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chapter 31

  宋楹狼狽的笑笑,鼻尖一時沖熱,有黏稠溫熱血腥的液體源源不絕,時秉汶覺察到了,緊張的站了起來,又開了油燈,回頭看見宋楹盤腿坐在板床上,仰著腦袋,在昏暗的燈光下臉色明滅不定,鮮紅的血液順著抵在鼻頭的指尖汩汩流出。

  他一直是一個成竹在胸的人,甚至可以說是個剛愎自用的人,可是第一次,他有些發懵。

  宋楹看到時秉汶怔忪幾秒後依從容的脫了他的外套抵在她的鼻尖,然後拖起她的下巴仰著她的腦袋和她說了幾句安撫的話,鼻血回流的腥味充斥著宋楹的腦袋,她嗆了一聲,漸漸的血也就止住了。

  「還好嗎?」

  「頭有點暈。」

  「想要吃東西嗎?」

  「不要。」

  「那就再躺一會兒,很快就天亮了。」

  「好。」

  宋楹躺了下來,時秉汶就坐在她的邊上,他皺著眉頭想些什麼,窗外有樹枝唰唰的聲音,一會兒又有點雨聲,時秉汶折騰了一道也躺了下來,翻了一個身,床嘎嘎響了兩聲,宋楹的腿彎拱樂一下,她身上的傷口有些拉扯,可忍著沒發聲。

  宋楹之後就沒睡著,早起的時候多了兩個黑眼圈,整個人也焉了下去,床板上吱呀一聲,時秉汶輕手輕腳的起了來,宋楹看向他,又看向這個竹木的房子,或者是心理原因,似乎還能聞見竹木的清香味道,一時心情好了不少。

  時秉汶覺察到她,她便輕快的閉上眼睛。

  時秉汶出了去,和屋外的什麼人交談了一下,聽不見講了什麼,但語氣是嚴肅的,之後沒了動靜。

  時秉汶回來的時候整個人清爽了不少,宋楹正揣摩著,一塊毛巾落在她的臉上,半濕的,不重,還有溫度,宋楹難堪的被他擦了把臉,忍痛坐了起來,這才注意到身上的衣服早就換了。

  「你去哪裡洗的臉?」

  「你起來,我背你過去。」

  「哦。」

  時秉汶應聲在她面前彎下了脊背,宋楹怔然,雙手纏住他的脖子,他勾住她的一隻腿彎,另一隻上不敢用力,輕鬆的站了起來,原地踩踏著的竹板咿咿呀呀的有些動靜。

  宋楹將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愜意的欣賞著風景。

  這一路都是竹木做成的屋子,分了兩層,大概是因為雨水的關係,下面潮濕從來不住人,這裡也不能說完全原生態,工業用品有也是有的,就是不多,仔細一看,這個原始村落方圓不小,周圍山川錦繡,只是沒人。

  時秉汶將她放在溪水邊上,宋楹處理好腳的擺位,汲了水漱漱口,然後又清洗了把臉,時秉汶將她的褲管小心翼翼的往上挪了幾分,拆開纏繞住她的白布,刮掉昨天上上去的藥膏,又重新塗抹的了一遍。

  今天還是有風,穿過叢林掠過湖面驚起波紋,他眉眼都沒抬一下。

  「這幾天天氣不好,徒步的話可能會有危險,我讓人去找空地,找到的話我們坐直升機回去,剛勘探了一下地勢,應該不會太久時間。」

  宋楹的睫毛投影在眼瞼處,婀娜彎彎的,她小聲咕噥了一句,時秉汶沒有聽見,他抬頭看了她一眼,問她,「包裡有食物,我給你拿一點。」

  「你呢?」

  「我不餓,」時秉汶的單手觸在她的臉頰,感覺太過親暱便放了下來,「我們都吃過了,就差你了,這邊的水很乾淨,味道甜甜的,你嘗嘗。」

  宋楹聽了他的話,她本身坐在水邊的沙石上,安置好自己受傷的腿腳後,稍稍彎腰鞠了一捧,她汲了小半,剩下的都透過指縫流了出去。

  兩個人安逸的並肩坐在水邊,宋楹吃了不少,時不時的遞給時秉汶他也不看她一眼,她早就已經習慣了,漫不經心的看著水天深林交融的遠方。

  突然有風起來,飄搖的深林綠葉如波浪一般高低起伏,遠處有三兩直升機盤旋在密集的叢林裡找尋落位,宋楹以為它是過來接自己的,卻看見它朝著叢林縱深處飛去。

  村落的佈局沿著廣闊的湖水呈圓形發散,現在是雨季,有很多的土坯房已經淹沒在湖底,晚上蚊蟲鼠蟻猖狂,天氣又悶又熱,整個就像個蒸籠,這裡已經有些年頭了,說明村民也搬走有好長時間了。

