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悅兩腿發軟地看著這一幕,她受了驚嚇一陣亂跑之後已經跑迷了路,好容易看到這裡有點光亮就慌忙跑來。
但是還沒等走到跟前那一點火光就熄滅了,她聞到了血腥的氣息,卻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背對她跪坐在地上,仰起頭如同一個行屍走肉般無意識地搖搖晃晃,那些濃黑的霧氣不斷從她的七竅被吸入身體。
而她身邊的地上,赫然是三個已經昏死,甚至可能已經死掉的人。
——是「她」,從那個背影吳悅可以確定那是個高挑的女人。
她捂住嘴巴不敢叫,悄悄的後退,腳下差點踩到了小小的油燈——吳悅掉頭就跑,有油燈,說明那四個人必定有她們隊伍裡的人,可是她看不清那四個人的樣貌,不知道油燈屬於害人的人,還是被害的人。
她想跑,可是她怎麼跑得掉,只要一轉頭就能看到身後緊追而來的濃雲滾滾,那些張牙舞爪的怪物在濃雲中向她撲來。
吳悅終究忍不住驚叫,好像撕心裂肺的叫聲可以驅除掉什麼。
可實際上什麼也驅除不掉,連身後的人也如同從恍惚中被她驚醒,站起身,踩在落葉上的腳步聲開始向吳悅靠近。
這種時候到底哪一邊更可怕?
吳悅已經不知道了,她嚇得大腦停止了思考,只是看到眼前的怪物如同忌憚著什麼似的莫名不再靠近,就猛地轉回頭——
「是,是你……」
好像也不是太意外,隊伍裡個頭高挑身材又好的女人沒幾個,除了失蹤的齊霏老師,就是孟思敏,和,牧文心。
吳悅不自覺的想要往後退,腳剛一挪想起身後的東西又生生止住,面對著眼前一臉陰冷的牧文心趕緊說:「我,我什麼也沒看到!我什麼都不會說出去的!」
而牧文心似乎看也沒有看她,陰沉而呆滯地越過她站在那團漆黑的雲團前,那些張牙舞爪的怪物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吸力,身形變得虛化扭曲,和滾滾的濃雲一起又湧進了牧文心的鼻口耳朵之中……
牧文心到底是個什麼怪物?!
吳悅想逃卻又不敢動,直到過了很久全部的黑霧都被吸進了牧文心體內,她那雙陰冷得如同死灰一般的目光投過來,吳悅才慌忙再次保證:「我真的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不會說!!」
如同是回應著她的保證,牧文心突然失去意識倒在地上。
吳悅愣了半天,反應過來之後慌忙逃走了。
……
除穢祭對於神眷村的村民來說,不過只是家常便飯,此時走在隊伍前面的村民都已經到達山頂的營地,生起篝火,在秋天山林寒冷的夜裡喝一口小酒,等著學生們到來。
「學生們可真慢,不會出什麼事吧?」
「城裡的孩子走山路當然慢,就這麼一條路走上來能出什麼事,來來喝口——」
桑寧沒想到自己居然還是第一個到達的,在踏入山頂的一刻先是覺得從濃霧中走出來四周一陣清爽,連跟隨在身後的黑影都無聲無息的煙消雲散了。
她剛詫異地看著一步之間的距離一邊是濃霧,一邊是清爽的夜晚,如同被隔絕開來的兩個世界。隨即就發現自己的魂體也在清淨的空氣中迅速瓦解,只不過有曲小路的本體保護她的魂魄,瓦解的速度比那些鬼怪慢上許多。
桑寧嚇得趕緊退回到濃霧中,身體這才停止了瓦解——大概華玉盞和曲小路也沒想到桑寧會離開軀殼以魂體的姿態上山,才沒有防備這種情況。
營地裡的人並沒有注意到她這短暫的到來,桑寧飛快的轉身奔向之前遇到光頭夫妻的地方,現在追上去還能跟著他們找到齊老師。
然而一到了那裡她卻傻眼了,光頭夫妻倒在地上,兩人頭上都多了個血窟窿,附近的地面上落葉和泥土已經染紅了,在夜裡看起來就像一灘黑色。
她心裡發涼,慢慢走過去探兩個人的鼻息,光頭已經沒氣兒了,他老婆也氣息微弱半死不活。
桑寧很糾結,不知道該不該救她,救了是個禍害,不救又不知道齊老師在哪裡。
她更想知道的是什麼人打了光頭夫妻?她的軀殼又在哪裡?華老師和小路明明說過他們不會上山的……
她很擔心,如果不知道自己的軀殼被誰帶走,那她就不能隨便露面以免又出現兩個桑寧的狀況。所以現在的她不就變成了幽靈人口嗎。
桑寧猶豫地猜測著帶著她軀殼的人會上山還是下山,最後她決定還是先下山去找華老師和小路,只要她的軀殼是在可以信賴的人手裡,那最後總歸是會被帶下山的。
只是到了村口就看到村長正拿著兩個大哥大似的對講機正在跟山頂的人聯系,聯系完就跟身邊的人唉聲歎氣——「怎麼又出事了呢?就這一條道兒不回頭走上去真的很難做到嗎?」
其他村民也是一臉不解和無奈,對他們來說遵守除穢祭的規矩就是天經地義,只要相信,只要照做,害怕什麼的偶爾也是會有,但規矩不壞,安全無憂。
但他們怎麼會理解外人是不可能像他們一樣篤定並堅信呢。
所以他們始終不明白,他們這除穢祭的效果可是貨真價實,響當當的百穢全消,可這旅游怎麼就發展不起來呢?
