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mighty desert is burning for the love of a blade of grass who shake her head and laughs and flies away. ---------------Tagore
就在這個相同的餐廳,宋楹來過一次,和時秉汶一起,那個時候時秉汶對她說,「你不用費盡心思了,要不我們結婚吧。」
他的神情淡漠揶揄,宋楹的心頭抽痛了一下,但是面帶微笑看著他,「好哇。」
第一次見到時秉汶的時候,是在高一,他是高三生,作為優秀學生代表站在禮堂發言,那個時候的他陽光率性,身穿藍白兩色校服,眼睛澄澈清明,宋楹已經不記得他究竟說了些什麼,只知道禮堂下烏泱泱的坐了好多人,可是只有講台上灑下了一束光。
那個時候的宋楹不知道什麼是喜歡,也不知道什麼是愛情,只知道自己痴迷的看著一個人,想要成為他那個樣子。
宋楹很聰明,別的孩子被誇得時候都是漂亮懂事,但是到了宋楹這,從小到大,就是聰明。
是辛沛主動和她坐的同桌,她只是和老師打了個招呼,然後就抱著厚達達的課本坐到宋楹的邊上,她的頭髮長而直,笑起來有兩個小酒窩,眉眼彎彎,像個具有親和力的公主。
她伸出手,笑盈盈的對宋楹說,「你就是宋楹吧!」
宋楹蜷了蜷手指,多半天沒有回答。
辛沛很懂得運用自己的魅力,遇到不懂或者不想做的事情,只要適當撒撒嬌,問題就能迎刃而解,和她在一起,宋楹總是自慚形穢。
後來,宋楹基本上就成了她的老師,只要是學習上的問題,事無鉅細,辛沛都會求教於她,但是宋楹也有自己的功課,每當宋楹拒絕,辛沛就會嘟著嘴不再理她,辛沛不理她,她在這個班便待不下去,所以總是她妥協。
宋楹的學習方式是框架式的,舉一反三,在她的幫助下,辛沛進步的很快,辛沛很高興,一高興就會忘乎所以的說起時秉汶,說他的優秀,說他總歸是她的。
咖啡已經冷卻,但是就連時秉汶的影子也沒看見,宋楹付完錢撐起傘走出了咖啡廳,中間隔了一條馬路,路面被雨水潤濕折射出絢爛的流光,綠燈亮起的時候,她的眼睛模糊了一瞬間,她在那個瞬間裡看見了兩個交疊的影子,宋楹搖了搖頭。
大披頭說他快要找到手機上那個作為屏保的女人了,宋楹是在工廠裡的時候接到的電話,那個時候她還在流鼻血,宋楹很少慌張,但是那個瞬間,她的內心是百感交集的。
按照約定的時間,宋楹再次來到了永安街,大披頭就在火鍋店的門口哈著腰叉著腿等著她,看見宋楹的影子他小跑追上去,堆著笑。
「她在哪裡?」
大披頭臉上有些掛不住,「她正在做生意。」
宋楹有些愣神,竟然問是什麼生意?
