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上卷|只道江湖是江湖

  京郊寶麓山,山脈悠遠風景奇秀,自天都一直向西蜿蜒而去,青山翠林起伏連綿,至百里而不絕。

  卿塵同冥玄、謝經幾人沿一條偏僻小谷進山,深入無人之地。行得數里,面前陡峻高山豁然開朗,竟有一個佔地頗廣的低谷。

  谷內暖意洋洋叢林青幽,錯縱長瀑自迎面的高崖飛流直下,至山腳匯流,濺起一潭碧色深泉。四面依山順勢建了樓閣街道,構思精妙巧奪天工。

  卿塵舉目遙望,只見山間點綴七宮而成高掠之勢,便是冥衣樓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護劍七宮。七宮連珠,隱含星勢,遙遙拱衛山前一座半月形建築。抬頭看那牌匾,上書「紫微垣」,星行紫微,上應帝宇之意,氣度非凡。

  進入紫微垣內,青石為地,白石為壁,高堂深闊中肅穆莊正,迎面有三人正在等候,便是除了冥玄所主之天樞宮,謝經所主之天璇宮,素娘所主之玉衡宮、冥魘所主之搖光宮外,餘下的三宮護劍使。三人皆如冥玄般身著黑衣,只看神度便知是一流好手,謝經和素娘分別被他們稱作做冥昊和冥玨。

  當中一個面目古板之人率其他兩人上前對卿塵道:「天權宮冥則、天璣宮冥赦、開陽宮冥執,恭迎鳳姑娘。」

  卿塵便淡淡一笑:「見過各位護劍使。」

  七宮護劍,下衍二十八分座,暗合星宿,相生相制。謝經在冥衣樓中地位僅次於冥玄,二十八分座遍佈各地皆受他調遣,餘人中素娘掌內事,冥魘掌暗殺,冥則掌刑罰,冥赦掌財度,冥執掌訓教,權責分明,彼此約衡,最終以天樞宮為首。

  卿塵留心記下,發現冥玄名義上和其他人並列七宮,實則等同於冥衣樓真正的執掌人,如果沒有她這個樓主,整個冥衣樓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不由得把弄著袖中那包香料,對他再多了幾分思量,只覺得此人老而成精高明圓滑,無論為敵為友都十分有趣。若非之前自冥衣樓和長門幫的恩怨裡能判斷冥衣樓並非邪門歪道,她還真要仔細掂量要不要淌這趟渾水。但也不得不承認,冥玄提出的那兩點對她來說,實在是無法拒絕。

  世事便是如此捉摸不定,有時是天意如此,有時是人要這般,天地人和,推動著每一個人的命運緩緩運轉。

  將眾人簡單介紹,冥玄對她一抬手,說道:「鳳姑娘請入內堂!」

  卿塵點頭,隨他們走進內堂,堂前高處供奉一柄古劍,劍身修窄,長僅不足兩尺,紫鞘吞口紋路飄飛,遠觀便似覺清嬈劍氣隱隱其上,媚而不浮,清而不利,如風中浮雲一抹,月下一色花影。

  卿塵已聽說過這柄百年前流傳下的古劍「浮翾」,歷代以來乃是冥衣樓主佩劍。冥玄七人整肅衣容,位踏七星,面向劍前恭敬行禮,經三跪九叩後,迎面照壁緩緩向兩邊分移,露出個白石岩洞,光洞中澤熠熠刺的人睜不開眼,冰雪之氣撲面生寒。

  卿塵心中萬分驚訝都在早已入骨的淡定下掩的滴水不漏,唇角甚至還帶著絲自然而然的淺笑,看向冥玄。

  冥玄眼中神情平和,說道:「雪戰侯主多年,鳳姑娘,請。」

  岩洞之中白茫茫靜冷,卿塵唇角一勾,舉步進入其中,身後機關立刻運轉,已是別有洞天。

  七宮護劍使面對關閉的岩洞一時肅靜,稍會兒,冥則突然說道:「如此柔弱的一個女子,冥玄護劍使當真覺得她能勝任樓主之職?」除了謝經和素娘外,包括冥魘在內都略帶著如此疑問。

