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我便和阿成一起,並沒有再回那個生日宴。期間文音和父親不斷打來電話,但我都沒有接。他們無非是想問,拿著玫瑰出現的男人是誰,為什麼中途離席了,我在哪裡,在幹什麼。
可是這些問題我根本不想回答。自從回到城市生活之後,我都是聽話的,即便內心多掙扎思想多激烈,可我總是對父母服從的。然而這一次,我卻想叛逆一次。
我直接關了機。於是便是一晚的清淨。明天便要飛去洛杉磯,想來又可以對這樣的現實生活逃避一陣。
「我明天出發,這次去洛杉磯大概五天,和學校一起去參加一個學術類的會議,不過除了文學圈的著名人士,也有藝術圈的,Marvel也會去的,還和我一班飛機呢!這個會議比較急,之前忘記告訴你了。」之前對與阿成有過多交集總是疑慮,並沒有告訴他,現在這樣自爆行蹤,也總有一種先前隱瞞而生的罪惡感。
阿成倒是不大在意,似乎對這個消息不大意外。他點了點頭:「恩,好的,我大概兩天後也要去洛杉磯,HT和好萊塢一些制片公司有一些合作要洽談。」
我有些意外:「沒了?你就沒其他要關照我的了?剛才你還特意為了排擠Marvel給弄了那麼多百合進屋子,我現在都和你講Marvel要和我一起去了,你怎麼反而一點不擔心了呢?」
「我沒什麼好擔心的啊,反正你們也不可能坐一起。」他輕聲嘀咕了一句。
「嗯?」
阿成清了清嗓子:「我說,反正你們不許坐一起,就是中間位置沒人也不行!」
「中間怎麼可能沒人,整架飛機上中間的位置都被不知道哪個神經病訂光了!」
阿成的神色有些飄忽,他隨口道:「也許是人家團隊出游呢,訂位置多,也很有可能啊。」
「怎麼可能,你說什麼人這麼無聊啊,假設就是團隊出游,為什麼都訂中間的那個位置啊,我看訂位的人一定是那種心理變態的人,而且是單身,一直找不到對象的那種,甚至可能性格孤僻,連個朋友也沒有,所以才痛恨情侶甚至是結伴出游的人吧。不然你看,訂位訂成這樣,什麼意思啊。」
我覺得我的分析挺在理的,然後阿成這次竟然沒有贊同我,只是頗為不滿道:「張彩鳳,你肯定是小說寫多了,就別瞎揣摩人家這麼做的意義了,說不定只是錢多的發慌而已。」
「總之,我國內有些事要處理,不能和你一起去,你先到那邊的話好好跟著學校和老師,別亂跑,知道麼?第一天過去就給我好好睡覺調時差,之後反正我也來了。」
他又關照了我些,便送我回了家。我們在樓下擁抱。
我的心中是快樂與期待,仿佛人生裡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對未來充滿憧憬過。未知的前程第一次向我以友好的姿態敞開來。
一夜好眠。第二天便是精神抖擻的到了機場。在候機室裡終於再次見到了Marvel。
他的臉色相當蒼白,掛著兩個深深的黑眼圈,顯得非常憔悴。我走近了,他也沒有發現,只是眼睛無神地看著不遠處的地方,很有點練武功走火入魔的感覺。我心裡有些愧疚,Marvel如今這幅樣子,怕多半是因為昨晚那些百合,讓他過敏的不行。
我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早啊。」
Marvel這才意識到我的存在,他緩慢的抬起頭,行動遲緩,似乎看了我幾秒,才認出我是誰來。
「文學。」他朝著我笑了笑。然而這個笑容卻並不好看,反而顯得有些逞強。
我放在行李,一屁股在他身邊坐下,盯著他的臉看了又看。他的臉上除了因為蒼白無血色顯得氣色有些差之外,已經沒有過敏的紅斑了。
「不用擔心,過敏並不嚴重,上次住院之後我配了抗過敏的藥片,如今都是隨身攜帶的,昨晚很快便吃了藥,後來也沒在大廳裡待著,過敏很快就消退了。」
然而他說到這裡,臉上的表情卻幾不可見的動了動,也不知道我看錯沒有,總覺得那表情和眼神裡甚至有點淒惶的味道。
「對不起,阿成平時不是這麼一個人。他並不壞的。」
Marvel對這句沒有回答,只是很敷衍的「嗯」了一聲,然後他抬起頭。
「文學,你這個座位有人坐了。」
我有些訕訕,Marvel此時靠牆坐著,我剛直接坐在了他邊上的位置,聽他這麼一說,只好頗為尷尬的站了起來,或許是留給他一起去美國的同伴的吧,可即便這麼想,我總覺得他今天心情不是很好。
許是昨晚休息的不好吧。
我這樣想著,便一個人縮在一邊翻起手機來。不一會兒,我們學校其余人也都陸續來了機場,我便把這件事忘記了。其余同學都有家人來送機,唯獨我沒有,阿成早上有一個相當重要的會議,也無法過來。或許我太羨慕別人有親人相送的場景了,我感覺自己都快出現幻覺了,剛才一個拐角,我還好像在星巴克門口看到文音了。