大披頭鎖著肩頭嘿嘿的笑了,「還能是什麼生意,當然是皮肉生意。」
宋楹咬破了嘴唇,問他,「那……還要多長時間?」
「還有四十分鐘吧,那個人只點了一個鐘。」大披頭看著宋楹鐵青著臉,一時不敢給她提錢的事情,那個女人五十塊錢一個鐘,自己找到她的時候情緒沒有控制好,那貨竟然覺得自己喜歡上她了,嘴角砸吧著劣質香菸漫天要價,開口一百塊一個小時,不然天王老子也不見。
宋楹的心裡五味雜陳,她跟在大披頭後面等在了火鍋店對面的小旅館,又要了一個單人間,隔壁的房間裡男女歡好的聲音透過牆壁傳了進來,每一分鐘過的度日如年。
大披頭有些難堪,踹了踹隔壁的房門讓他們小聲一點,不然自己馬上報警,然後那邊的聲音果然降了下來,但是隔音效果不好,總有漏網之魚。
她和宋楹有緣分,是同一年的同一天出生的,一個是早上,一個是傍晚,性格也天差地別,後來住的樓上樓下,宋楹一直叫她姐姐。
她很愛漂亮,中學的時候總有男孩子給她塞情書,她一封也沒有打開過,她看不上那些人,她一心想著出人頭地。
她很愛梳頭髮,每天出門的之前會在她自家破角的落地鏡前面仔細打扮一個小時,為此早起也無所謂,那個時候流行的發帶她一個也不少,她的零花錢沒有多少,除了用在學習上,就是用在裝扮上。
小時候的宋楹怕生事也怕惹事,被小痞子欺負敲詐了她也不說話,終於,也是她幫了她,當時她就像一個小潑婦一樣,嚇得那些小混混雞飛狗跳。
上下學的路上,她們也是走在一起,永遠是那條芳草萋萋的小路,是她罩著宋楹平安的渡過了一些歲月。
後來,她們兩個一同被保到了西城中學,那是很少有的事情,在那個偏僻的西郊,鄰里還津津樂道了一段時間。
可是再後來,又不一樣了。
她幫了宋楹很多,但是宋楹對她有愧。
有人敲門,大披頭推了推宋楹,宋楹這才回過神來。
「她來了。」
宋楹起身去開的門,然後一開門就聞見了一股雜糅的香水味,濃烈的有些刺鼻。
來人看見開門的是一個長相斯文的女人,頓時覺得被耍了,她叉著腰用粵語罵咧了兩句,臉上抹了一堵白牆,說話的時候有褶子,和頸項處的膚色來了一個鮮明的對比。
幸好,她只是某個角度像她;幸虧,她不是她。
宋楹的心從嗓子眼處落下,她自私的想,她寧願她死了。
因為不是宋楹要找的人,大披頭不想給錢,女人剛想劍拔弩張,就看見宋楹拿出了錢包裡拿出了所有的現金。
宋楹不發一語的給了錢,本來想要叮囑兩句眼前這個女人,但是話到嘴邊總是顯得多餘。
大披頭跟著宋楹後面出了小旅館,宋楹雙手□□牛仔褲兜裡,上身的格子襯衫打了一個幹練的小結,她就一直低頭看路,順便想些事情。
永安街這個時間段正是最為熱鬧的時候,人聲鼎沸摩肩擦踵,不同食物的香味也浸透在了空氣裡面,大披頭摸摸肚子覺得自己餓了,剛一回頭,就看見一個人鬼頭鬼腦的似乎在跟蹤自己。
他覺得自己想多了,放心大膽的和宋楹繼續往前走,一個不注意,他猛地回頭,這才驚覺剛才他看見的那個人形影不離,而且那個人在注意到大披頭的目光似有閃躲。
大披頭戰戰兢兢的扯了扯宋楹的袖子,宋楹不動聲色的說了一句,「直走,不要回頭。」
