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9 章
回奔

  「母子天倫,不可分也;夫妻之義,死可斷也;女子之德,非守貞也;將養幼子,功不沒也。」

  太史闌反覆看那一排文字,輕輕一笑。

  知她者,容楚也。

  她的意思,他猜得一分不差。當然,他寫起來文雅得多,她原本是打算寫「母子天倫,如何可拆?欺壓寡婦者,亂棍打出。」

  將公文都翻了翻,果然都批好了,一些重要的卻沒有下發,他向來是尊重她的。

  尊重得已經超過了這個時代的限度,超越了他所受教育帶來的思維,她想過他會用什麼辦法來解決靜海在她離開後的亂,但怎麼也沒想到,容楚居然會願意扮成她。

  雖然這樣可避免他來靜海消息暴露,可是作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南齊權貴,他這麼放得開,當真驚世駭俗。

  來這裡一年多,她太清楚男尊女卑,尤其是貴族階層男女階層的巨大不等。

  太史闌思量著,以後有機會,要給容楚多多的面子。

  日光薄淡,她笑容也淡若春風,目光近乎溫柔。

  ……

  一封飛鴿傳書,此刻正自廂房裡飛出,信上寥寥幾字,卻附了一張藥方。

  太史闌收好公文,一時閒得有點發呆,以為回來後必然腥風血雨,忙得腳不沾地,誰知道某人太能幹,事情都辦完了。連援海大營都替她打了底,組建大營的錢都搜括好了堆她庫裡了。

  這才二十多天,他怎麼辦到的?

  她的目光忽然落在檯曆上,這才發覺檯曆有些不對勁。將檯曆拿在手裡,卻沒有立即翻看,一邊命人收拾公文下發,一邊道:「我睡會。」將檯曆藏在枕頭下入睡,睡著了,手還緊緊握著那玩意。

  ……天將黑的時候,周八聽見鴿子的咕咕聲,一把從車頂上抓下鴿子。容楚早已探出頭來。

  信箋展開,容楚難得的喜動顏色,「她回來了!」

  周八的表情很鬱悶——太巧也太不巧!這要早回來一天,主子還能見上。他也好和總督商量一下娶梅花的事,結果她不回來,沈梅花自然不肯和他走。周八從回轉時,臉色就是黑的,現在更黑了。

  容楚將信箋上「總督已歸,海鯊伏法,諸事底定,請國公安心。」幾個字來回看了又看,終於嘆了口氣。

  他不能返程了。

  太后和康王冷戰了一陣子,就彼此提出的建議人選互相否決了一陣子,最近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忽然轉過了彎來,再次攜手爭取京中軍權。使出了一個妙招,先是策動太學士子聯名上書,要求改革當前太學終身聘任制,實行選賢制。這一條被准了後,士子們又由此攻擊當前外三家軍的世襲制,上書要求改外三家軍制。軍國大事向來敏感,朝廷自然不能隨意表態,士子便開始鬧事,逼得麗京府很是關押打壓了一部分人,一時朝野紛議,民怨沸騰,在這種情形下,又有翰林和御史上書,建議如果外三家軍暫時不能改制的話,也應該先從內部進行約束,不要再蹈外三家軍覆轍。麗京五衛改制,應實行新統領選任制,要舉行公開考試來公平進行統領選拔。

  這個要求冠冕堂皇,誰也無法否決,也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來否決,何況此時因為外三家軍改制不成強力鎮壓,已經引得朝野紛亂,這一條再駁了,陛下立即便要失了人心。這條眼看就要實行下去,京中三公和容彌,八百里加急連連催促容楚回歸,容楚自己也急——這一著必有貓膩,他不立即趕回麗京,只怕那邊就要翻出浪來。

  這一手分明就是以退為進之策,竟然學了他日常迂迴曲折,隔山打牛的風格,這般出手,容楚也不敢輕視,快馬兼程回奔是必須的。

  如此,知道她安好,也罷了。

  容楚嘆口氣,將信箋折起,忽然發現信箋背面還黏著一張小紙條,上面蠅頭小楷,密密麻麻寫著不少字,一眼看過去似乎是個藥方。

  容楚抽出來,看了一眼。

  然後他忽然蹦起來,力道太大,拉扯著被固定的傷腿,痛呼一聲。

  ……

  太史闌在睡夢中翻了個身,依舊緊緊抓著檯曆。

  ……

  周八聽見痛呼驚得眉頭一跳——國公治傷那麼痛也沒哼一聲,這是怎麼了?

