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像不像私奔?」阿成一邊開車一邊笑著問,「你看,你將要跟隨我去任何我去的地方,聽起來很夫唱婦隨啊。」

我懶得辯解:「你是司機,你說了算吧。」

「那去哪裡呢?海邊?不行,太土,電視小說裡都是怨偶才天黑去海邊,在海邊分手,然後最後場景都是女的哭著走進海裡,讓海水漫過腰,留下一個決絕的背影,也不知道最後到底死了沒;游樂場?也不行,游樂場也被用爛了,什麼深夜的游樂城,除了男女主角其余一個人也沒有,男主角為女主角打開了游樂場裡所有的燈,兩個人坐在旋轉木馬上,先不說游樂場哪這麼容易說開燈就開燈,光是兩個人在一整個偌大的游樂園,聽起來就很陰森啊……」

我就這樣聽著阿成提問與自我否定,看他一一否決了不少情侶相處聖地。最後他才終於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就去那裡!」

之後,便是直到他把我帶到HT Eai大樓的樓下,我才知道,他是准備把我帶他公司來。

「張彩鳳,快出來,好男人敢於帶女朋友來自己的工作場所,好讓對方全方位了解自己的生活軌跡。走吧,你真是運氣好,竟然被你逮上我這樣的好男人。我先帶你去我的秘密基地。」

HT大樓一共有32層,我跟著他坐了VIP電梯直達了頂層。他一路熟門熟路,帶著我爬上了樓頂。

令我驚訝的是那上面並不是孤寂而寒冷的風和空蕩蕩的屋頂,那裡竟然有一個玻璃房子的透明花房,幾乎占據了大半個屋頂。

阿成走過去,打開了燈。那只是非常昏黃和煦的燈光,那個漂亮的玻璃房子裡,有垂墜著的花枝,鮮艷而美麗,綠色的枝葉也綠的那麼郁郁蔥蔥。而直到阿成把我迎進了這間花房,我才體會到到底有多美,我也才體會到為什麼阿成特意僅用了如此曖昧的燈光。

站在這個透明花房,就像是站在這個城市的心髒。濃郁美好的香味裡,俯仰間,是整個城市的燈火,是川流不息的公路,然而在這一切繁華而嘈雜的上空,在這個玻璃房子裡,卻是絕對的靜謐,靜謐到仿佛能感知到這些植物舒展葉片奮力生長的聲音。

阿成拿來了一把噴壺,開始對著葉片噴灑,不一會兒,那些綠油油的葉子上,便都凝聚起了一顆顆圓潤晶瑩的水珠,裡面映照著的,是整個世界的縮影和燈火。

「我常常會工作到深夜,每次這個時候,我就會獨自一個人來頂樓,照顧這些花草。我其實挺喜歡種花的,我18歲時候的理想是當一個園藝師,可後來迫於現實,我放棄了這個夢想。」

我有些驚訝:「一般男生18歲的理想難道不是當科學家、國家領導人之類的麼?還有些高瞻遠矚的已經想當總裁以便將來迎娶白富美了。18歲已經是個接近成熟的年紀了,我鮮少聽到這個年紀的男生還想當園藝師的,而且那聽起來也不符合你的性格呀,想當園藝師的男生一般都更內向安靜吧,你看上去可不是那麼能耐得住寂寞的人。」

「張彩鳳,我就知道你懂我。」阿成放下了噴壺,笑的一臉得瑟,「我當然不是為了追求寂寞才想當園藝師的。我怎麼會是那種不成熟的男生,我18歲的時候,已經高瞻遠矚了好麼,我想當園藝師,都是經過我的科學分析的,你想,那時候,想當科學家、偉人或者總裁的那麼多,而我就要另辟蹊徑,園藝師界競爭顯然沒有這麼激烈,那以我這樣的姿色,自然脫穎而出鶴立雞群了,還是壓倒性優勢,帥哥與鮮花,自然更比那些聽起來沒什麼情趣的科學家吸引人多了。自從我種花起,追求我的女生可多了一倍!都誇贊我『動如脫兔靜若處子』,『安靜的看著花的眼神,讓我們看到了整個春天』。」

他狀若緬懷的眨了眨眼:「可惜後來,追求我的人有點太多了起來,甚至品種也有些太雜了,不僅女的,連男的也有很多,這讓我十分困擾,不得不緊急叫停,放棄了這個理想。哎,所以,現在講什麼,最初的夢想,都逃不過時間和現實,我才體會到這句話裡的殘忍。」

「人家體會的殘忍和你說的好像不是一種……」我看著阿成認真的表情,不知如何解釋。

他盯著我,眨巴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在曖昧的燈光下投下柔和的剪影,讓他整個人顯得非常溫順和純良,甚至有一種因為美麗而帶來的童真感。