村長歎息著:「這下學生們被嚇到了,肯定以後又不會再來了!」
如果都像光頭夫婦那樣多好啊,只要確信了祭典的效果,看人家不是每年都來嘛!
——可惜他們不知道的是,他們這寶貴的回頭常客也將要失去了。
桑寧沒敢化成實體,就著魂體的狀態從村長旁邊飄過。
……
這是一次失敗的祭典,雖然對村子來說倒是無所謂,他們自己派出去的人已經圓滿完成,帶走了漂浮在村子四周大部分的陰氣。籠罩著村子的霧氣也稀薄了許多,被夜風一吹就散去了。
但學生那邊平安到達山頂的卻寥寥幾人,第一對就是高學夫和他身邊的女生,然後白樂枝孟思敏她們也相繼抵達,最讓人大跌眼鏡的是,徐艦竟然也平安到達了。
看到徐艦幾步之差向營地走來的時候,孟思敏張大著嘴巴活像他是被外星人掉包的。
直到徐艦遠遠看見她們,興奮得等不及走近就舉起手機向她們展示——「我拍到了!這回我真的拍到了!」
孟思敏的嘴巴又合上了,白樂枝也一臉了然,這果然還是原版的徐艦同學沒有錯。
只是就在他快要踏進營地的時候,濃霧裡突然發出一陣淒厲的哭聲,這個聲音白樂枝她們真是再熟悉不過,隨即就看到徐艦的脖子上身上腳上一下子纏上了許多蜜棕色的洋娃娃卷發,一下子把他拉倒,拖回了濃霧深處。
這一下白樂枝她們傻眼了,村民也傻眼了,徐艦手中的油燈明明還亮著,那些東西竟然也能作祟,這還是從來也沒有聽說過的!
後半夜完全就是在忙著搜尋和營救,不說被穢物拖走的徐艦,就是在山上走丟的也有好幾個。
不過村民完全沒有想到第一個找到的既不是徐艦也不是走丟的學生,而是找了一下午都沒有找到的齊霏老師。
她像是被人下了藥昏迷不醒,身上還被捆得結結實實又被刻意隱藏了起來,這下村民立刻意識到事情不對頭了,不等把齊霏送下山,另一組搜尋的村民又發現了光頭的屍體和光頭老婆。
艾瑪這下事情大了!
村民頓時一團慌亂,留下搜尋的人手剩下的就抬著兩人一屍往村裡飛奔——村長啊~~大事不好了!出人命了!這旅游又辦不成了!
人抬進村安置好又慌忙找來村裡的赤腳郎中來救治,齊霏老師是被下了藥,而且藥下得挺重,藥效不過去一個赤腳郎中也沒什麼辦法。於是只能先給光頭老婆包扎好,把人救醒了。
光頭老婆醒來知道男人死了一陣哭天搶地,只是哭也是個體力活,她失血太多,哭久了頭暈也只能哼哼地收了眼淚,盤算著怎麼能跟村裡多要點賠償。
介於她當時是被人從後腦勺打暈的,根本沒有看到凶手的樣子,而且又語焉不詳的說不清自己當時是在幹嘛,所以也提供不了什麼線索。
村子於是也只能沉痛地說:「報警吧!」
他真的很沉痛,這一報警一鬧大,以後哪兒還會有客人來啊!