  還沒奔過去,就見容楚一把掀開車簾,額頭竟然微微有汗,也不知道是痛的還是驚的,疾聲道,「快馬準備,送我回去!立刻!」。

  ……

  太史闌睡了整整一天一夜,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來。

  蘇亞早已熬好藥等著,看她喝藥時便道:「海姑奶奶船上很有一些好藥,其中有一種鯊骨九練丸,據說是南洋某國的貢品,是骨傷聖藥,療效驚人。」

  太史闌果然停下手,道:「全包了,快馬送去給國公。」

  蘇亞答應一聲出門去辦,心中卻在盤算有沒有必要送過去?

  太史闌舒舒服服躺下來,開始翻檯歷。

  檯曆沒有人動過,還翻在四月那張,底下附著一張紙條。

  「……我但望他救了你,又不願意他陪你一起。」

  太史闌哼一聲,「小心眼!」一低頭正看見,「嗯,你此刻想必要罵一句『小心眼』」

  太史闌表情便有些悻悻的——碰見一隻肚子裡的蛔蟲可不太好受。

  「男人的心眼或可過千軍萬馬,或不能穿針頭之尖,單看他是否在意而已。」

  「這話不錯。」太史闌也拿了張紙,就著磨好的墨寫,「女人的心眼大部分時候不能穿針頭之尖。比如我現在就很不快。容楚,我在小島時,是和他在一起,可一個眼色都沒飛過,你還要吃隔空醋,惹毛了我,我就對他拋媚眼。」

  她探頭,對床對面鏡子瞧了瞧,試探著飛了個媚眼。結果把自己給嚇著了。

  ……容楚在風裡疾行,整個身子幾乎都伏在馬上,不算熱的初夏夜裡,額頭微微滲出汗珠來。

  ……

  太史闌掀開檯曆的後一頁,五月的記事欄。

  「回來沒有,我不知道來不來得及等到你。」

  她垂下眼,眼睫毛耷拉著,看起來很有幾分沮喪。都怪海姑奶奶太愛美,為了等到藍海膽美容,在小島多耽擱了幾日,不然好歹她能和容楚見一面。

  她想知道他胖了還是瘦了,白了還是黑了。聽蘇亞說他頗有些憔悴,她聽著,面上淡淡的,心裡卻百轉千回了好一陣,想要想像他那樣子,卻又不想想像他那樣子。腦子裡那容顏一閃而過,趕緊擦黑板一樣抹掉,多想一會兒都覺得心裡似被什麼蟲兒蟄著,不明顯,卻一揪一揪地痛著。

  有些事不想也罷,想著了卻是和自己過不去。她看著藥湯沒胃口,看著小菜沒胃口,看著魚肉也沒胃口。

  傷筋動骨,還要千里驅馳,來了之後還要操心勞力,容楚是招了惹了誰了,要受這樣的罪?

  她沉著臉喝藥湯,咕嘟咕嘟,滿腔都是無法發洩的鬱悶。

  桌上有一盤涼拌海蜇,是她愛吃的東西,蘇亞見她沒胃口,特地給她端來的。她正要吃,看見那句「海產類食物性寒,少食。」

  少吃這些東西,是有過醫囑的,只不過她沒放在心上。此刻卻決然把碗推了開去。想了想,她又在五月記事欄上附言:「我回來了。可是緊趕慢趕,終究和你擦身而過,是真正的擦身,估計我船到的時候,你剛出靜海。老天爺有時候真可恨,為什麼非要只差幾個時辰?差上一天兩天,我也沒這麼鬱悶……他媽的!」

  ……容楚在路邊打尖,本來他不肯休息,還是周八硬勒住了他的馬,把他攙了下來。他下馬時身體僵硬,周八給他按摩了好半天腿腳。容楚匆匆地喝著茶,發上的灰落在粗糙的茶碗裡也沒發現。

