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紙紮人

  每個人的心裡都裝過一些孤單的句子,隨著情感跌宕起伏滾落出來,它們就變成了這個世界上最安靜的寂寞。

  對校花秦思夢,這個驕傲漂亮的女孩而言,更是如此。她一直以來,都是寂寞的。如同美麗盛開的花朵,沒人懂,很難搞,只殘留著餘香,自己欣賞。

  「人說象牙塔的世界中,沒有經歷過轟轟烈烈的愛情,就不會有完整的人生。秦思夢嗤之以鼻。

  她,從來就不懂,什麼叫愛情。

  現代社會賦予了人一種區分出階級的快餐人生。受制於自己的家族,女孩的一生早已經刻下了深深的家族烙印。無力掙扎,沒法掙脫,窒息的盡頭便是絕望。

  久而久之,秦思夢也懶得掙紮了,乾脆就這樣隨波逐流下去。

  大家族的兒女,旁人只看到了他們的奢侈驕傲,卻看不到他們躲在角落裡的眼淚。

  本以為生活就這麼無趣的走下去。卻哪裡想得到,一場郊遊,居然將她平淡的人生撕扯得支離破碎。

  「可惡的古塵,又命令我!他又命令我!氣死了!真以為還在那個詭異的洞穴裡,我還需要他救命啊!」

  四天前一個下午,接到古塵電話的秦思夢氣憤的一把將手機扔到了地上。

  但是,接著她便又冷靜了下來。設下圈套的周偉等七人中,李昌居然死在了紫苑小區B棟的租屋處電梯裡,據說死得很詭異。而且古塵還用嚴肅的語氣說,自己跟他有可能會死。

  越想,秦思夢越覺得這裡邊隱藏著某種陰謀。

  「要不要幫這個忙呢?」女孩猶豫著拾起電話,還是撥通了一個號碼。無論如何,陰謀都關係著自己的安全。還是幫那個臭小子一個小忙吧。

  秦家在春城確實很有勢力,很快,她就從警局拿到了紫苑小區B棟電梯裡的監視器畫面。秦思夢選了一條最漂亮的裙子,慢吞吞將車從車庫裡開出,想要將光盤帶去給古塵。

  約定的地點在昨天那家餐廳裡。一路上校花開車都開得心不在焉,心裡思忖著該怎麼氣氣那個語氣臭屁而且不斷用命令句跟自己這位小姐大人說話的古塵。

  當車開到永輝路前段,突然一個影子從車前一晃,眼看就要撞上了。秦思夢嚇得魂都快飛上了天,連忙踩下煞車。可是由於永輝路的車流不多,她開車的速度不算慢。煞車不及,終究還是撞在了那個影子上。

  落日的餘暉將整個街道照耀得一片通紅,秦思夢眼巴巴的看著車頭的人影被自己撞飛,飛了十幾公尺遠。

  「糟糕,別出人命啊!」校花跌跌撞撞的等車停下後,拉開車門就往那個倒在地上的人跑過去,想要看看那人的傷勢。

  可是這一看把秦思夢嚇得整個人都石化了。眼前確實是一個人,但卻不是個活人。它穿著綠裙子,紅色的棉襖,臉上猶如塗了白膏般慘白。

  分明,分明是個紙紮人!

  怎麼搞的,這個紙紮人怎麼會突然出現在城市的街道上,又一頭被她撞到的?無論怎麼想,都透著一絲詭異。

  太陽的光芒一片猩紅,舔舐著乾淨的城市街道。陽光下,路邊的行道樹拖著長長的影子,令人不寒而慄。

  秦思夢猛地打了個寒顫,再也不敢看被她撞到的紙紮人,連忙朝車上跑去。

  可是恐怖片裡經常出現的情節,好死不死的被她遇到了。無論她怎麼拚命的想要點燃汽車引擎,無論她怎麼使勁扭動鑰匙,汽車的引擎都只是不斷的發出「喀喀喀」的響聲,不管怎樣都發動不了。

  「該死,明明是一輛新車,怎麼可能會出問題。」秦思夢大罵道。她不敢下車,而是將車窗車門都牢牢死鎖,這才偷偷的朝窗外看了幾眼。

  永輝路在春城的三環外,現在不是上下班時間,所以開車經過的人不算多。但是以春城接近九百萬的人口,行人也絕對不少。光是隨便看看,都能看到許多行人悠哉的來來往往。

  有的甚至從前邊不遠處的人行道上經過。但最可怕的是,沒有一個行人注意到自己的車前方十幾公尺處,那個安安靜靜的躺在地上的紙紮人。哪怕是近在咫尺了,也沒有一個人看一眼!