難怪說男人偶爾天真起來對女性真是必殺。

他用那種不含任何深意,坦然而純真的眼神望我的時候,我的心跳也似乎漏了一拍,而等心髒重新找回跳動的韻律,它又不受控制的加速狂跳起來。

我努力假裝鎮定的咳了咳:「話說,其實雖然我們認識也不短了,可對彼此的興趣愛好之類卻還全然不知,是不是應該通過這個機會來交流一下?」

「那先從最基礎的來,比如你喜歡什麼顏色,最喜歡吃什麼,最喜歡星期幾,一般喜歡什麼性格的女生?」

然而阿成卻沒對我的循循善誘在意。

「知道這些有什麼意思?讓我來主動告訴你關於我的一切吧,我很坦誠的,讓我想想,有什麼應該告訴你,哦,我不穿鞋184,體重68公斤,雖然聽上去似乎偏瘦,但是我不受,而且我的體脂非常健康,我有腹肌,你求我的話我可以給你摸;我屁股上有一個紅痣;以前HT舉辦最美男手的手模選舉比賽,得獎的神秘第一名是匿名參賽的我;我平均一天被人搭訕四次,哦,那是不曝光身份時候的統計數據;我妹沒出生的時候,我媽特別想要女兒,所以那時候被我媽當女孩養過一陣,有很多穿裙子的照片,有一階段真的以為自己是女的,老想往女廁所裡鑽;我在英國第一次騎馬的時候為了耍帥擺pose,從馬背上摔下來,屁股整個摔的沒法坐立了,趴著躺在床上待了兩個月,這件事被我妹妹到處醜化說我那時候是因為開痔瘡術後需要修養才這樣的,如果以後你見到她,千萬不要信她!」

「……」

「張彩鳳,你那是什麼眼神?!真的!真的不是痔瘡!我很健康的!我不騙你!」

「……」

「好吧,不和你一般見識,繼續講,我最喜歡的顏色其實是粉紅色,我就很喜歡穿粉紅色的襯衫,雖然官方回答裡面我都說我最喜歡的顏色是黑色,因為那樣顯得穩重和神秘一點,更有男子氣概些。我最喜歡的口味是草莓味的,冰激凌我只吃草莓味的,巧克力我也只吃草莓夾心的。好了,我說了這麼多,輪到你了。」

「我?我其實沒那麼多喜好和個性,因為喜好和個性這個東西,也是當你有東西可以選擇時候才可以培養起來的。我從小生活的並不都那麼順遂,只知道接受和利用所有能給我的一切資源。所以對於吃來說,我沒有什麼忌口的東西,幾乎什麼都吃。顏色?我也都喜歡。其余有什麼呢?」我努力回想,那些能使我變得獨特而區別於他人的東西,「哦,如果一定要說,那就是其實我不怕蟑螂也不怕蚯蚓啊蠕蟲啊這種,小時候在山區裡見的太多了,但是為了迎合大城市的口味,我現在見到蟑螂這些都會自覺的『驚叫』一下,顯得自己是個正常的女生。還有一次,初中時候吧,文音不帶我出去玩,嫌棄我丟她臉,我挺生氣的,後來我去抓了二十幾只蛐蛐,塞她書包裡了,不過後來聽說她嚇得哭了一整天,我覺得自己也挺壞的,之後又在她書包裡塞了連續一個月的棒棒糖,可害她又以為碰到了暗戀她的變態偏執狂。哦哦,還有,我小時候看過一本童話,講星星都是被人點亮的,在地面的人一層層的點亮直插雲霄的高樓,最後便能點亮星星,我那時候剛到城市,對城市的燈光覺得非常神奇,一直覺得這是真的,後來說出去被同學們都嘲笑了。」

我一邊說著這些過去的回憶,一邊有些感慨。

阿成認真的聽著,然後他把目光調轉到我身上,打量了一圈,突然轉身把背後櫃子上放置的植物一盆盆移開,然後他朝著我坐了個『過來』的姿勢。在我還沒預料到他下一步行動的時候,他就一把我抱了起來,然後他把我放到了那個空出來的櫃子上面。

「你坐著說吧,我看你穿了高跟鞋,站了很久,已經累了吧,都在不斷換腳切換重心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聲音非常溫柔。而此刻坐在櫃子上的我,正好與站著他的視線齊平。

喜歡真的是一件神奇的事情,當你喜歡一個人,即便只是靜靜看著他,也覺得是一件快樂的事,時間並不因此而認為是虛度。因為正是對方,賦予了這些時光區別於其他時間的不同意義。

而喜歡的神奇也在於,當你滿心滿眼喜歡一個人,你的眼睛便只能看到美好了。你更容易發現他的優點,更能發現這個世界上的善意,而也正因為被對方這樣溫柔對待,自己也吸收了滿滿的美好,對這個世界反而更溫柔起來。