  ……太史闌翻開六月的記事欄。「官場安定否,黃萬兩可信。」

  「來人。」她傳令,「給黃元帥那裡下個帖子。三日後,請黃元帥醉月樓一敘,商談援海大營撥軍具體事宜。」

  「大人。」沈梅花提醒她,「醉月樓聽說是他的產業,要麼請他到總督府來吧?」

  「我和他是同級,這樣邀請顯得不尊。」太史闌道,「再說你不放心醉月樓,他就放心踏入我的地盤?」

  「那您又放心踏入他的地盤?」沈梅花咕噥。

  太史闌彈彈檯曆,唇角一抹笑意堅定又惆悵。

  「他說,我就信。」

  ……容楚重又上了馬,上馬時身子顫了顫,周八要查他的傷處,被他冷冷的一眼逼退。忍了好半天,終於還是忍不住問,「您這麼急地回去,又先給麗京去信,籌謀了那麼一大堆。到底什麼事,比麗京和您的身體還重要?總督那裡又出事了?我代您回去行不行?」

  「不行。」容楚把馬韁繞在手上,淡淡睨他一眼,「我老婆懷孕,你去算哪門子道理?」

  ……

  太史闌翻開七月記事欄。

  「胖否?瘦否?你離開時約莫有百十斤,若少了我尋你算賬。」

  太史闌將檯曆往被子上一扔。

  「來啊,你來啊!」

  叫囂了一陣子,回頭對目瞪口呆看著她的花尋歡道:「我來的時候多少斤?現在多少斤?」

  「這個問題。」花尋歡搔搔下巴,「奴家做不到啊。」

  「據說來的時候百一十斤。」太史闌掂量著肚子上這兩天養出的一點肥膘,「許是胖了點?」

  「那是不可能的。」花尋歡毫不客氣打破她的夢想,「我瞧著你必定是瘦了。」隨即瞪大眼睛,「你怎麼知道你之前有一百一十斤?你秤過?怎麼秤的?給我也來一次。」忽然若有所思,「沒見過你幹這事啊……你這份量怎麼知道的?難道……」她眼睛賊兮兮地溜了兩圈,「是那夜某人舉起你……」

  突然開竅智商猛漲有時候不是什麼好事,比如現在花尋歡就挨了一枕頭。她把枕頭從腦袋上扒拉下來,就聽見兇手淡淡地道:「聽說你自請去訓練援海新兵?我覺得這個對你大材小用,你還是留在總督府,訓練新招的府丁吧。」

  「啊啊啊太史闌你不能這樣對我啊——」

  太史闌在附言後面再附言:「不胖不瘦,增一分太肥,減一分太瘦。施粉太白,施朱太赤。我現在真的很好,你若在也必嫉妒我絕世容光。你還是操心好你自己,若沒有從前那般美貌,我定然要甩掉你的——」

  ……「先前馬車走得慢些就好了,一日夜竟然走出了那麼遠。」容楚嘆口氣對周八道,「趕回來也頗費功夫。」

  「是極。」周八陰沉著臉,「在前頭小鎮客棧住宿也費工夫,費好大的工夫。」

  今晚能遇上的最後一個宿處,被著急趕路的容楚拒絕了,說停馬住宿太費工夫。現在養尊處優的容楚只能睡前面不遠處的破廟。

  周八一邊沉著臉,一邊忙忙碌碌掃地、鋪草、生火、烤乾糧,把容楚要睡的草鋪墊得又厚又暖,猶自不滿意,「出來得太急,毯子都沒來得及帶,瘋了!真是瘋了!。」

  「要毯子做什麼,躺一躺就行。」容楚在草堆上躺下來,「很多年沒有睡過草堆了,清香舒適,很好。」

  「是極。」周八乾巴巴地道,「為她,正好把多少年沒吃過的苦,再輪番吃一遍。」

  「這個你不懂。」容楚看他一眼,「有些苦甘之如飴,有些甜食不知味。苦不苦要看心境,我現在心情複雜得很,你不要吵我。」

  「心境!」周八在石頭上躺下,怒而翻身,「睡兩個時辰就要起身,別拉著我說話了!」

  容楚托腮,表示對此很委屈——不是你先和我說話的麼?