  這情況,太反常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秦思夢再次嘗試著發動汽車,最終還是又一次失敗了。她只能祈禱有人注意到自己的車大剌剌的停在車道上一動也不動,嚴重違反交通安全,有人會上來詢問或是報警。

  可是等了十幾分鐘,女孩感到更加不對勁起來。她全身都怕得止不住的發抖。

  不對!絕對有問題!外邊的行人,明明笑嘻嘻的走來走去。明明時不時有車從自己旁邊呼嘯而過。居然沒有一個人靠近她,沒有一輛車注意到她的車出了問題。

  這已經不能用人情冷漠來形容了。除非,他們根本看不到自己!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秦思夢立刻搖頭:「怎麼可能!我的車明明擺在這兒。都瞎了?怎麼可能看不見!」

  寬敞的雙向八線道上,自己的紅色跑車猶如隱形了般。所有人不只忽略了不遠處的紙紮人,更是看不到她。

  等著等著,秦思夢整顆心如落入冰窖裡。面前有一個老奶奶拄著枴杖慢悠悠的闖紅燈路過,離自己只有半公尺遠。可是老奶奶視而不見的走了過去,周圍避讓的車輛不斷停下來,衝著老奶奶按喇叭。

  有一輛車甚至就要撞上自己了。秦思夢眼巴巴的看著車尾巴甩過來,嚇得連忙閉上眼睛。可是車與車的撞擊終究沒有發生。等她再次張開雙眼時,老人已經走到了安全島,而甩尾的車,已經開遠了。

  秦思夢根本搞不懂這是怎麼回事。更可怕的是,如此多的車,雜亂無章的亂開。

  而十幾公尺外,那冰冷橫在地上的紙紮人,依然好好的躺在地上。完全沒有被輾壓過的痕跡。

  簡直令她難以置信。剛剛明明有幾輛車的軌跡就在紙紮人不遠處,如果順利往前開,肯定會碾過紙紮人,將它輾得支離破碎才對!

  一切的一切,已經完全顛覆了秦思夢的認知。她只知道一件事,她可能遇上難以解釋的東西了!

  「對了,電話,電話。怎麼忘了自己還有電話呢?」女孩手忙腳亂的掏出手機,剛解鎖屏幕,頭上的冷汗就滴了下來。

  怎麼可能!

  她絕望的看到,手機的訊號顯示上,居然有一個關閉的符號。沒有信號!怎麼可能沒有訊號。這可不是什麼偏遠的地方,而是在城市中啊!一個九百萬人的城市竟然在大街上都有訊號空白區,簡直不可思議。

  車發動不了,手機沒訊號,完全是逼著她棄車步行。

  秦思夢臉色陰晴不定的看著車外熙熙攘攘,越來越熱鬧的人和車。越臨近下班時間,路上車越是多。密密麻麻的人和車發出的噪音,不斷傳入她的車裡,令她冰冷的膽子稍微壯大了一些。

  不管怎麼說,先找個人借電話打吧。

  女孩檢查了一下自己的隨身包,這才拉開車門走下去。可,就在她拉門下車,一隻腳剛落到地面的一瞬間,整個世界的聲音,彷彿逐漸褪色的老照片,在她的耳蝸中不斷的減弱。

  等她雙腳著地時,耳朵已經聽不到一絲一毫的聲響。就如同空間陷入了沉寂,時間被暫停。就連頭頂猩紅的落日,也變得蒼白無力,失去了色彩。

  秦思夢孤零零的提著包包,穿著高跟鞋,站在這個無聲的世界裡。她愣了愣,心裡「咯噔」一聲,大叫:「糟了!」

  很明顯,無論這超自然現象背後究竟隱藏著什麼陰謀。那個陰謀的第一步,就是讓她離開汽車。她瘋了似的轉身拉扯車門把手,可是車門不知什麼時候合攏了,不論她怎麼拉,完全一動也不動。

  秦思夢驚慌失措的用包包敲車窗,可自己這輛車玻璃厚實,哪裡是輕巧的包包能夠敲破的。女孩最終臉色發白的,放棄回到車裡。她面向這無聲無息的空間,認命的觀察起來。

  永輝路剛剛的熱鬧繁華已經消失了,只剩下冰冷刺骨的風,和全然無聲的死寂。

  路上的車,人行道上的行人,彷彿被按下了暫停鍵,全都不再動彈,保持著她剛剛開門前一瞬間的模樣。

  「不會是時間真的停止了吧?」女孩掐了自己一把,痛得很,絕非做夢。可是不是夢的話,這世上有什麼力量,能夠將空間和時間都停滯住呢?能將空間停住的力量到底是怎樣可怕的存在?又或者說,那麼偉大的超自然力量,為什麼一定要找自己一個小女子的碴呢?

