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日本回來後,倆人親密程度持直線上升的態勢,用別人罵小誠的話說,是娶了媳婦忘了娘。
這種變化,連寧家老太太也感覺到了。
小誠去家裡送蔣曉魯給老爺子老太太買的禮物,嘩啦啦抖落出來,一件一件,這個是治肩膀疼的膏藥,那個是敷眼睛的蒸汽,說了幾個,小誠也記不住了,不耐煩用手一推:「您自己看吧,全是給您跟我爸的。」
段瑞滿意微笑:「曉魯有心了,出去一趟,還惦記我們。」她看看書房,老寧房門緊閉,聲音低下來:「你沒給你媳婦買點東西?」
老太太這是變相打聽蔣曉魯是不是個敗家貨。
寧小誠翹著二郎腿,撓撓眉心:「買了。」
「倆行李箱,全是零食。」
段瑞失笑:「還真是個孩子……」
「知道人家是孩子,您以後就對她好點兒,別總板著臉,曉魯挺怕您的。」寧小誠見縫插針。
段瑞仔細地收著東西,臉扳著,也難掩高興:「她是你媳婦,我能對她不好嗎?我也看出來了,你呀,才是嫁出去的兒子潑出去的水。」
「怎麼樣,你倆單獨出去過日子還習不習慣,三頓飯怎麼解決?」
三頓飯?蔣曉魯餵她那隻王八的頻率比餵他來的還勤!
小誠沒說話,咳嗽一聲,要走。
段瑞站起來送,嘮叨著:「我也不管了,是餓是飽你自己樂意的,以後有空就一個禮拜,半個月的回來一次,我給你倆做好吃的。」
兩個人過到一起,最明顯不適應的地方就是生物鍾。
今天早上蔣曉魯上班,在被子裡動了動,小誠皺眉:「你老實點兒!」
蔣曉魯迷迷糊糊地,胳膊舒展開,砸到他臉上:「幾點了?」
小誠胡說八道:「五點五點!」
蔣曉魯一想,還早,再睡一會兒也行。就傻了吧唧翻個身,一覺睡到了八點半。
醒來的時候渾身激靈,隔著被子就踹了寧小誠一腳:「騙子!!!!」
寧小誠被她一折騰,也醒了七八分,趴著笑:「你過的八點,在我這兒,也就五點。」
蔣曉魯雞飛狗跳的洗臉刷牙換衣服,臨走的時候,忽然站在外面沒聲兒了。
寧小誠半起,探頭問:「蔣曉魯,你幹什麼呢?」
蔣曉魯含著勺子:「吃飯。」
小誠踢踢踏踏穿鞋出來,只見蔣曉魯從冰箱裡掏出瓶兒花生醬,用勺子挖了一大口放進嘴裡。
寧小誠是真開了眼了:「不齁的慌?」
「習慣了,以前早上來不及都這麼吃,扛餓。」蔣曉魯囫圇不清地說著,拿起門口的包,換上高跟鞋:「我走了啊。」
寧小誠倚在臥室門口,抱著肩膀:「拜拜。」
拉開門,想了想,蔣曉魯一舔嘴唇,又蹬蹬蹬地跑回來,摟著小誠脖子給了他一個帶著花生醬味兒的狼吻。
小誠順勢接住,反客為主。
接觸久了,你會發現蔣曉魯相當黏人,你跟她熟了,讓她信任你,她就會無意識依賴你,跟你親近。
像個貓兒,趁你不注意,總想在你身上抓一把。
吻畢——
她還要嫌棄抹嘴,一本正經地:「心裡過意不去,覺得你怪可憐,像被扔在家裡的自閉兒童。」
然後像幹了什麼虧心事兒似的,踩著高跟鞋蹬蹬蹬跑了。
……
一上班,在電梯門口和沈科碰見,沈科朝蔣曉魯一抱拳,作揖:「蔣經理,生意興隆啊。」
蔣曉魯也抱拳,蠻江湖氣地給個回禮:「托您的福,互相發財互相發財。」
「怎麼了,有買賣?」蔣曉魯哥們兒似的摟著沈科的肩膀,小聲打探:「什麼情況?」