  他翻個身,悄悄揉揉腿,手擱在腹部,手掌往上虛抬一點,再抬一點。

  五個月的肚子該有多大?這麼大?……要麼這麼大?

  ……

  太史闌翻開八月記事欄,看了一眼,眉頭皺了起來。

  「若海鯊心不死,可從其女入手。」

  容楚和她的顧慮,再次撞到了一起去。

  她拍拍手,蘇亞應聲而入,太史闌想了一會,道:「海姑奶奶的屍體……」

  「已經收殮了,但是沒和其餘盜匪葬在一起,也沒有對外公佈。」蘇亞道,「在等您的示下。」

  太史闌讚賞地點點頭,想著海姑奶奶中槍時是在船上,有船頭遮擋,碼頭上的人其實沒有看清楚這一幕。當日那些主船上的海匪知道她被殺的前後,不過這些人已經被關入大牢,因為人數眾多,還在等待朝廷批覆,或流放或苦役或整編。太史闌在考慮,押解一批這些人,去挖水市島上的金礦。黃灣群島的實力已經被她一網打盡,下面她要做的就是派軍佔領黃灣島,搶下那些礦藏豐富的島,進一步控制海上航線,一方面掙錢,一方面箝制東堂,這都是必須立即要做的事,她已經命蕭大強熊小佳二人,帶領一批上府兵,接收黃灣群島。

  「封鎖海姑奶奶死亡消息,對外只說重傷被拘,她的屍首也想點辦法,保管好。」

  「是。」

  蘇亞出去了,太史闌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海鯊的生死,如一團陰影籠罩在她頭頂,她不畏懼,卻有些心煩,順手拿過一條腰帶,比了比自己的肚子,發現已經開始顯懷,只好將腰帶束口又往後移了移。

  她在記事欄後附言:「和你想到一起去了。你是不是屬蛔蟲的?先呆在我肚子裡,然後慢慢啃我的心?」

  ……兩個時辰後,周八準時蹲在容楚面前,送他上馬。天很黑,正是夜最濃的時刻,休息不足的容楚眼下青黑一片,卻將疲倦掩了,笑吟吟地對周八道:「我剛才做了一個夢,夢見我那寶貝喊我爹爹……」

  「我倒想喊一聲蒼天!」周八道,「為什麼要掉下一個太史闌?」

  ……

  太史闌昨夜失眠了,大概是白天睡得太多,晚上怎麼也睡不著,一閉上眼睛,似乎就聽見急速的馬蹄,攜著猛烈的風聲在迅速逼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她的心因此砰砰跳起來,忍不住一次次睜開眼睛。

  每次睜開眼,都看見華燈熒熒,一室無人,她卻有些恍惚,不知道那是夢還是幻覺。

  按說就算有幻覺,也該是海上漂流多日,聽見的海濤和風聲。為什麼總聽見馬蹄?

  或許是感覺到容楚回京趕路急,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

  這樣迷迷糊糊到了天亮,她反而睡著了。睡在她門外的蘇亞知道她一夜無眠,早上也便不讓人吵醒她,太史闌這下晨昏顛倒的好睡,到黃昏時才再次醒來,還是餓醒的。

  醒來之後,她摸摸枕頭下的檯曆,還有幾個月沒看。

  這點東西自然是一會兒就能看完的,可是她捨不得,昨天一天忍不住翻了那麼多,回頭想想她覺得甚是肉痛。

  她恨一年怎麼只有十二個月?有二十四個月多好,可以多看幾次容楚嘮叨。又恨自己當初做檯曆時做得太小,記事欄就那麼點大,寫不了幾個字,早知道做成臉盆大。

  手在枕頭底下進進出出,猶猶豫豫,最終把檯曆摸了出來。九月的記事欄,他寫:「紀某桀驁卻無成算,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殺之不如留之,此事我自有計較。」

  她唇角一扯。

  真是英雄所見略同,下次可以寫信告訴他,天紀權柄,指日可待矣!

