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山上被搜救回來的學生除了個別受了點傷的也被送到山下齊霏所在的醫院,剩下留在村裡的自然被要求各自留在房中不許隨便離開。
警方的人依然還在搜尋徐艦和尋找犯人,為了體諒學生自然是要等到他們都從驚嚇中緩過神兒來才開始問話。
麻煩的是警方不走,華玉盞就不能去救徐艦,而不找到徐艦,警方就不會走。這是一個無解的死循環。
桑寧和白樂枝一起從華玉盞房間回來,多事之秋她自然得多避避嫌,不好單獨去找華老師。
剛回院子吳悅就叫住她,那副躲躲閃閃做賊似的樣子讓桑寧不解——
「桑寧!你來,我有話跟你說!」
雖然桑寧好像一向跟吳悅沒什麼話說,但是看她那緊張的臉色也只能看看白樂枝,白樂枝會意地先進屋去了。
桑寧走向吳悅,立刻被她一把抓住手腕遠遠的拉到一邊,還緊張兮兮地左右看看確定沒有人。
桑寧的手腕被她抓得有點疼,可是看她這副神經的樣子還是覺得不要甩開比較好。
「桑寧,牧文心是你帶來的吧!?她是個殺人犯!是她殺了喬哥,應該還有一具屍體警方沒有找到!怎麼辦,我看到她殺人了,我到底要不要告訴警察?」
「別說!」
不管那是不是真的,吳悅如果在這個時候跑去跟警察說些有的沒的,那對牧文心是大大的不妙!
「你知道那個光頭喬哥是個壞人吧,他是人販子啊!還綁了齊霏老師,說不定他只是在做壞事的時候被打了呢,那不是正當防衛也是為了救人——反正他是活該,我們就當什麼也不知道!」
「可是我怕啊,萬一牧文心來滅口怎麼辦啊!她真的好可怕,她把那些鬼都吃掉了!一定也會來吃我的!」
「不會的,我保證不會!」
桑寧已經快聽不懂吳悅在胡說些什麼了,好說歹說才勸了吳悅打消報警的念頭,心裡卻知道她說的大概是真的。
當然沒有什麼另一個受害者,因為另一個受害者就是桑寧自己。
牧文心恐怕不是在山上碰巧看到她昏迷在地上的,而是從光頭夫妻手上救下了她。這一點桑寧只怕也是早有懷疑的。
只是牧文心也是為了救她,她不能讓牧文心惹上麻煩——因為牧文心身上只怕早就有別的人命了。
她在牧文心心裡看到了那些畫面,在東大事件的時候她就已經為了自衛殺過人了。這件事因為當時的特殊情況和妖管會的插手而完全隱瞞了下來,但是萬一因為這次的事情又被翻了出來怎麼辦?
桑寧心裡一陣一陣的忐忑,走進屋裡看到牧文心似乎太疲憊已經睡在床上,蔡媛美害怕牧文心不敢呆在屋裡,拉著孟思敏去找白樂枝了。
桑寧在床邊坐下,看牧文心的臉色透著一股子青白,她不知道文心是怎麼了,明明帶她來的時候氣色已經好了很多,現在除穢祭也舉行過了,她應該變得更好而不是更糟啊。
猶豫了許久她把手輕輕放在牧文心手上,她想去確認一個或許已知的真相。
短暫的黑暗和穿梭感之後她重新站在那片濃霧彌漫的林子裡,看著面前光頭夫妻正在把地上的「自己」捆結實,準備扛到肩上。
身後傳來細微的落葉踩踏聲,她知道那應該是牧文心來了,但轉頭之後卻只看到一團漆黑。
為什麼她看不清牧文心,無論是身影還是臉——她就只是一個黑漆漆的人形,甚至都不能確認到底是她還是他。
難道吳悅搞錯了,那個人根本就不是牧文心?
