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塵望著他的背影微微一笑,面冷心熱的人,太后寢宮有什麼好看,她將太子帶到鸞飛所在的至春閣:「殿下請莫久待,我一會兒會回來。」
太子默立在鸞飛身邊,蒼白的手指撫過鸞飛如畫細眉,眼底無限溫柔,卿塵暗嘆一聲,掩門出去。
夜天凌負手站在太后寢宮殿前,望著窗外如水般的月色,皎潔銀光映在他臉上,格外的清冷。
卿塵靜靜的走至他身邊,也未出聲,兩個人並立在這深曠大殿之中,各自寂靜。
過了會兒,夜天凌問道:「在想什麼?」
「想那瓶藥。」卿塵答道:「確實是鶴頂紅。」
「嗯。」夜天凌隨口應道。
「太子手中的是鶴頂紅沒錯,但是鸞飛喝下的,卻不是鶴頂紅。」卿塵繼續道。
夜天凌扭頭看過來:「不是鶴頂紅,那是什麼?」
卿塵搖頭:「我還不能確定,但是如果猜對了的話,或許是江湖上被稱作『離心奈何草』的那種東西熬成的汁液。」
「離心奈何草?」夜天凌重複了一遍。
「嗯,」卿塵道:「冥經論上有記載這種毒藥,嚴格來說,這應該不算是毒藥,人喝了不會氣絕,只會出現和死亡相同的症狀,呼吸、心跳、脈搏、血壓、體溫甚至各器官的新陳代謝都達到一個極限低度,不仔細分辨是會被誤認為死亡。嗯……這可能是一種深度麻醉劑也說不定。」卿塵說著看了夜天凌一眼,見他對她的用詞奇怪的皺起眉頭,忙道:「確切的說,就是一種使人假死的藥,你明白嗎?」
夜天凌一點頭:「最後一句明白。」
卿塵笑道:「那便行了。鸞飛和太子手中其實是不同的藥,若是確如太子所言,他倆人早有一同赴死的準備,那麼當兩瓶藥喝下去,你說會是什麼情形?」
夜天凌黑瞳微微一收,精光輕閃。
卿塵又道:「我雖對鸞飛這個妹妹瞭解不深,但有兩點我可以肯定,其一,以她的性情,說她有翻覆朝政的心思我倒信,說她嚮往采菊東籬泛舟五湖……」她輕笑了一下:「此言差矣!其二……鳳氏滿門深以家族為榮,族中利益高於一切,鸞飛會做出這種可能使鳳家獲罪之事,我不解。」
夜天凌看著她帶著淡笑的玉容,竟有一種琢磨不透的感覺,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給他這樣的想法,他淡淡問道:「還有呢?」
卿塵對他一笑:「你不覺的內廷侍衛護主護的很古怪嗎?」
夜天凌冷哼一聲:「忠心護主,言過其實,反不知是護主還是害主。」
「說的是。」卿塵笑,眼中掠過一抹月光清澈:「太子私自出宮,內廷侍衛不阻攔反而借護主之由和京畿司衝突,將事情鬧大,無異於火上澆油。再者,太子出宮必定極盡隱秘小心,怎麼不管天帝還是內廷軍消息都這麼靈通?」
夜天凌冷冷道:「父皇知道太子殿下出宮,是鸞飛貼身侍女錦菊深夜到致遠殿告密,才洩漏出去的。」
「錦菊?」卿塵意外的道:「呵,事情似乎變得很有趣了。」
夜天凌側頭不語,盯住她毫無心機颯颯淺笑的模樣,卿塵見他半天沒有動靜,眼波一抬:「怎麼了?」
棱花木窗被月色穿透映在地上,明明暗暗落影點點,整個寢宮寂靜而安詳。夜天凌收回目光重新投向窗外:「為何告訴我這些?」
「嗯?」卿塵道:「需要原因?」
夜天凌聲音清冷:「你方才所說的任意一樣,都足以讓鳳家遭獲誅族之罪,別說鸞飛,你自己性命都可能不保,此事你不說出來誰人又會知道?為何要對我說這些?」
月光在卿塵臉上投下一層若有若無的輕紗,潛靜而柔美。她看著夜天凌清亮眼底,長長睫毛投下的陰影微微一動,丹唇輕啟:「沒什麼,只因為你是夜天凌,而我,是我。」
夜天凌道:「你不怕我如實稟告父皇,自己一併獲罪?」
卿塵笑:「你會嗎?」
夜天凌嘴角微挑:「或許會。」
卿塵點頭,笑靨依舊:「那我已經說了,又收不回來。」她聳肩:「沒辦法了。」
夜天凌終於笑出聲來,雖然聽起來還是那樣冷冷淡淡,但卻如同風過流水破開長河寒凍,冰凌輕擊其聲清朗,映耀著一層淡金色的陽光,連這月色也跟著燦亮起來,格外的叫人記憶深刻。
但也只是一瞬間,他已斂了笑意,囑咐道:「不要再對任何人提此事,宮廷之中不比外面。」
卿塵點頭:「我有分寸。」
夜天凌道:「去請太子殿下回來吧,久恐驚動他人,要父皇知道了平添麻煩。」
「好。」卿塵向門口走了幾步,突然回身站住:「四哥,我能信任你嗎?」
夜天凌劍眉輕佻:「這個問題似乎應該你自己去回答。」
站在高大的台階邊緣,夜風吹動卿塵衣袍上鑲邊的雪白貂毛,擁簇著她清秀的臉龐,她笑了笑又問:「那麼,你是不是能像當初在躍馬橋一樣相信我?」
夜天凌頓了一頓,只回答了一個字:「能。」
鳳目浮起一點兒清麗的光彩,隨著她的笑容動人心魄,卿塵慢慢說道:「那麼遊戲真正開始了,也是時候帶你去見一個人了。」說完她微笑著轉身向偏殿走去,長髮隨風輕輕的散開,映在夜天凌眼中,張開了一張柔柔的絲網,轉眼與那黑瞳融為一體沉沒在他幽深眼底,無聲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