  再往前看,除了枝葉繁茂的森林就再也望不到頭了,不一會兒的時間天空又滿佈烏雲,他們陰森森的翻騰著,視覺上造成了與湖面快要持平的錯覺,蟬鳴已經萎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各種野獸的吼叫聲,這種聲音從遼遠的深處熨染出來,不得不說是警告。

  時秉汶也有些擔憂,他蹲下身來小心翼翼的勾起她的腿彎,避過傷口晚上挪過去施力,一隻手攬過她的背部,宋楹將藥膏什麼的勾在食指上,順從的被他抱了起來。

  他們住的屋子被木樁架了起來,一樓是曾經的當地人為了避免潮濕,時秉汶抱著宋楹回去的時候,孫秉正在二樓上聚精會神的盯著望遠鏡,二樓周邊每兩米就防備著一個狙擊手,做著瞄準的動作,一動不動。

  時秉汶將宋楹放了下來,問道,「看見什麼了?」

  孫秉被猝不及防的嚇了一大跳,看見宋楹便禮貌的打了個招呼,宋楹一隻手撐著時秉汶,受傷的腳輕輕的墊在地上,宋楹看見他雖然心下奇怪,但還是笑著回了一句「你好」。

  「沒有,」孫秉看了一眼宋楹,說,「就風景還不錯,回頭給你說。」

  宋楹囁嚅了下嘴角,孫秉看出她不自在,這才伸手說,「重新介紹下自己吧,我叫孫秉,是時秉汶的堂弟。」

  「哦。」這樣的關係是宋楹怎麼也想不到的,之前自己被綁架剛好是他所在的軍隊救了自己,她想著和時秉汶是不是有關係,但是看了一眼時秉汶,時秉汶和她對視著,一臉的坦蕩,她這才責怪自己自作多情了。

  「我還是叫宋楹,我的事的你應該都知道,就不贅述了。」

  時秉汶不想讓氣氛繼續這麼尷尬,這才打斷他們,「這個天氣看起來要下雨,實在不行的話今天就不走。」

  孫秉點點頭,從吊腳樓看向山雨欲來的遠處,「嗯,我也這麼想的。」

  時秉汶攙著宋楹進去屋子裡,屋子裡有些發霉,他便開了窗戶。

  宋楹沿著床邊坐了下來,她問他,「想要殺我的是什麼人?」

  時秉汶深看她一眼,「我也很好奇。」

  這就是他也不知道的意思,宋楹聳聳肩,靠在了床欄上,卻聽見他說,「我做了一件事,現在不知道是對是錯。」

  「和我有關?」

  時秉汶點了點頭。

  「你說,我聽著。」

  「你怕死嗎?」時秉汶則靠在窗口,窗外的風吹了進來,已經夾雜了水汽,他的頭髮很短,和上衣的衣擺朝著逆風的方向吹了起來。

  孫秉就在窗外,他聽見時秉汶這樣問,低著腦袋重新拿起瞭望遠鏡,望遠鏡裡有一個人影,穿著迷彩服,隱藏在暗處。

  宋楹些微錯愕,自嘲的笑笑,「不用這樣問我,你說吧。」

  「為了找到上次綁架你的僱傭兵,我以個人的名義聯繫了中介,花了大筆錢,請了相同的一批人,目標還是你。」

  宋楹不可置信的看著他,時秉汶走近她邊上,她便籠罩在他的暗影裡。

  「孫秉之前是軍隊的人,當時他們調查到的結論是這批僱傭兵來自越南,可是後來他們通過你的口供知道這批人說的是中文,只是口音比較雜亂,再之後去到越南調查,那批僱傭兵大多來自東歐,行事作風和綁架你的那些人全然不同,一個很巧合的機會,孫秉在一次緝毒任務後找到了你丟失的戒指。」