  冥玄眼中聲色不波,似是一片明洞深睿的平靜,說道:「並非我覺得她能不能,她身上非但有樓主信物,而且應合天星,我們不妨看看雪戰的反應。」

  冥赦說道:「有句冒昧之言,不如現在便說,只怕其人即便應合一切,卻沒有執掌冥衣樓的能力。」

  謝經因身上傷勢未癒,半日來一直較為沉默,此時突然開口說道:「她並非一般普通的女人。」

  「願聞其詳。」冥赦說道。

  謝經卻搖了搖頭:「不太好說。」

  「如此你方才所言便有些難以服人了。」冥赦道。

  謝經微微看了他一眼,說道:「那不如便舉一事,你可知四面樓自她接手以來,這段時間獲利如何?」

  冥赦別有他意地說道:「四面樓經營賬目向來不由我天璣宮經手,此事又叫我如何回答?」

  謝經清楚他對四面樓這面一向多有不滿,卻只當不知,說道:「都是自家兄弟,哪裡分的這麼清楚,四面樓的賬目每月依例上報總壇,諸位心中大概也有數,這幾個月裡,加上天舞醉坊,其利潤比以前整整翻了十倍不止。我只能說從經營手段到識人用人,她行事十分獨特,是少有的讓我佩服之人。」

  冥執在旁笑道:「能讓冥昊你佩服,可見是有些特別的地方。」

  「開陽宮執俍請見本宮護劍使。」冥赦還要說話,突然有人在外揚聲求見。

  冥執轉身:「我去看看。」不見他如何動作,人已出了堂前,如影似魅,憑這身輕功已足以躋身江湖一流好手之列。

  執俍身材魁梧,一臉精幹模樣,見了冥執稟告道:「屬下在南山側道發現搖光宮魘切的屍首,還請護劍使示下。」

  冥執堅若磐石的臉上微微一動,回頭叫道:「冥魘!」

  話方出口,身邊人影一閃,冥魘已到了近旁,眸中陰沉戾氣飄揚,冷冷問執俍:「何時之事?」

  執俍恭敬答道:「屍身剛剛發現,但經驗明人是死於半個時辰之前。」

  「去看看。」冥執同冥魘對視一眼,雙雙掠起趕往出事地點,瞬間消失在叢林深處。

  總壇驚現敵蹤,恰逢新樓主廢立未明,冥玄眼中掠過凝重氣息,即刻命冥則等人召集部屬徹查總壇四方。

  半盞茶時分,南面突然響起一道尖銳的破空聲,冥赦險求援!

  天空中一道入雲箭,劃出令人心悸的血紅色。東西兩面立刻有兩道藍光升起,天權、玉衡兩宮已趕赴增援。

  南面林中,冥赦扶著幾乎已陷入昏迷的冥執踉蹌奔回,冥則和素娘半途遇上,只見他小臂鮮血淋漓,冥魘卻不見蹤影。

  冥執臉上青黑灰暗,唇色蒼白如死,牙關緊咬,顯然在隱忍著極大的痛苦。素娘搶上前扶住他驚問:「什麼毒,竟如此霸道!」

  冥則伸手把了冥執脈搏,古板的臉上抽動了一下:「從未見過,對方是什麼人,冥魘何在?」

  冥赦慘然道:「冥魘被擒,我搭救不及只搶了冥執出來。碧血閣十三血煞傾巢而來,已攻進總壇。」

  冥則眼中精光一閃:「我等退回紫微垣,再行決斷。」

  「冥衣樓果然會享受,如此山清水秀,是用來送終的好地方。」不過須臾,紫微垣外傳來囂張挑釁。隨著這聲音,十三個身著紅衣之人出現在堂前,同他們一起的幾人身著異族長袍,長髮結辮腰配彎刀,竟是突厥人。

