「我抓緊時間再泡一會,我覺得這個對我身體很有效果。」
「好極。」容楚在椅子上翻個身,笑吟吟瞧著她,「從我這位置,瞧你更合適,你若不怕被我瞧光,我倒是樂意得很。」
「隨便。」太史闌扯掉外衣,再次躺回去,「提醒你一句,總是看得著吃不著,時間久了會ED的。」
「什麼叫……衣……地?」
「長期充血肢端無力持續不能綜合症。」
……
夜已深。
別院裡不算安靜,四處都有燈火,護衛們還在持著火把,一間間地尋找容楚和太史闌,無數次繞過溫泉小院。
山下也有星星點點的燈火,一部分在前山山崖下,一部分在後山,還有一部分在山腳。
紀連城把他身邊的所有士兵都調了來,下定決心,這次無論誰來阻撓,都必定要將容楚和太史闌的命留在這裡!
他坐在山口的帳篷裡,手上包紮著厚厚的繃帶,他的五根手指被容楚剎那間拗斷,幸虧軍中一直跟隨骨科名醫,費了好大勁給他正骨,三個月內不能用這隻手,還不能確保是否能恢復如初。
將領的手,雖然不像小兵那樣需要去執武器衝殺,但一樣無比重要,戰場凶危,如果遇險,沒有一雙健康的手,如何保命?
何況還有襠部那無比凶狠的一腿!
紀連城至今不敢回想那一拍,無法想像的角度,無法想像的殺手,無法想像的女人!
他的腦海裡只有那一霎嘩啦啦衝天的水幕,水幕裡橫甩而出的鐵一般的腿,像一隻巨杵,毫不猶豫掄在他最重要的部位。
如果不是當時她的位置太不方便,柵欄打開得不多,他半蹲要害後縮,此刻他就全然是廢人。
就算這樣,大夫還是告訴他,這裡只怕也要留下後遺症,能否恢復全看運氣。
紀連城想到這裡,英俊的臉全部扯歪了——天殺的!他不能絕後!他若絕後!那些兄弟們會群起攻之,他少帥的位置立即不保!
燭火跳動,紀連城的臉陰陰沉沉,他現在還躺著不能動,一動就扯心扯肺的痛,但此時他顧不上痛或者咒罵太史闌,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辦。
他在想殺人滅口的事情。
跟隨他上山的護衛,都知道了他所受的傷害,這些人難保沒有兄弟們的奸細,一旦洩密,自己可能成廢人,立馬就會地位不保,他不能冒這個險!
這些人必須立即除掉!
只是能跟隨他上山進康王別院的,自然也都算是親信,他身邊已經沒有別的可靠又不涉及這事的人可用。
此刻他重傷在床,也不方便自己動手,除非……
忽然聽見外頭有喧囂之聲,隱約還有人的叱喝,他重傷在床,心頭煩躁,怒道:「什麼人在外頭喧鬧!」
他的護衛立即走出去,發出了幾聲叱喝,過了一會回來道:「少帥,是要處決一個犯罪的罪囚營士兵,不過意見不一,有人說他罪行惡劣要立即處決,有人說還是等回去之後公開處決來得好。」
「誰?」紀連城皺眉。
「罪囚營邰世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