然而直到快登機的時候,我才發現剛才並非我的幻覺。
遠處一個人影裊裊婷婷走了過來,繞過我,徑直走到了Marvel身邊的那個預留座位,坐了下來,遞了一杯咖啡給他。
正是文音。
她親暱的幫Marvel撩了撩垂下來的額發,摸了摸他的臉,湊到他耳邊說了什麼,Marvel表情不大自然,大概心情還不怎麼的,但還是擠出了一個笑臉。
我知道文音喜歡Marvel,然而她一直是個矜持的人,何況Marvel之前和我講過,對文音沒有那方面的想法。那樣來講,她對著一個沒和她確立男女朋友關系的人,是斷然做不出這種親密舉動的。
然而令我更驚愕的是,接下來文音仿若無人地吻了Marvel的側臉。然後她似乎撒嬌似的對著他說了什麼,Marvel回了她一個短暫的親吻。
我拍了拍自己的臉,臉上傳來的疼痛讓我知道這一切不是做夢。
大概我的動靜有點大,文音朝著我轉過頭來。她見了是我,笑了笑,站起來朝我走過來。
「姐姐,你也是這次航班麼。好巧,我和Marvel也是,我們要一起去參加洛杉磯的鋼琴比賽,現在我和Marvel暫時都接受同一位老師的指導,他已經先到洛杉磯等我們了。」她說著轉頭看了一眼Marvel,「哎,不和你多說啦,我們要登機咯。」
是頭等艙的登機通知。我就這樣看著她挽著Marvel,姿態優雅的走進了飛機。全程Marvel沒有再回頭看我一眼。他明明之前訂的座位是隔開我座位一個的經濟艙,怎麼不聲不響就改成頭等艙了?而且連個解釋也沒有?而且他什麼時候和文音有這麼深厚的感情了?總覺得Marvel今天對我相當冷淡。
上飛機後,我更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那一排被早早預定的中間座位,竟然一個人也沒有來。
真是奇怪的一天。然而長途飛行的疲憊終於讓我體力不支昏睡過去。
這一覺睡得我很是腰酸背痛,等渾渾噩噩十多個小時,跟著大隊伍入了關,才終於清醒過來,看著身邊不一樣膚色的工作人員,和LAX機場大大的 「美國歡迎你」的橫幅,和到處的英文,才終於有一種自己出了國的實感。
Marvel和文音因為是頭等艙,比我也出飛機早,外加兩人原來就長年在國外,英文很好,一出關就不見了人影。
我便跟著我們學校的隊伍,直到上了這次會議主辦方給我們准備的大巴,換上美國的電話卡給國內父母和阿成都報了平安,才終於安心下來看沿途的風景。
然而說風景,其實也沒有,從LAX機場一路開往我們要住的賓館,路上簡直可以用荒涼來形容,和我想象中一下飛機就能見到的繁華城市相去甚遠,但確實比起國內稀少不少。
「我們之後的幾天都會住在這裡,同時住在這裡的還有其余文藝界、藝術節的一些名人,整個會議的與會者都會在這裡,兩人一個房間,我們人數是單數,所以,我看下,哦,文學,你一個人住,好了,房卡發給大家了,先回去休息吧,明早9點准備賓館大堂集合。」
大約是落單的,其余同學的房間都在8樓,只有我一個在9樓。
我一個人拖著行李找到了房間,然後不知道為什麼,房卡怎麼都刷不開。9樓非常安靜,連個人影都找不到,我英語又差,也沒自信跑到前台去問人。好在這時候旁邊房間的門突然打開了。
我伸頭一看,竟然是Marvel,他就住在我隔壁,當即便是大喜過望。
「Marvel……」
然而當我剛叫出口,Marvel的房間裡也同樣傳來一個聲音,柔柔的叫著「Marvel?怎麼了?」
那是文音的聲音。
我有些不可思議:「你和文音住一起?一個房間?」
Marvel大概也沒料到我住在他隔壁,愣了愣,才道:「哦,我和文音在一起了。」
之後他幫我弄好了房卡,便頗具距離感的走了,似乎刻意與我拉開了距離。
我躺到了床上,心裡卻還是有些疑慮重重,以我作為言情小說家的理論研究,男性一般不會在短期內就對一個女生轉變態度,Marvel明明之前口口聲聲說自己不喜歡文音,難道只是掩飾?可他明明知道文音老早就喜歡他,何苦掩飾呢?現在在一起,發展速度也這麼驚人,立刻就住一起了?
所以他現在對我這麼冷淡,是為了站隊?為了避嫌?
我這麼想著,便也墜入了夢鄉,但入睡前,卻是滿懷的惆悵和失望。我總以為Marvel這樣和我久別重逢的故人,不會輕易拋棄我的,卻沒想到被捨棄的一天來的這麼早。然而他明明不應該是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