  冥玄不動聲色掃了來人一眼:「碧血閣主匡閣主大駕光臨,冥衣樓不甚榮幸,只不知碧血閣何時成了突厥一族的走狗,恭喜!」話中雖說恭喜,語氣卻是嘲諷不已。

  匡自初臉色微變,陰森森的道:「冥玄老兒,冥衣樓處處與我碧血閣作對,今日該算一算總賬了吧。」

  冥玄緩緩道:「閣下十三血煞卑鄙陰毒,冥衣樓無非道不同不相為謀罷了,作對一事,閣主言重。」言下之意自然是,碧血閣所作所為為人所不齒,冥衣樓連和你結仇都覺骯髒。

  「死到臨頭還大言不慚。」匡自初手指冥魘:「不如在下先拿這人的血來祭血煞,你等以為如何?」

  制住冥魘的紅衣人抬手在冥魘背後便是一掌,冥魘渾身猛顫,鮮血噴滿衣襟,人卻略微清醒,嘴角余血緩緩流下,越發襯的面色慘白,一雙美目卻冷冷的看著那人,毫不屈服。

  冥玄眼中一凜,素娘同冥魘素來交好,早已忍耐不住,方要縱身救人,丹田內忽然劇痛,如同鋼刀亂攪,悶哼一聲幾乎站立不穩。

  匡自初見狀陰惻惻的笑道:「冥執身上的毒滋味不錯吧,冥則護劍使,你呢?」

  冥則一言不發,暗自運功抵抗發作起來的毒性,撫上劍柄微微顫動的手卻洩漏了他的處境。

  敵人剛一照面,已方便已有三人受傷一人落入敵手,碧血閣蓄謀周詳出其不意,立時佔了上風。

  冥衣樓根基雄厚,七宮二十八座好手眾多,早已團團圍住紫微垣。

  匡自初身邊那突厥人道:「冥衣樓既殺不了夜天凌,便莫怪本王反悔,五萬黃金你不賺,自有人搶著要。不過本王接到密報,聽說冥衣樓與中原皇族頗有淵源,你們不如將實情上稟本王,說不定還能保得性命。」此人正是東突厥始羅可汗的嫡出獨子統達。

  冥玄冷笑一聲:「狼子野心,欲來中原撒野,白日做夢!」

  匡自初對統達道:「碧血閣先幫王爺結了這筆帳,以示誠意如何?」

  突然,紫微垣中傳出一個清淡柔緩的聲音:「匡自初你前日乘人之危傷我護劍使冥昊,是不是應該先清算一下這筆帳才是?」隨著話音,卿塵懷中抱著一個似貓似貂的動物,緩步而來。

  匡自初只見她步若凌波白衣飛揚,一雙翦水雙瞳瀲瀲泛著明淨光彩,舉手投足氣度飄然,饒是他生平閱美無數,也覺得眼前一亮。

  統達更是目不轉睛的看著卿塵,心想此處竟有如此美色,不枉來此一趟,故作文雅的作揖說道:「姑娘國色天香,本王欣賞的很。」

  七宮護劍使見到卿塵懷抱雪戰,便曉得雪戰認可了她的身份,按理她便已身是冥衣樓主,一同上前:「屬下參見鳳主。」

  卿塵抬手虛扶,雪戰自她手中輕輕躍下,身形不大,尾巴如狐狸般修長鬆軟,渾身上下通體雪白,唯有額前帶著一縷金色,雙眼金芒閃動,不知是什麼靈獸。

  卿塵仔細看察冥執臉色,而後方瞥了統達一眼,丹唇含笑,眸心卻冷冷一漩幽深:「王爺過獎,只可惜本姑娘對王爺卻不欣賞,多謝抬舉。」

  匡自初見統達尷尬,乾笑道:「冥衣樓竟認了個弱不禁風的女子為主,當真是氣數已盡。」

  卿塵淡笑淺淺不急不緩的對匡自初道:「匡閣主,你在冥執身上下了四種毒,一是五步草,一是鳳梃仙,一是藍煙子,還有便是蘇瑾黃。素娘沾了你的鳳梃仙,丹田內勁氣雜亂衝撞難以收拾;冥則中了蘇瑾黃,若是一運功便會血脈逆流劇痛無比。至於冥執,五步草你雜了藍煙子,所以他才渾身冰寒穴道間猶如針扎般痛苦,不過藍煙子沒了五步草就不會發作的這麼快。我說的對不對?」