  還是說,古塵真的猜對了。自己現在遇到的一切,都和那場獻祭有關?自己和他雖然從那該死的洞穴裡逃掉了,可,仍舊沒有脫離危險!

  秦思夢漂亮的長睫毛抖動了幾下,眼尖的她看到幾十公尺外的人行道上豎立著一座老舊的公共電話亭。

  手機沒訊號,說不定公共電話還能用!

  那個公共電話亭已經成為了秦思夢最後的救命稻草,她被這詭異地方弄得快要瘋掉了。精神狀況已陷入混亂,也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必須要找些事情做才行!

  女孩離開車,往前走了兩步。只是兩步而已,這無聲的世界又是一變。

  本來還有顏色還有形體的車與人,猛然變了色調。熙熙攘攘的行人在褪色,最終全都變成了無數個穿著綠色褲子和裙子,豔紅色棉襖的人。

  不,這些東西哪裡還是人。分明就是一個一個用來祭祀亡者的紙紮人啊!

  秦思夢只感覺一股陰冷的惡寒從腳底爬上了頭頂,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不只是行人,就連附近的車也變了。變成了由紙張紮成的紙車。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女孩手腳冰冷,不停地發抖。她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實在不敢再動彈。就在這時,十幾公尺外,一棵大樹下,一個人影突然朝遠處猛然跑動起來。

  在這停滯的世界裡,能看到同樣能動的物體,秦思夢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她連忙跟著那人影跑了過去。

  等看清那個人究竟是誰時,女孩恐懼的心頓時全部被憤怒充滿。那個傢伙竟然是李欣!

  混賬,居然是她在背後搞的鬼!

  秦思夢是個驕傲的女人,驕傲的女人發起火來的時候,其實是很瘋狂的。哲人說憤怒讓驕傲的人變得瘋狂,使人無所顧忌。

  或許,真的是如此吧。在這麼詭異的,全是紙紮人和紙車拼湊出來的停滯世界中。秦思夢的眼睛,再也容不下其他東西,她死死的盯著不遠處,那個不停往前跑的身影。

  一直盯著,跟著她跑。

  李欣彷彿沒有察覺到有人在跟蹤自己,她的臉色惶恐,似乎在不停地尋找什麼。而秦思夢就這樣跟蹤了接近半個小時,等前邊的李欣突然停住腳步時,她才猛地也停了下來。

  背對著她的李欣,本來驚慌失措的表情,變了一變。她的嘴唇咧開一絲弧度,那彷彿笑容的弧度弔詭得很,幾乎就要撕裂嘴角。看著她側臉的秦思夢,突然沒來由的湧上一絲不祥的預感。

  「校花大人,妳跟蹤我跟蹤得很高興嗎?」李欣仍舊背對她,絲毫沒有想要轉身的意思。

  秦思夢沒有驚訝,只是冷哼了一聲:「這鬼地方,是妳弄出來的?」

  「不是!」李欣苦笑著搖頭:「我哪有那麼大的能力。我本人,也是受害者。那個該死的詛咒的受害者!」

  「詛咒?什麼詛咒?」秦思夢皺了皺眉。

  「說了,妳也不懂的。校花大人,我有我的苦衷。我們七個人陷害妳和小古,本以為能逃掉……」話說到這裡,李欣深深的嘆了口氣,顯得很苦悶:「恐怕那個人,根本就沒有讓我們活著的打算。」

  秦思夢疑惑了,「你們背後的人,到底是誰?」

  「我沒辦法告訴妳!」李欣笑瞇瞇的,保持著臉上那活死人般僵硬的喜悅感,「校花大人,妳不覺得周圍的環境,有些不太對勁兒嗎?」

  「不就是紙紮人和紙車嗎。這些東西還嚇不倒本……」本來還想說些大話的秦思夢,猛地倒抽了幾口涼氣。

  周圍,哪裡還僅僅只是紙紮人和紙車。就連腳踩的地面和兩旁的樹,也變成了慘白的紙質。蒼白的紙質地面不斷從腳底下向前方延伸,道路兩側垂下長長柳枝的楊柳,彷彿畫上去的,豎立在身旁。

  柳枝竟然變成了一串串連起來的冥幣!

  該死,這是怎麼回事?秦思夢一時間不只懵了,甚至連思考的能力也快退化光了。難道,難道自己是在一個紙紮的沙盤中?誰有那麼大的能力,弄出這麼一個紙世界來?