  說到底她和容楚,真的是一樣的人,雖然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來得快,但關鍵時刻只看大局,敵人的生死,仇恨的發洩,有時候對他們不如大局來得重要。

  也正因為彼此都是這樣的性子,才更多幾分理解。

  他理解她為了景泰藍的江山,丟下他自請前往靜海。她也理解他明明來到靜海等了多日,卻在最後一刻沒有等下去。

  往前追逐的路上,彼此都不願成為對方的牽絆。

  她起身,隨便吃了些東西,只覺得胃口不佳,和他錯身而過的失落感還在荼毒著她的心情,她難得地在發呆。連附言都不想寫,只想那麼想著他。

  ……容楚望著前方靜海城的城門,吐出一口長氣。

  周八眼神還是冷冷的,一日夜趕回來,等下還要一日夜趕回去,這麼折騰有必要麼?好吧懷孕很重要,可是國公回來又怎的?能幫她生出來?還是看一眼就長大一圈?

  容楚瞟一眼就知道周大護衛在腹誹什麼,他心情好,不計較,語重心長地道:「等沈梅花嫁了你,有了身子,你就知道這是一種什麼感受。」

  「我單知道,」周八硬邦邦地道,「日夜趕路不好受。主子你不痛麼?」

  「不痛。」容楚愉快地道,「她能帶著肚子殺人,我為何不能帶著傷勢趕路?」

  周八,「……這好比麼!」

  ……兩日臥床休息,不能下床,太史闌覺得渾身都睡僵硬了。

  她非常不滿這醫囑——如果不是這兩日臥床的要求,她回來必定忙忙碌碌,這一忙,也便可將思念容楚的心和那滿腔遺憾,先擱到一邊。可現在百無聊賴地睡著,便忍不住想他,忍不住翻那檯曆,將那些寶貴的手澤早早看完了,這不是一種浪費是什麼?

  更要命的是,她晃了晃檯曆,夾縫裡掉出一封信來,是她原先打算寫給他,沒來得及寫完的信,按照容楚的觀察力推斷,這信必然也批示過了。

  果然她看見了那最後一句,「這信你一回來可得立即給我補完,我等著。另:希望是會有好消息。再另:前面不要加這許多條件可好?」

  她怔怔地看著信……好消息……好消息……

  該告訴他的,作為孩子的父親,他有權利獲得這樣的喜悅。

  可是又不能告訴他,這樣關鍵時刻,誰也不能分心。他擔負的是朝局天下,一著不慎蒼生塗炭,蒼生塗炭也罷了,他自己首當其衝,她不敢冒這個險。

  喜訊不如生死事大,她不願他為任何事分去心神,他殫精竭慮的政治生涯裡,不該再為她分出更多的精力。

  終究是遺憾……

  不過……好消息終究會來的。

  她端起苦得讓人想砸碗的藥湯,毫不猶豫地喝下去。

  忽然遠處似乎有些喧囂,並且喧囂在一路接近,隨即院門匡噹一聲巨響,似乎被人重重推開,隨即腳步雜沓,似乎很多人衝了進來,太史闌坐直身子,下意識就去床褥底下摸人間刺。

  風聲一響,蘇亞捲了進來,呆呆地站在門口,似乎要通報什麼,滿臉神氣十分古怪,似喜似驚,似擔憂似興奮,嘴張了又張,一句話卡在咽喉。

  太史闌還從未見過自己這個沉穩的貼身親信,露出這麼個似哭非笑的神情,不過看樣子倒不像什麼壞事,她心微微放了下來,一手要將還沒來得及放下的藥碗放下,一邊道:「怎麼了……」

  忽然又有人快步走過來,一把將蘇亞給揪了出去,立在了門檻上。

  太史闌手中的藥碗沒能準確地擱上桌,啪地一聲砸到了地上。

  那人立在門檻上,面容清瘦,風塵僕僕,素來整潔的髮絲上居然不知在哪掛了一點落葉,他卻好像全沒察覺,第一眼落在她臉上,第二眼落在她腹上,隨即吸了一口氣,道:「比我想像得還小!」

  他話音未落,便驚得向前,「小心,地上有碎瓷片!」

  床上,太史闌霍地掀開被子,赤著腳,散著頭髮蹦下床,撲進了他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