  匡自初臉色一變,陰陰笑道:「這位姑娘想必也是用毒的行家,不過只知道毒性卻沒有用。」

  卿塵傲然道:「我既說得出,便能解毒,天下之毒無能出《冥經論》毒心篇之右。不如我們試試看,你用四種毒,我只用一種,我若是解了你這毒,你便給我乖乖滾出冥衣樓去,你若是解了我的毒,我這樓主拱手讓與閣下,如何?」

  匡自初目露貪婪之色:「《冥經論》在你手中?」

  卿塵道:「與你何干?」

  「很好!」匡自初毒蛇般的三角眼眯了眯,殺機隱現:「統達王爺,這丫頭歸你,《冥經論》歸在下。」

  統達奸笑道:「閣主放心,本王定當好好疼愛這美人,讓她乖乖的服侍本王……」

  不料話音未落,身後驟然響起凌厲的風聲,接著左耳一痛,「噹」的一聲,一支羽箭帶著他像征王族身份的耳環釘在他面前一棵參天大樹上,箭身幾乎全數沒入樹幹,只剩下尾羽在外,陽光照在耳環名貴的寶石上,閃過一道刺目的七彩光澤。

  只聽一個冷淡的聲音遠遠說道:「統達,閉上你的臭嘴。」

  眾人大吃一驚,統達驚魂未定,匆忙回頭,臉色大變如見鬼魅,驚道:「夜……夜天凌!」

  不遠處山崖之上,夜天凌身著一襲墨黑武士服,背插長劍手握勁弓,冷冷的望向這裡。那雙眼睛清峻無垠,彷彿倒映著整個山林翠色,卻又讓這繁花碧葉在那冷然的眸底寂滅無聲。

  統達被夜天凌看的臉色青白心底生寒,他曾數次在夜天凌手中死裡逃生,深知其厲害,勉強擠出點笑容:「四殿下……別來無恙。」

  夜天凌淡淡說道:「你不老老實實待在漠北,竟敢偷入天都興風作浪,始羅可汗管教的好兒子。」

  統達仗著匡自初等護在身邊,勉強壯膽:「殿下昔日所贈,我與父王不敢有片刻遺忘。」

  夜天凌眼底掠過一絲冷笑:「方才好像聽你說想要我性命,不如現在來拿,說不定還能省下那五萬兩黃金。」

  匡自初上前一步:「我碧血閣對這五萬兩黃金倒很感興趣,殿下,請。」

  夜天凌眼角都不曾向匡自初瞥一下,此時原本安靜的山間突然同時出現了無數玄甲戰士,居高臨下團團包圍山谷,勁弓鐵弩嚴陣瞄準谷中眾人。

  十一自一棵大樹之巔落至夜天凌身旁,笑說:「要和我四哥動手還早了些,刀劍無眼,千萬不要亂動。」

  匡自初和統達同時色變,粗略估計,四週數千之眾,任他們武功再高,也敵不過如此訓練有素的兵馬。

  匡自初悚然驚疑,先前留在谷外的部眾此時毫無聲息,看來已經被一舉殲滅,夜天凌帶來的部屬之中,定然不乏好手。

  卿塵趁此機會,忙設法替冥赦等人解毒療傷。有夜天凌在此,她已毫不擔心。

  夜天凌冷冷注視統達:「還不快滾,難道要本王送你?」

  統達極不甘心的看看四周,終於意識到己方完全處於劣勢,恨聲道:「四殿下,後會有期,今日之賜統達銘記在心。」

  夜天凌眼中精芒掠過,突然身形一動,黑色披風隨風蕩起,人自山崖斜掠而下。

