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輕舟好不容易在浴室門口的地上找到她的毛巾,可能剛才厲子茜著急跑出去,就隨手亂丟了。
厲子茜坐在床邊,嚴肅要求顧輕舟一定要站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擦頭髮時,圓溜溜的眼睛在房間裡四處打轉。
顧輕舟無奈,「只是停電而已,沒什麼好怕的吧?」
厲子茜反駁他,「你知道什麼!這裡陰氣很重的,經常鬧鬼,否則你以為這棟樓裡空了這麼多房間,為什麼都沒幾個人來住?」
「你怎麼知道鬧鬼?」顧輕舟不知該說她什麼,竟然連陰氣重都能看出來。
「隔壁的Allen說的啊!」厲子茜煞有其事的說,「最近一個月這裡經常半夜停電,偶爾還能聽到奇怪的聲音,Allen說,他有一次夜裡回來,在樓門口看到過一個黑影,但一眨眼就不見了!你說恐怖不恐怖?」
顧輕舟沒想到,她才剛來第二天就和這裡的人混得這麼熟了。不過,這種熟法……
他非常嚴肅的建議她,「以後結交新朋友,我覺得你可以先聊些正常的話題。」
省得沒事自己嚇自己。
過了十幾分鐘,還是沒有來電,厲子茜怕成這樣,顧輕舟也不能離開。
兩人坐在床邊,相對無言。
過了一會兒,厲子茜小聲開口,「顧同學,不如,我們出去散散步吧?」
這麼呆下去,她會瘋的,總覺得下一秒就會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從床底或者角落裡鑽出來。
顧輕舟垂眸看她一眼,一直這樣等下去也不是辦法,而且和她單獨處於一個黑暗的封閉環境,他也有點無所適從。
片刻不敢耽誤的下了樓,厲子茜才鬆了口氣,雖然外面仍舊是一片漆黑,但至少有逃命的空間,她是這麼想的。
這邊靠海,空氣濕熱。幸好她聰明,出門時在鞋櫃上順了兩張器材的廣告彩頁,可以拿來做扇子,她大方的分給顧輕舟一張,顧輕舟卻一副拿她沒辦法的表情。
人家給她這個是讓她用來熟悉器材的用途和功能,有問題大家隨時可以交流。誰知她看都沒看,當做廢紙一樣扔在門口。
兩人在樓下的木椅上坐下來,厲子茜知道大半夜把人家拉出來散步不太厚道,可她一個人的確又怕得要死,只能委屈顧同學了。
怕顧輕舟無聊,厲子茜試圖勾起他的聊天欲。
「顧同學,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他仰頭正欣賞月亮,聞聲,小幅度的偏過頭,薄唇輕啟,「什麼?」
「你做菜那麼好吃,是哪位高人傳授給你廚藝的?」
顧輕舟忽而一曬,如他所料,能讓她產生極大的好奇心,除了食物還能有什麼?
「沒有人教我。」
她吃驚,「真的假的?你不會天生就特別會做菜吧?我還以為,是從小你媽媽教給你的呢。」
「我一個人生活久了,這種事也是慢慢摸索來的,總不能這麼大了,還會餓肚子。而且,」顧輕舟停頓了兩秒,聲音低落下來,「我母親在我九歲的時候,就過世了。」
厲子茜察覺到自己的失言,錯愕的摀住嘴巴。
周圍的空氣似乎變得凝重了幾分,她忐忑的開口,「對、對不起,我不知道……」
他笑了一下,轉過頭對上她的眼睛,彎了彎,「沒關係,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不過,我對做菜比較感興趣,應該是遺傳了我母親。她做菜也很好吃。」
顧輕舟提起他母親時,沒有過多的傷感。他的臉背著光,五官棱角有些模糊,但那一雙眼睛深邃清亮,潤潤的很是溫柔。
厲子茜微笑,「在嘗過你的手藝之後,對於這一點,我毫不懷疑。」
她的話令顧輕舟心裡柔軟幾分,他笑著說,「才見過薛家揚一面,你就跟他學壞了。」
「什麼?」她不解。
「不遺餘力的誇我啊,難道不是得了薛家揚的真傳?」他竟然也會開玩笑,問,「這麼誇我,是不是準備經常來我這裡蹭飯吃?」
「才不是!」厲子茜有點小傲嬌,「我做菜也是很好吃的,芊芊還說,千金難買我的一頓飯。」
「嗯。是不錯。」他忍笑附和。
「我決定,這一週你的飯菜由我包了!說吧,你喜歡吃什麼,我做給你吃。顧同學,吃人家的嘴短。下周回到學校,就算我論文寫得不好,你也不能罵我嘍!」她豪邁的拍拍胸口,心裡小算盤撥得倒是很精。
顧輕舟認真了想了一會兒,搖頭,「我沒有特別喜歡的食物。」
她覺得不可思議,不挑食她可以理解,但總會有自己偏愛的一樣吧。只是,當她看到顧輕舟坦然清澈的眼睛時,剎那間,心底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心情緩緩流動著。
他從小失去母親,誰會特意為他做好吃的飯菜?或許對顧輕舟來說,食物只是填飽肚子的必需品而已。