  「有意思吧?那個人的力量如此強大,妳和小古誰都逃不掉的。嘻嘻。逃不掉的。」李欣歇斯底里的說著話,她終於轉過了身。

  本以為她也會變成什麼可怕模樣的秦思夢,連忙警戒的向後退了兩步。結果李欣還是那個李欣,有血有肉,仍舊笑瞇瞇的。似乎在盤算著什麼陰謀。

  「妳把我困在這裡,究竟想要幹什麼?妳背後那個混賬傢伙,到底想利用我和古塵達到什麼目的?」秦思夢厲聲問:「快回答我,否則我就不客氣了!」

  「說到底,我也很好奇啊。那混蛋,究竟想幹什麼呢?」李欣眨巴著眼睛,突然道:「沒時間了。我要走了,總之我的目的也達到了。」

  「妳是什麼意思!」她的話令秦思夢更加摸不著頭緒。但是字裡行間,卻有一股令人驚悚的味道。

  秦思夢不敢怠慢,連忙往前撲過去。無論如何,這個極度詭異的紙世界都和眼前神秘的李欣脫不了關係。自己學過些防身術,普通男人都能撂倒,何況是柔柔弱弱的李欣。

  先逮住她再說。

  秦思夢往前衝了好幾步,一把拽住了李欣的胳膊,正準備來個過肩摔。結果沒想到竟然抓了個空。李欣猶如惡靈般飄飄蕩蕩的向後退了一步,臉上表情雪白一片。

  就彷彿,整個人的五官,都泡在水裡,正在褪色。

  「該死。」秦思夢大叫不好。等她再次撲上去時,有血有肉的李欣也變成了穿著綠色褲子,紅色棉襖的紙紮人。

  李欣說時間到了。到底是什麼時間到了?

  秦思夢緊張的呆愣在原地,失去目標的她,實在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在這個充斥著紙質的世界中,她怕得要死。

  突然,整個世界都顫抖了一下。秦思夢猶如螞蟻般彈上了天空,如同地心引力已經失效了,她被來自天空的一股吸力吸引了上去,根本無力掙扎。瞳孔裡,紙質世界越變越小,最後變成了一片模糊……

  之後,秦思夢就徹底的失去了意識。

  「醒過來的時候,我已經被扔進這個地底墓地中了!」女孩苦笑著,將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可怕經歷打了個句號。

  聽完後,我震驚得久久沒有說出哪怕任何一個簡單的音節來。因為我,腦袋早已經混亂,完全無法正常思考了!

  和秦思夢一樣,我也根本想不出來,周偉和李欣背後的那個藏鏡人手裡,竟然握著如此大的超自然能量。

  他不但能養屍,甚至還能將春城一條正常的街道停滯,置換成紙的世界。

  這可能嗎?太不科學了!完全違反了物理學定律。除非,秦思夢被人動了手腳,被催眠了,看到的全是幻覺。可這種解釋,就連我自己都不信。因為女孩的描述實在太真實,而且對李欣的描述,也有板有眼,找不出漏洞。

  格老子,今後要對付的,到底是多麼可怕的人物?我和秦思夢真的能在他一次次的陰謀詭計,以及那麼多層出不窮的詭異手段中逃出生天嗎?

  用膝蓋想,都覺得生存的希望,實在太過渺茫!

  「老古,你覺得……」秦思夢見我一直沉默,只說了這幾個字後,便停了下來。

  我看了她一眼,「妳是想問,李欣提到的詛咒,是真還是假?」

  「你還真是我肚子裡的蛔蟲呢。」她撇撇嘴,認真的點頭。

  「應該是真的,雖然李欣這混蛋性格扭曲,但這件事上她沒必要騙妳。」我頓了頓,「不過她如此乾脆的說出來,骨子裡肯定有些謀劃。說不定,她也在拚命的想辦法逃脫背後那個人的掌握。」

  「我也這麼覺得!」秦思夢嘆了口氣:「那你覺得,所謂的詛咒,到底是什麼?」

  我搖頭,「這就不清楚了。但是有一點,如果詛咒不消除,周偉七人,沒有一個能逃離死亡陰影。李昌在電梯裡詭異死亡,就是例子!」

  秦思夢還想說什麼,突然一陣由遠至近的腳步聲若有若無的傳了過來。我警戒的望過去,兩人頓時不再說話。

  聽了幾秒,女孩驚喜道:「老五叔叔回來了。他沒發生意外!」

  老五?那個據說在古墓中居住了很久的中年男人?我一聲不吭的聽著腳步聲越來越近,最終,老五停在了土壁的凹陷外,似乎不願再往前走,哪怕一步。

  一股惡寒不知為何猛然席捲了我。自己正驚訝的時候,秦思夢見老五始終沒進來,終於忍不住開口喊道:

  「老五叔……」

  我大吃一驚,連忙用力摀住了她的嘴。

  可是已經晚了。聲音脆生生軟綿綿的傳播了出去,一股絕對非人類的吼叫聲,猛然間嘶吼起來!

  打破了,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