  統達只覺劍峰壓頂寒氣撲面,駭然之下彎刀揮出,和夜天凌長劍在頭頂憑空交擊,發出一聲震人耳饋的清鳴。

  「叮噹」數聲清響,夜天凌已落到統達身後,統達被他激起狂性,劈刀向他後背砍下。

  夜天凌身也不回,劍鞘自披風之下快如閃電反撞而出,統達痛呼一聲,被擊中腹部踉蹌倒退。接著臉上痛冷,夜天凌劍峰微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自他面頰狠狠抽過,雖不見傷口卻通徹骨髓,立刻半邊臉紅腫起來。

  「這是警告你以後莫要對鳳姑娘出言不遜。」夜天凌長劍不知何時已然歸鞘,漠然說道:「回去轉告始羅可汗,他若是不會管教兒子,便多娶幾個王妃,免得後繼無人。」

  卿塵聞言險些笑出聲來,笑意盈盈抬頭看去。夜天凌此時多加維護,說明那晚躍馬橋上之事他確實相信她並不知情,這讓她心裡有種風輕雲暢的感覺。

  夜天凌目光落在她身上,眼底微暖,但接著又恢復冷峻模樣,不見溫度的神情猶如冰霜封凍,似乎隱含不滿。卿塵察覺他這稍許的情緒變動,略有些愣愕。

  匡自初老謀深算,知道今日決計討不了好。他倒也算當機立斷,見統達狼狽離去,假意笑道:「既然有四殿下在,碧血閣便先行一步了。」說罷對屬下一示意:「我們走!」

  「留下冥魘!」卿塵上前一步道:「四哥,不能讓他們帶走冥魘。」話剛出口,突然想到冥衣樓與夜天凌尚是敵非友,他怎會援手去救冥魘?

  夜天凌回頭看了她一眼,對碧血閣眾人說道:「鳳姑娘說話你們可聽到?」

  挾持冥魘的紅衣人將冥魘拽至身前:「你倒是放箭試試看,看誰死的快些。」

  夜天凌刀削般無情的嘴角露出一絲譏誚笑意:「我說最後一遍,放下人。」

  那紅衣人拖著冥魘慢慢後退,夜天凌目光清寒,負手身後似閒庭信步一步步向他走去。

  那人喝道:「站住!再過來殺了她!」

  夜天凌目若青鋒,看似沉寂卻冷冽攝人:「那麼你們便一同陪葬,也合算。」

  語意森然無情,那人不由心底生寒。就在他心神動盪的那一剎那,兩人之間驟然爆起凌厲寒光,白練如雪,劍氣催的陽光似乎霜凍,天地換顏。

  一道奪目光華魅影般自夜天凌手中斬向那人咽喉,光影之中,那人倉促後退,橫劍身畔,駭然不敢上前。冥魘無力的身子已被夜天凌抬手接過,軟軟靠在他身上。

  出劍、退敵、奪人,一切盡在彈指間。

  碧血閣其他人被夜天凌的劍氣激起殺性,目露凶光。幾人足下方動,卻見一排長箭勁風激盪迎面飈來,連珠九箭擦身而過齊齊釘在他們身前,雖不曾傷人,卻逼的他們無法展開身形。

  「呵呵,抱歉,手癢了。不過你們最好別動,刀劍無眼不是說笑的。」十一手持纏金長弓,滿臉無害的笑容,颯爽的像那藍天下的陽光一般,比起夜天凌的清冷無情,實在更叫人恨的牙根癢癢,無奈他身旁黑黝黝成排成列的弩箭殺氣十足,無人敢妄動一分。