時秉汶開車回家的途中接到了付絳的電話,電話裡只是說嬰嬰最近出水痘,鬧得慌,讓他過來看看,時秉汶說好,然後打了個電話給宋楹,然而她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回到老宅的時候嬰嬰已經哭了好長時間,兩個老人都待在客廳圍在她後面急的焦頭爛額,嬰嬰還是比較害怕時秉汶的,一看見他出現就委屈的噤聲了,她的小臉紅嘟嘟的,大大的眼睛濕潤紅腫,臉上還掛著淚珠,嘴巴翹了起來,頭髮小卷,像個公主,卻張了一些乖張的水痘,水痘還在發,並沒有消退的跡象。
時秉汶將嬰嬰從付絳的懷裡接過來,大拇指抹掉她的眼淚問付絳是怎麼回事,付絳說是最近幼兒園水痘風行,嬰嬰也是這兩天才開始的,醫生說還要過一段時間水痘才能完全消掉,嬰嬰身上癢,所以睡不著。
時祁中怒其不爭的補了一句,「好不容易睡著了做了個噩夢又醒了,醒了叫媽媽,打電話給小楹又打不通。」
時秉汶蹙了一下眉頭,淡淡的解釋說,「她最近工作比較忙,有時間就會過來。」
「最好是這樣。」付絳有些不滿,她看見嬰嬰怏怏的樣子心裡難過,想到她到現在還不肯吃飯,轉身給保姆要了一杯蜂蜜,又試了一下水溫,覺得溫度適宜,這才放在嬰嬰的唇邊,嬰嬰若有似無的抿了一口便嫌棄的將腦袋埋在了時秉汶的肩頭,時秉汶用寬大的手掌拍了拍嬰嬰俯下去的小脊背,又安撫的摸了摸她的頭髮。
「辛沛都已經回來這麼長時間了,你怎麼安置她?」辛沛從小和時秉汶一起長大,可以說她是她認準的兒媳婦,如果不是宋楹的話,他們的人生早就已經圓滿,不會蹉跎到現在,「她父親當年為了救你少了一條腿,這份恩情,你可不能忘。」
時秉汶的眼神晦澀難明,嘴角艱難的牽了牽,他冷聲說,「知道了。」
他看了一眼脆弱的趴在自己肩頭的女兒,心頭有一塊堅硬的冰棱部分融化,像流水一般潺潺流動,雖然女兒從小不和宋楹住在一起,但是現在無辜可憐的樣子,卻有著氣質上的相似,不知道為什麼最近總是想到她,弄得心情莫名的有些煩躁。
「先讓她和嬰嬰多接觸一段時間吧。」
「這樣也好,剛好我明天帶嬰嬰去醫院,她愛哭,讓辛沛哄哄她。」付絳猶豫了一下,這才開口,「你們年初就說好要那什麼,」說好的離婚,但是付絳考慮到嬰嬰沒有說出那個詞,「怎麼到現在還沒有動靜?你已經耽誤過辛沛一次了,我們一家都對她虧欠,好不容易她回來,你可不能再辜負人家。」
「知道。」時秉汶的聲音依舊冷冷的,其實好多事情都是擺在檯面上的,比如當初自己和宋楹怎麼結的婚,婚姻中間什麼狀態,以及這場婚姻該有的收場,所有人心知肚明。
夜晚時秉汶第一次給嬰嬰講睡前故事,她身上癢的時候他不讓她抓撓,自己會不停的用熱水給她擦拭,女兒中間斷斷續續的又醒過好多次,快要天亮的時候,她在夢魘裡突然莫名其妙的喊媽媽。
時秉汶本來睡眼惺忪,現在右眼皮卻跳個不停,他睡不著,便起身抽菸。
辛沛很會哄小孩,這幾天她一直不遺餘力的和嬰嬰相處,嬰嬰本身也比較自來熟加見異思遷,辛沛知性漂亮還溫柔,嬰嬰自然黏她黏的不得了。
嬰嬰開始幾天還哭喊著要媽媽,辛沛出現之後,宋楹也就被淡忘了。
宋楹就這樣憑空消失了好多天,因為出外採訪是常有的事情,不提前招呼一聲也是正常的,所以報社沒有什麼知覺。
時秉汶再給宋楹打電話的時候就知道她必然將自己加入了黑名單,他有些氣惱。
開會的時候他一直心不在焉的聚焦前方,眸子沉了沉,大家以為他心情不好,因此氣氛不敢活躍起來,時秉汶也意識到氣氛不對,便讓技術部的人留下來自己討論,方案形成初稿之後交給博晟,至於和董事接洽的事情,直接給博晟報備。