她看著那個黑乎乎的人形舉起手腕粗的樹枝狠狠砸向光頭夫妻,這時候景象開始變得扭曲,眼前山林的景象像是跟其他場景穿插著,她眼前一瞬間是陰氣彌漫的宿捨,下一瞬間又是東大時的校園,牧文心人生的各個場景走馬燈似的在她眼前倒轉,突然定格在她手持一根長管子刺穿沖進門想要襲擊她的發瘋學生的胸口。
桑寧沒想過要再看這個畫面,牧文心也一定不想再記起這段第一次殺人的回憶,所以桑寧想要避開視線不去看,但在她將要轉頭的一瞬間就看到牧文心突然變了——那不是牧文心,而是一個男人。
他有一頭漆黑如夜的長髮,臉上也一團漆黑看不清長相,只是那身影讓人覺得有些熟悉。
桑寧沒能繼續看下去而是驀地睜開了眼,她剛剛看到的是那些是什麼意思?牧文心她被什麼東西附身了嗎?
殺人的並不是她,而是附在她身上的東西?
桑寧搞不懂了,華老師說過除穢祭的作用是毋庸置疑的,無論牧文心身上附著什麼,參加過除穢祭應該都已經消除掉了,為什麼人反而變得更虛弱?
除非她並沒有上山頂,沒有完成祭典,但如果是那樣,那被她手上的引魂油燈吸引而去的那些陰靈鬼怪又為什麼會不見了?
她這時才想起吳悅說的「她把那些鬼都吃掉了!一定也會來吃我的!」
吃掉了?
那是什麼意思?
桑寧很遲疑,還想要不要再仔細看一次,然而突然之間手腕一緊,躺在床上的牧文心毫無預示地睜開眼睛,大大的瞳仁裡空洞一片,那只手緊緊地抓住桑寧力氣大得不可思議。
桑寧被嚇了一跳,下意識想甩開牧文心的手卻沒有甩得開,反而拉得牧文心直挺挺地坐了起來。空洞的眼睛突然盯向桑寧,反倒把桑寧拉了過去,臉對著臉眼對著眼,桑寧只覺得她的瞳孔像一個漩渦,巨大的吸力把她的靈魂抽離過去——等桑寧定下神,愕然地看到眼前是一個仿佛陌生卻又熟悉的村莊,她站在村外的田埂上,身後是大片農田,遠處是渺渺群山,風裡帶來陣陣果實成熟時的香氣,這一切都讓她泛起了恍惚,似乎她應該知道這個地方,本該是她最最熟悉的地方。
在她愣愣的看著那片山莊時,身後卻不知什麼時候站了一個人,他伸出手從背後輕輕抱住桑寧,低下頭把臉靠在她的頭側,若有若無的輕輕摩挲——桑寧像被定住似的動彈不得,心裡一陣發慌,卻只能看到被風揚起的長髮從她身上掃過。
「我會回來,我一定……」
微微低沉的聲音輕得像是被風一吹就散了,身後的人也隨之不見,桑寧隨之覺得腦子裡一陣,靈識被生生從牧文心的意識裡震了出來,直接暈倒在床上。
牧文心也兩眼一閉,重新倒了回去。
直到孟思敏和蔡媛美兩人回來才把趴在牧文心床上的桑寧喊醒——「桑寧你怎麼睡這兒了,會感冒的!」
——再說你壓著人家牧文心不沉嗎!
桑寧被叫醒之後愣了好半天都反應不過來,腦子裡鈍鈍的,只覺得剛剛好像有發生什麼卻想不起來。
「喂,睡傻了呀?」
想不到其他的,桑寧也就接受了「睡傻了」這個設定,呆愣愣地點點頭。
「行了別愣著了,餓不餓?去吃飯吧。」
說起吃飯那還真餓了,桑寧邊站起身邊問,「找到徐艦了嗎?」
「怎麼可能找得到啊!」
孟思敏也是看到了徐艦被拖走的那個場面的,想想都覺得恐怖!
……
當徐艦站在廢棄醫院的陰暗走廊上時就知道自己是在哪裡了,為什麼他曾經會覺得錯過了那場遇險很可惜呢?
在聽著白樂枝她們講述那場經歷時他多希望能夠親身體驗一下,現在卻只想離開這裡。
這裡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啊,處處都透著一股子死氣,危機從四面八方包圍而來,像一群拿著斧頭的劊子手將他圍住,每一個都在找尋機會砍斷他的脖子。
——可是不是說這個空間已經被打破了嗎?難道她還能再造一次?不過再造的總不會再有那些蟲子和屍體了吧?