  匡自初驚疑萬分,盯著夜天凌手中之劍:「歸離劍!你自何處得來的?」

  夜天凌看了眼半昏半醒的冥魘,將她打橫抱起交到卿塵身邊,丟下幾個字:「你不配問。」

  冥魘恍惚中看到一雙眼睛望向自己,眼底依稀冰封萬里,卻猶如深夜無垠,帶著某種魔力般叫人感到安定。心中一鬆,強撐著的心志終於潰散,昏昏然逐漸失去知覺。

  匡自初隱忍心中殺氣,抱拳道:「青山不改,他日相見定再向四殿下請教高明。」

  夜天凌漠然不理,只低頭看了看冥魘,發覺她內傷不輕,將掌心貼在她後背緩緩以內力助她療傷。卿塵將傷藥送入冥魘口中,抬頭看到夜天凌棱角分明的側臉,輕聲對他道:「四哥,多謝你。」

  夜天凌從上而下將她打量,目光停在她臉上,不由想起這兩天四處尋不到她人影心底莫名焦慮,眉心一皺。卻見她眼底清澈波光漓漓盈著欣喜,一時又不忍出言斥責,只淡淡道:「沒事便好。」

  十一收了弓箭,帶幾名侍衛過來,正聽到卿塵在問夜天凌:「你們怎麼會找到這裡來?」他十分頭疼地說道:「你也不算算日子,那晚躍馬橋上說是三天,如今已是第五日。四哥留在漠北尋你的近衛還沒趕回來,這裡又險些將伊歌城翻了個底朝天。若不是今日追蹤統達竟在此處遇到你,還不知找到什麼時候。剛從戰場上回來,你倒是讓我清閒幾日也好。」

  卿塵神情微微一動,並沒想到自己離開四面樓數日不歸,夜天凌這邊竟會如此反應,心中感動又略有歉疚,面上卻不和十一服軟,對他挑挑眉梢悄聲做個鬼臉,看著十一無奈的樣子,「撲哧」一笑。雪戰在腳下蹭來,待她招呼時「嗖」的跳上懷中,蹲在她胳膊間神色睥睨的看著十一,一對異瞳金光隱隱,神氣非凡。

  十一手撐身旁大樹,俯身皺眉和雪戰對視片刻,對她說道:「真怕了你了。」搖頭失笑。

  此時冥執冥則等毒性已去了八九分,一同上前對夜天凌道:「冥衣樓承蒙四殿下援手,不勝感激。」

  夜天凌面無表情的將目光自卿塵身上移開,站起來。卿塵心想不妙,看他神色沉峻,莫要再起衝突,誰知他只是隨意看了冥玄等人一眼,並未如何。

  冥玄又道:「恭喜鳳主收服雪戰,七宮護劍使誓死效忠,絕無懈怠。」

  卿塵微笑道:「有勞諸位。」見夜天凌眸中掠過絲疑問,她正容說道:「四哥,那晚躍馬橋之事我無力阻止,但現在可以冥衣樓主的身份保證,絕不會再有類似事情發生,還望四哥不計前嫌。」說罷攜七宮護劍使合身一拜,以示陪罪。

  夜天凌似是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只淡淡說道:「若此間事了,便該回去了。」

  卿塵起身道:「我還有些事情未了。」

  夜天凌雖不清楚她和冥衣樓究竟發生何事,但也看出兩者關係已變得非同一般,當著冥玄等人不便多問,只簡單道:「還有何事?」

  卿塵笑意一斂,神情肅淡,對冥玄等道:「冥衣樓總壇非常之地,竟被敵人輕易突襲,可想過是何原因?」

  冥玄先行謝罪:「屬下失職,請鳳主責罰。」

  卿塵鳳眸清銳:「我要得不是責罰,而是解決禍患。」說話時目光自七宮護劍使身上一一掠過,眾人在她的注視中無不生出異樣的感覺。夜天凌從旁冷眼相看,突然一抹薄銳的笑意自唇邊掠起,滿是有趣的神情。

  冥玄在卿塵的目光中沉吟一下,終於自嘴中吐出兩個字:「內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