誰知光頭老婆的反應居然出奇的大,聲音尖銳地嚷著:「不行!不能報警!」
村長不解地看著她,「這都出了人命了,哪兒有不報警的啊?」於是絲毫不顧光頭老婆過激的反應,安排人報警去了。
搜尋還在繼續著,但雖然村裡的霧氣已經散了,山上卻還是有些霧蒙蒙的,想要找人並不容易。
光頭老婆幾次虛弱不堪地想要逃跑,都被熱情的村婦拖回屋裡按回床上讓她好好休養。
結果一直到警察來了她都沒能走得脫,她和光頭都有案底,齊霏又在專業醫護人員的救治下醒來,這下子她逃也沒處逃,在村民詫異的目光中被押上了警車。
警方一來村裡的步調被打亂了,他們批評教育了村裡人搞這種封建迷信的旅游項目也就算了,居然還讓城市裡的學生在這種天氣夜裡上山,這不是瞎胡鬧嗎?
不過好處是他們一來搜尋人手也增加了,在天亮之前陸續尋回了一個個被嚇得失魂落魄的學生,而讓警方哭笑不得的是村裡人還堅持要把這些找回來的學生再送上山一趟否則不准進村。
因為警方的出現桑寧更是不敢露面,她現在明白為什麼妖怪都不喜歡跟警方扯上關系了,那真是綁手綁腳什麼都不能做,只能老老實實飄在華玉盞身後。
好在天亮時學生們已經陸續尋回的差不多了,急救人員給他們挨個檢查過,除了受了驚嚇,還有一些擦傷,摔傷,倒是都沒有什麼大問題。
警方的那位隊長又一次皺著眉頭批評村長:「不要再搞這種故意嚇人的把戲了!」
這村子他還真不是第一次三更半夜來出警了,但是搞到鬧出人命這還是第一次。只不過死者情況特殊,又是在作案途中被殺,不管抓不抓得到凶手也都是自作自受了。
村長垂頭喪氣地接受批評,開發旅游計劃就此徹底擱淺。
牧文心也被扶回村來的時候桑寧終於見到了自己的軀殼,她激動地鑽回去,一下子就蹦起來抓住牧文心,完全忘記裝裝初醒的柔弱,把兩個抬著她的村民都嚇了一跳。
「文心你怎麼了?受傷了嗎?」
「沒有,就是有點頭暈,可能之前的感冒還沒好。我沒事,倒是你不要緊嗎?我在山裡看見你暈倒在地上,就在那守著你等到搜救人員來了。」
牧文心對警方也是這麼說的,看她一副病懨懨臉色不怎麼好的樣子也讓人挑不出什麼毛病,也就相信她沒有能力帶桑寧回來所以只能在那裡守著。
倒是有人對桑寧這個昏迷了許久一醒來就直接蹦起來的表示些許懷疑。
只有吳悅拼命把自己往後藏,生怕牧文心看到自己似的。
這時候一清點人數,就只差徐艦一個人還沒有找到了。
白樂枝想起徐艦被拖進濃霧不見蹤影的那個畫面就覺得發寒,趕忙找了桑寧和華老師說明當時的情況,華玉盞細目微轉,「難怪,在人形會館他被人偶困住的時候放了火居然沒有一起燒死還逃了出來,看來那個洋娃娃從那時候就附身在他身上,在那時救了他。可是徐艦參加了除穢祭,如果順利完成……」
桑寧一下子明白了,「那洋娃娃也會一起被除掉!」
華玉盞嫵媚輕笑,「那麼情深意重卻要被除掉的感覺可不好,洋娃娃上的幽靈如果單純只是垂死掙扎不想被除掉倒還好,就怕她心生怨念乾脆同歸於盡——」
桑寧和白樂枝想起被幽靈女孩單戀的醫大學生和後來被當成醫大學生替身的大學生們的下場頓時就感覺不太好了——
「華老師怎麼辦啊?」
「怎麼辦啊……」華玉盞鳳目流轉掃過那些在村子裡來來去去的警察,「反正現在什麼也不能做,就讓他自求多福好了。」
齊霏被救護車拉走之後他可是作為唯一一個帶隊老師被警方要求好好的守著學生不許離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