他倒是猜對了一半,這裡的確沒有屍體,但等他發現地上不知什麼時候無聲無息密密麻麻的爬滿了蟲子,還在順著他的褲腳往上爬時,他就知道另一半他猜錯了。
徐艦大叫著拍掉爬到身上的蟲子,一面大喊著:「你這個瘋女人到底想幹什麼!?看清楚我不是你喜歡那個男人!那男人早被你害死了!別想連我也害死啊!快放我走啊!!」
走廊深處開始出現小小的啜泣聲,不同於之前的嚎啕大哭,那聲音細細的,小小的,似乎因為被嫌棄而委屈著。
徐艦自詡情聖,一下子就有點心軟,糾結在她是個鬼和她是個女孩子之間。
「臥槽……行行,我不說你是瘋女人行了吧?可我真不是你要找的內男人,他死了很多年了,你就放過我吧?」
小小的腳步聲從走廊那端走來,穿著髒破白裙的身影也從黑暗中走出來,小小的一個女孩子,才十四五歲,生前又因為病痛折磨長得更顯瘦小,黑洞洞無光的眼睛裡滿是哀怨,兩頰都是眼淚。
徐艦一瞅見這個就受不了了,只覺得比恐怖的洋娃娃還難忍呢!
回想起這小姑娘的故事也是可憐,十四五歲還什麼都不懂呢,也沒有媽媽疼愛只有一個忙於工作的爹,當然會喜歡上一個對她好的男人。
只是喜歡他,不想放他走,如果不是因為突然發病她一定不想害死那男人的。
可惜一切就是這麼發生了,她卻也因為死前的執念變成害人的惡靈,現在又這麼哀怨委屈地看著他,這恐怖片的風格頓時就不大對。
心這一軟也就怕不起來了,他好聲好氣地跟女孩說,「你看你也耽誤了這麼久,是時候趕緊投胎去了,下輩子投個好胎,找對好父母,再找個好男人。咱倆人鬼殊途的,你關著我也沒用啊……」
他說完女孩就向他走來,走到跟前,雙腳開始離地浮空,浮到跟他同樣的高度時卻伸手掐住他的脖子——女孩不說話,她的意識卻直接流入腦中——
誰都不許走,都不許離開我!!
徐艦這才認清跟死靈用語言是沒有辦法好好溝通的,想起那些之前被她抓來的男人的下場他立刻就屈服了,艱難的說:「我,我不離開——你放開我,我真的不離開!」
女孩鬆了手,空氣流入肺中讓徐艦一陣猛咳,面前的女孩也慢慢落回地面。
徐艦這回也認清現實了,只要他一表現出想要離開或者除掉她的意圖女孩就會殺心大起,除此之外她看起來對他似乎還是挺無害的。
他也明白了女孩為什麼會突然之間把他關進這個廢棄醫院,這實在是個誤會啊,他來參加除穢祭並不知道她附在他身上,雖然就算知道也更要參加……
不過女孩顯然感到了將要被除掉的危機才會突然現身把他關起來。
明白了這一點他立刻開始哄她,「小妹妹,你真的誤會我了,我不知道你跟著我呢,我如果知道肯定不會去參加除穢祭啊!我怎麼會傷害你這麼可愛的小妹妹呢?不如你還是放我出去,我絕對不會做傷害你的事,也不會離開你,你想跟著就繼續跟著,什麼時候想走了再走,行嗎?」
女孩那雙黑洞洞的眼睛看了他一會兒,手抬起來,伸出了她的小指。
徐艦現在一門心思只想著要怎麼離開,哪兒還管得了那許多,立刻伸出自己的小指跟她拉鉤。
拉完勾之後女孩就笑了,雖然她的臉長得還算可愛但那雙黑洞洞的眼睛笑起來看著依然只覺得陰森。她突然轉身咯咯笑著跑開,徐艦只能追上去,「小妹妹你別走啊,你倒是放我出去啊!喂!」
女孩不時出現在走廊的拐角,樓梯的上方,悄悄露出一張臉看著他追過來,又立刻消失出現在另一處,像是在跟他玩著捉迷藏。
整個醫院都回蕩著似乎開心卻又陰森的笑聲,在這樣的氣氛裡聽起來實在□人。雖然徐艦很喜歡追女孩哄女孩跟女孩玩耍,但真的不是這種特殊情調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