「喜歡一個人,想要對他溫柔,想把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一面展現給他,而當遇到能互相喜歡的那個人的時候,也能被對方這樣對待,大概真是一種近乎奢侈的幸運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可不知不覺間,已經把自己的直觀感受都表達了出來。

「張彩鳳,你知道你為什麼討人喜歡麼?因為即便你見識過黑暗,經歷過不美好的生活,可是那些不愉快甚至污濁的東西都沒有損耗你內心的東西。你還是那麼容易滿足,那麼容易感動,容易從哪怕別人一個非常微小的動作裡感覺到快樂。」阿成親了親我的臉頰,「你問我喜歡什麼樣的女生,那我告訴你,這就是我會喜歡的類型,這會是所有男生都會喜歡的類型。即便經歷風雨,可並不滄桑,像珠寶一樣,歷經時光洗禮,卻仍舊熠熠生輝。」

說完這些話,他吻了我。

那是一個長久而深沉的吻。

直到我臉紅到幾乎燒起來,阿成才終於放開了對我的桎梏。

他望著我:「張彩鳳,要不要做一件特別的事?」

阿成把我抱下櫃子。

他拉著我的手,在充滿花朵和植物的房間裡穿行,然後他撥開被籐蔓和綠葉掩映的牆面,這個花房三面都是玻璃,唯獨倚靠著這堵牆。

我這才發現,這堵牆上,還有一個按鈕。

「看到對面的那棟樓了麼?那棟有50層,是HT的新樓,剛剛建成,下個月的剪彩儀式之後,HT大部分員工和簽約藝人都將遷往那棟新樓。這個按鈕呢,是我設置的,引進了美國的技術,遠程遙控。本來是要在剪彩儀式的晚上作為壓軸的,但現在我准備把它提前送給你。」他把我的手引導著伸向那個按鈕,「來,按下吧。」

我在疑惑中按下了那個按鈕,按鈕的表面發出微微幽藍的光。

「看對面。」

我轉頭,按照阿成的指示朝著對面看去。

幾乎是一瞬間,對面那棟阿成所說的HT新樓,竟然從底層開始,一層層的往上亮了起來,我看著它亮到和我們此時站立處等高的三十幾層,然後一層層繼續往上飆升,最後直到亮到直插雲霄的60層。

「我帶你去做點亮星星的人。」

阿成在我耳邊輕輕說。

「你在我這裡是安全的,不會有人嘲笑你,哪怕是你最不切實際的幻想,我也非常珍視。」

然而還沒等我來得及感動完,阿成就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

「糟糕!」然後便拉掉我跑出了花房。

直到跑進了電梯他才踹了口氣:「因為這個設計有不少高層知道,我很怕在剪彩儀式之前就有人洩露了信息,讓有些高層有可乘之機把這個按鈕變成自己泡妞的利器。所以嚴厲警告了所有人,不能公器私用,在剪彩儀式之前,董事會裡所有人都需要互相監督,而因為耗電量有些大,剪彩之後需要用的話還需要預約並且得到董事會的一致同意。之後我們就關照了安保,如果發現偷用者,一定要抓到,並扭送到董事會來。」

「所以啊,張彩鳳,我這次可是沖關一怒為紅顏啊,為博你一笑簡直是把原則和責任都忘記了啊,都趕上周幽王烽火戲諸侯了!千萬不能被發現啊!這下點亮對面的樓,肯定驚動安保了,待會肯定在電梯口堵我們,你得和我走另外一條路,跑快點記住沒?」

我對這一切發展簡直目瞪口呆,頗有一種好好的言情片突然變成警匪劇的不解感。但還是點了點頭。

阿成拉著我在2樓的地方就出了電梯,那裡果然沒安保,安保都集中圍在底樓。阿成一路拉著我走安全通道往外面跑。然而很不幸的,不久之後,1樓的安保通知了還在2樓值班的安保,這下便有人從2樓安全電梯一路往下追我了,簡直是圍追堵截。

阿成拉著我東躲西藏,好在他熟悉地形,我們在一番激烈的奔跑中終於突破了重圍,一口氣跑到了街上。然而安保還在後面追我們,我們被追趕著不得不在大街小巷裡竄來竄去,東奔西跑。

其實最後的最後,我們已經不知道是不是有安保緊隨我們身後了,然而兩個人就這樣手拉著手,在鬧市裡奔跑,不顧及任何的眼光。

直到我們最終氣喘吁吁的停下。

阿成看了一眼身後:「甩掉了。」然後他回頭看我。

他此時累的膝蓋半曲著,我也看著他,我們默契的看著彼此。

「好像一對亡命天涯的壞胚。」

他突然笑起來。

我也笑了起來。

在這個夏夜,在這個剎那,我感覺暢快淋漓,那些一直被桎梏在我身體裡的情緒的觸角,都發散地伸展了出來,呼吸著久違的空氣和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