  「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那批人是廣藏本土的,如果是這樣,即使上一次他們對你失手,之後他們也還會伺機報復,與其我在明敵在暗,還不如先發制人。」

  「你是說自從上次那件事,我惹上他們了?」

  「嗯。」時秉汶點了點頭。

  宋楹搖了搖頭,「那到底是誰第一個想要置我於死地?」

  時秉汶蹲下身來,手掌按在她圓滑的膝蓋上,問,「你想知道?」

  宋楹點頭。

  時秉汶其實心裡是清楚的,「之前認為是王立,他為了得到時祁的項目所以綁架的你。」

  「那麼現在呢?」

  「現在也沒有更好的解釋,有的話我會告訴你。」

  「所以,你來廣藏是為了什麼?」宋楹不再自作多情,她知道時秉汶過來也絕不是為了自己,雖然這樣問了,雖然有期許,但是好在清醒。

  「你有仔細看過我們的離婚協議嗎?」

  宋楹狐疑的看著他,喃喃說,「只是把我想看的部分看完了。」

  「離婚的時候我將時祁百分之三點五的股權讓渡給你,只是我當時註明了條件,在享受公司應有的分紅之外,這份股權你不能轉讓也不能買賣,除了有條件讓渡到我的手裡,可是如果你發生了意外,上面的條件就沒了意義。你手上持有的這部分雖然不多但是至關重要,最少現在是這樣。」

  時秉汶就這樣清湯寡水的解釋著,他看見宋楹眼睛裡的光火漸漸黯淡,然後倒映在自己的心裡。

  宋楹苦笑,「計算的真好,事到如今,你打算怎麼辦?」

  「外面的雨又下大了,我現在不打算怎麼辦。」

  「你靠過來一點。」宋楹端了端身子坐在了床沿邊上,聲音輕輕的。

  時秉汶以為她有話要說,彎下腰靠近她,卻被宋楹攬住了脖子湊在了嘴邊就是憤憤一吻,時秉汶不防備的往前跌倒,宋楹的脊背就要狠狠撞在床板上的時候時秉汶伸手墊在了她身下。

  晚上博晟拎了一隻兔子幾隻刺蝟還有一袋子魚和螃蟹,宋楹剛好看見了,一跛一跛的就自告奮勇的拿下這些說要給他們做飯。

  宋楹住的屋子的灶台有些漏水,她便換了一個房間。

  灶台上有些灰塵了,她找了一個東西擦了擦,又讓在門外蹲守的男人進來卸去了灶台,他們帶來的材料有限,宋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鐵條橫亙在空蕩蕩的灶台上。

  宋楹借來了軍刀剝去了兔子皮,找到了一個罐子清洗之後將兔肉放了進去,這個時候柴火已經起來了,她從灶台上面將罐子穩穩的放了進去。

  時秉汶拿過望遠鏡,瞄準之後看見了穿著迷彩隱藏在山石溝渠與枝葉間的埋伏,雨勢越來越大那些人卻如磐石不動。

  「這些人可能是昨天晚上就跟著我們過來的。」

  「你看一下前面那座山頭。」

  孫秉拿起望遠鏡望了一眼,現在下著雨,山頭有霧氣蒸騰了起來,恍若仙境。

  「那地方有人。」

  「現在的天氣我們出不去他們也進不來,只能僵持著。」

  「你說這批人就是我們要找的嗎?」

  「或許吧。」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孫秉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噯,你和宋楹到底怎麼回事兒?」

  時秉汶瞅了他一眼,不說話。

  「要我說,如果你注定和她不是一路人,還是早點分清楚比較好,時祁的股份給誰不是給,你何必一定和她綁在一起?」

  時秉汶不動聲色的勾起了唇角,輕聲說,「綁都綁了。」

  這個時候食物的香味在蕭索的草屋間瀰漫開來,孫秉不再揣摩他的意思,隨手招呼人先後過去吃一點,時秉汶是最後過去了,其實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有任何的作料,食物的鮮味來自本身,可是肚子餓了,卻也不失為一頓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