「你一定很早就獨立了。」她感慨。
「差不多,我十六歲就搬出來自己住了。」
厲子茜睜大眼睛,過了一會兒,許是想安慰他,說,「那我可羨慕死你了,我十六歲的時候特叛逆,一回家看到我爸我媽就煩,恨不得早早搬出來和朋友一起住。」
「不,應該是我羨慕你。」顧輕舟的聲音很輕,「如非生活所迫,沒有人會想要過早的獨立。一個人生活,一切都要靠自己,並不像想像中那麼美好。」
厲子茜抿唇,心情複雜。
然後,看到顧輕舟的身體向後靠去,他微揚起頭,目光流連在夜幕上的星星,被微弱的光線描繪出極淡的側影。
「那時候,我下定決心,一定要好好學習。就算不能成為最好的,但也一定要努力。」他聲音一頓,微微笑著,「因為,這或許是我唯一能改變未來的機會。」
厲子茜怕顧輕舟會困,不陪她了,於是一直強撐著找話題跟他聊天。可到最後,沒想到先撐不住的,會是自己。
睡到一半,她因為維持一個姿勢太久渾身不舒服,換姿勢時有了幾分意識,厲子茜覺得周圍一直有很舒服的風吹著自己。
半夢半醒的睜開眼,沒想到顧輕舟一直用她之前遞給他的廣告彩頁搧風。
「你在幹嗎?」她迷迷糊糊的問他。
「熱嗎?」他揉揉眼睛,也是睡眼惺忪的樣子。
厲子茜腦子不清楚,下意識搖搖頭。
「那就好。快睡吧。」說著,他手裡的動作一直沒停。
厲子茜想說什麼,可奈何眼皮太沉,沒一會兒,還是睡著了。
-
昨晚在椅子上睡了一覺,第二天厲子茜醒來的時候覺得頭有點沉。
她一直都很少生病,身體跟鐵打的一樣,總是精力無限。不過之前患了一次腸胃炎,大病過一場,把她的免疫力都搞弱了,大熱的天竟然熱傷風了。
早上一起吃早餐的時候,顧輕舟就聽出她聲音不對勁。
「頭會疼嗎?要不要吃點藥?」
她大喇喇的說,「沒事啦,我只要中午睡一覺,晚上一定又能生龍活虎了。」
顧輕舟笑了笑,但是隱隱的還是生出幾分擔憂,「我今天的事情比較多,恐怕會回來很晚,你一個人在家可以嗎?」
她點頭,「真的不要擔心我這裡,張老頭昨天不是打電話來,特意關心進程嗎?你專心辦你的事,實在不舒服,我自己去醫院。」
顧輕舟今天的事情不能推,要和對方進實驗室試用新設備。
見她還是挺有精神的,才放下心來。
等顧輕舟離開後,厲子茜回到自己的宿舍。搬出薄被蓋在身上,希望能跟以前一樣,睡一覺就大病痊癒。
可睡了一天,除了更加昏沉沉,一點也不覺得好轉。
厲子茜中途爬起來看了一眼時間,下午五點十四,拿出手機給顧輕舟發了條短信,讓他直接在外面吃好了,她實在沒力氣爬起來做飯。
顧輕舟沒有回,而是直接打了電話過來。
「怎麼樣,還是不舒服?」他那邊夾雜著老外交談的背景音,亂哄哄的。
「可能是睡得太久了,全身沒有力氣。」、
她的聲音相比早上,鼻音更重了,聽起來也蔫蔫的。
顧輕舟皺下眉頭,說,「我盡快結束這邊的事情,如果你症狀更嚴重,打電話給我。」
「別擔心,我——阿嚏!」厲子茜揉揉鼻子,繼續說,「我再睡會兒,你吃過飯再回來就成。」
顧輕舟沒回答她,「總之,有什麼事就打電話給我。」
「好。」她乖乖答應。
通話結束後,厲子茜又睡了一覺,隱隱約約聽到房門傳來動靜,本來想起身看看的,可真的是爬都爬不起來。
厲子茜睜不開眼睛,只感到溫熱的手掌貼在自己的額頭上,那人低低的說了一句,「有點燙。」
燙?她麼?
她想出聲,可嗓子幹得要命。
那人輕輕掀開她的被子,她猛地打了一個激靈,但他沒讓她冷太久,充滿男性體溫的外套就披在了她的身上。
顧輕舟將厲子茜扶了起來,小心翼翼的為她套上自己的衣服。
「你發燒了,現在我帶你去醫院。」
他的聲音很輕,也很溫柔,厲子茜用盡力氣搖搖頭,啞著嗓子說,「我不想去。」
「乖,聽話。」他附在她耳邊說。
厲子茜執拗起來,就是不肯讓他穿衣服,剛套進去一直袖子,又被她抽了出來。
在這個問題上,顧輕舟是不會由著她胡鬧的。
不過,他還是低估了厲子茜胡攪蠻纏的功力,明明還不清醒呢,但一聽到醫院這兩個字眼就倔得跟頭牛一樣。
顧輕舟攤手,無奈,「那要怎樣你才去?」
厲子茜眨眨眼睛看著他,眼神迷惘,明顯智商已經跟不上了。她琢磨了好一會兒,就像思考人生大事一樣認真。
最後,發狠道,「我要喝你做的海鮮粥!」
就這樣?
顧輕舟不知道該為她提出這麼低的要求覺得慶幸,還是該因為她無厘頭的舉動而哭笑不得。
「明天一定做給你吃,現在,好好穿衣服。」他嘆氣。
這一回,她倒是乖巧的不行。
給她穿戴整齊,確定沒有遺漏的地方,顧輕舟在床邊坐下,背對著她。
「你幹什麼?」她歪著頭,一陣莫名。
顧輕舟拍拍自己的肩膀,「上來,我背你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