交代完這些,他便出了會議室。
菸灰缸裡的煙蒂多了一根又一根,已經一個星期了,這種情形是不大可能出現在宋楹的身上的。
宋楹總說她在很早以前就認識時秉汶了,可是時秉汶正式認識她的時候,情況卻糟糕了很多,那個時候他剛接手時祁沒多久,時祁一個赫赫有名的商業地產開發案還沒開始就發生了拆遷鬥毆導致傷亡的事情,這件事情的責任還是應該歸咎於拆遷失當,但是因為公關部的失職導致媒體惡意渲染得以發生,後來引起了蝴蝶效應,事情變得不可收拾。
市政府那邊的面子不能駁斥,所以事情真相一直都在半透明半公開的曖昧狀態,這種艱難的局面持續了一段時間,這段時間裡時秉汶壓力很大,散戶拋股,市值應聲下跌,公司對他的非議也越來越多。可是危機往往和商機同行,市政府因為這件事情欠下他很大一個人情,他也趁著股市混亂的時刻以他人名義回購了時祁在市面上的大部分散股平衡公司內部各方面力量。
一個月後他頂住壓力等來了國土局官方的記者招待會,招待會火藥味很濃,但是官方還是給出他們所調查的事情始末,時秉汶雖然知道官方解釋只是一回事兒,可至少證明時祁是和整個暴亂衝突無關。
再之後依舊有部分民眾依舊公司上訪,但是時秉汶禁止公司方面給予傷亡者任何賠償,他知道這是堵住悠悠之口的最好途徑,也避免公司遭到後續的二次傷害,可是這種處理方式讓公司再次被推上風口浪尖,公關部在他的授意下對外界發出一致聲音,那就是如果是因為時祁造成的傷害公司無論給予何種賠償也在所不惜,但是如果不是,時祁只能很抱歉。
他的處事方式殺伐決斷,狠決冷漠,外界猜測猶疑批評不斷,但是因為時祁運營情況良好,大家很快重拾了對它的信心。
那個時候全國多家媒體想要採訪時秉汶,時秉汶只是保持著一如既往的低調,他不接受採訪原因除了這個,還是因為,時祁對事不對人的處理方式給媒體留下了討論的空間,他若出來公開解釋,便沒了神秘感,在營銷上沒有益處。
他揣摩了所有人的心思,但是宋楹還是找上門來了。
幾年前的宋楹和現在沒有多大差別,只是頭髮比現在要短,穿著白襯衫牛仔,素面朝天,她不知道通過什麼方式進來的時祁大樓地下停車場,看見他就追上去大大方方的打招呼,咧著嘴,臉上還帶著青澀的笑容,時秉汶就當沒看見她,不發一言的打開車門欲走,宋楹便慌忙的站在了車的正前方。
她嘰嘰喳喳的說了什麼,隔著擋風玻璃,時秉汶沒聽見,他依舊發動了車子,發動機聲音響起,宋楹的臉色頓時冷淡了下來,時秉汶心下嘲諷,招了招手讓她離開,宋楹就像一隻發了怒的刺蝟,只是不可思議般一動不動的瞪著他。
時秉汶沒有閒工夫,果斷掛檔開車,他不相信有人不怕死,而宋楹也真的怕死,她看著那輛珵亮的黑色轎車越來越近,無意識的連退好幾步,而這個空隙,足夠時秉汶轉彎離開。
後視鏡裡,時秉汶看見清瘦的宋楹轉身面向車子離開的方向怔忪了兩秒,然後迅速沒事人兒一樣的拿起手機給誰回消息。
再次見到她,是辛沛的同學會,那天她難得畫了個妝,穿了一件輕盈的休閒連衣裙,戴了一頂遮陽帽,身上背了一個索尼相機,她的身後是沙灘和大海,抬頭就是湛藍的天空。
可是她抬頭看見了他,然後嘴角的笑容暈染在整張臉上。
不違心的話,那天的她是有幾分姿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