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塵此時在延熙宮的至春閣,身旁放著一碗清淡的碧玉糯米羹。鸞飛安靜的躺在榻上,宮緞錦麗之下眉目如畫,膚色玉白,靜靜的沉睡著。
卿塵疑惑的看著那張和自己有幾分相像的容顏,終於自懷中拿出離心奈何草的解藥,將鸞飛扶起來,把藥汁慢慢的餵到她嘴中。
見死不救,她是不會的。
過不多會兒,鸞飛長長的睫毛輕輕動了一下,卿塵低聲喚道:「鸞飛。」
鸞飛的胸口微微起伏,「嗯」的呻吟了一聲,長長的睫毛微顫,睜開眼睛。似乎適應了一下眼前刺目的光線,她目光凝聚到卿塵臉上:「姐姐……」
卿塵微微一笑:「醒了?」
鸞飛看著卿塵不說話,素日高挑明麗的柳葉細眉輕蹙著,卿塵先取來一點兒溫水:「喝點兒水,然後把粥吃了,也好恢復一下。」
鸞飛就著她手中的茶盞喝了幾口水,突然道:「延熙宮?」
卿塵道:「嗯,是延熙宮。」
鸞飛看向她:「我怎麼在這裡?姐姐怎麼在這裡?」
卿塵淡淡笑道:「我若不在這裡,你能醒過來嗎?」
鸞飛低頭,眼中出現一點兒警惕的神色。卿塵纖眉微挑,真不愧是鳳家的女兒。坐到身旁將粥遞過來,她眼前突然閃過一絲靈光,輕聲道:「九爺給的解藥真是有效。」
鸞飛一怔,神色複雜的看著卿塵,就在卿塵以為自己押錯了籌碼的時候,她幽幽說了句:「不是詐稱自盡身亡,將我帶出宮嗎?太子殿下呢?」
原來如此,出宮以後再服解藥,或者便在九王府中隱姓埋名以待日後。卿塵道:「太子為救你,和你一起被京畿司帶回宮來,其餘我便不知道了。我只知若是現在不服解藥,你便真的是自盡身亡,任誰也再救不了。」
鸞飛目視著前方道:「這藥性可持續一個月使人不死,既出不了宮,他為何要你來將我救醒?」
卿塵鳳目中閃過微微光彩:「一個月?不吃不喝一個月,光餓也把人餓死了,離心奈何草只能保人十日平安,再下去便成乾屍一具。」
「什麼?」鸞飛身子一震:「你胡說!」
卿塵也不和她爭辯:「你便當我胡說也無妨。」
鸞飛靜默了會兒,道:「即便如此,他還是要你來救我了。」
卿塵低聲道:「你們到底想幹什麼?」
鸞飛抬眸,那抹警惕再次出現:「他既給了你解藥,難道什麼也沒說給你知道?」
卿塵點頭道:「對,他什麼也沒說給我知道,只因這解藥根本不是他給的,而是我自己找來的。」
鸞飛猛的抬頭,卿塵靜靜的看向她,姐妹兩人一坐一站,錚然相對。鸞飛眼中儘是繁複神色,卿塵面色沉寂,眸中深幽,毫不相讓:「枉太子殿下為你不惜和皇上衝突,致遠殿中險些被皇上盛怒之下以劍刺死,現在人還被關在松雨台思過,你是不是自始至終便一心要置他於死地?」
鸞飛眼中微微一動,但冷冷說道:「你誆我。」
卿塵淡淡道:「沒錯,兵不厭詐,你既能誆別人,便該想到總有一日別人也會誆你。」
鸞飛沉聲道:「你想幹什麼?」
卿塵反而問道:「父親是否知道此事,鳳家參與了嗎?」
鸞飛道:「參與了又如何,不參與又如何,難道你還想毀了鳳家?」
化剛為柔,卿塵道:「毀了鳳家對我有什麼好處?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難道還和鳳家脫得了關係?」
鸞飛胸口緩緩起伏,顯然心思澎湃猶疑不決,突然慢慢說了句:「姐姐是在替七殿下謀劃吧?」
卿塵不想她問出這樣一句話來,眉間眼底清若流水,搖頭道:「我誰都不為,只為我自己。」
「只為自己?」鸞飛冷冷笑說:「說的好,我也不過為自己罷了,不過當然也為鳳氏家族。」
卿塵目光依然潛靜,但是多了一種憐憫:「九殿下布了一盤棋,棋走到今天,你已經是他的一顆棄子,若我沒有拿到解藥,你想想會怎樣吧。就算出了皇宮,你也是他見不得光的人,難道,你還想他能讓你平起平坐?」
鸞飛自少迷戀夜天溟,是多年隱在心底的情愫。無奈夜天溟娶了她的姐姐纖舞,濃情蜜意伉儷情深,她也只能遠遠看著,自思心事。然而好景不長,纖舞病故,卻於她成了天賜良機,夜天溟傷痛欲絕時,她殷殷勸慰諸般體貼,時常藉機陪在身邊。她們姐妹本就極其相似,日久以來夜天溟也慢慢待她不同。鸞飛曾不止一次想像自己能和心上人執手並肩,但也知道自己身為修儀,是不可能被賜婚皇子的,是以積極助夜天溟謀劃,以期有朝一日能登位冊後,成就夙願。
然而卿塵方才一席話,就像一把毫不留情的利刃,將這一廂情願寸寸剖開。九五尊位之下,父子兄弟尚可刀戈相向,何況其他。登上皇位的夜天溟,怎麼允許後宮中出現這樣一位曾經同前太子私奔、詐死、莫名其妙的皇后?鸞飛玉指緊緊收起,握住身上被角,貝齒暗咬,卻依舊並未死心,說道:「他答應過我,共富貴,同天下,他不會負我的。」
往來糾纏一個「情」字,熏染神骨,誤盡蒼生,卿塵只覺任誰也參不透,說不得。
鸞飛和夜天溟何其相似,不但深藏野心亦工於謀略,只鸞飛是女人,而夜天溟是男人。女人之於男人,在這一步上,差之毫釐,謬以千里。
她不能在這裡久待,話說至此,也差不多了,起身道:「或者哪天讓他親口說給你聽吧。現在暫時不會有人知道你已經醒來,你自己要小心。」說罷出了至春閣,將殿門輕掩,吩咐外面侍衛嚴守,任何人不得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