沈科揚了揚頭,示意她看自己的胸卡。
蔣曉魯拎起兩根帶子:「喲,陞官兒了。」
沈科人逢喜事精神爽:「我們總監和老周有眉目了,答應跟她結婚,她怕說閒話主動申請調上海了,臨走的時候跟上頭推薦讓我接手。」他甚是得意,「一般吧。」
蔣曉魯笑用胳膊拐了他一下:「得了便宜還賣乖,以後我們三部還蒙您沈總監照顧。」
「好說好說。」沈科乖乖地答應,「你的事兒,義不容辭啊。」
「老何搞了個大買賣,跟同華證券合作進行大量一級市場投入和新股申購,本來說老周打頭陣,結果二部也想搶這個買賣,正在辦公室打嘴仗呢,你趕緊進去,上午幾個客戶都來,二部早早地就等著了,去晚了連根毛你都剩不下。」
蔣曉魯一聽有錢賺就來精神,很興奮:「告密有獎,下個月發錢了給你買防曬霜。」
沈科對他那張臉很是看重,蔣曉魯和他曾經互送過香水,護手霜,遮陽傘和唇膏。
進了辦公室,邵溪第一個衝進來給蔣曉魯一個很大的擁抱:「蔣姐,我想死你了。」
「想我包裡的禮物吧。」蔣曉魯掐了掐邵溪的臉,一端詳:「怎麼感覺你有點不一樣了呢?」
「換髮型了?」
邵溪有點不自然,別了別頭髮:「……不好看?」
「好看。」蔣曉魯笑瞇瞇,拋給她一個盒子:「偷著吃啊,別被發現了。」
「哎!」邵溪歡天喜地的抱住,不忘給她安排上午日程:「老周說讓你回來帶著幾個業務經理去會議室,跟二部搶個位置。」
「行我知道了。」蔣曉魯快人快語,收拾好,迅速拿了電腦和記事本往外走。
開了一上午的會,和同華證券合作是接下來兩個季度最重要的業務,主要針對廣州一家科技電子公司和浙江一家生物科技公司的資金投放,肥肉誰都想咬,在會議室看老周和二部經理你來我往打嘴仗,別人聽的刀光劍影好不快意,可蔣曉魯卻很無聊。
偷偷打開記事本,霍——
身後旁聽的實習生驚訝摀住嘴。
蔣曉魯蹙眉,丟了一記威脅的眼神:「閉嘴。」
「蔣姐你厲害啊,我們以前上學都這麼玩兒。」
只見蔣曉魯隨身的記事本翻開,在最末幾頁,掏了個四四方方的洞,裡頭卡著一塊木板,木板裡還嵌了幾個小木塊,上頭畫著關羽張飛曹操之類的頭像。
小時候用來開智力的華容道。
「您挺懷舊。」
「這裡學問大著呢。」
曹操敗走華容道,傷兵損將,與關羽狹路相逢,為報昔日恩情,才有了這橫刀立馬八十一步。
蔣曉魯玩兒爛了的東西,以前談業務,輪不上她說話,不參加還不行,怎麼辦?冥思苦想,蔣曉魯效仿學生上課偷著玩手機,也在筆記本上掏了個窟窿。
小兵讓路,曹操上前。
老周用筆點著屏幕:「我們三部上個季度比你們多了二點七六,光建這個項目MACD和KDJ的分析都是我們一直在跟,從能力和效率上來說,我們也應該承擔。」
趙雲黃忠左右各一步,迅速包圍。
「你們三部主攻固定資產和城建,在股市上我們二部是有明顯優勢的,何況你們還有員工違規操作的先例,從安全和專業角度也該是我們。」
老周反唇相譏:「安全?去年冬天鬧上報紙跳樓那個業務員是你們部的吧?專業,年末讓審計查出兩百多萬漏洞新聞通報的也是你們吧?」
張飛抄底,小卒鎮守。
二部業務經理戴衛笑裡藏刀:「周總,咱們誰也別搶,你們三部有本事,我們認可,把這個幾個業務經理今年帶過的股市項目拿出來,實力說話,讓老闆看,別像個不依不饒的女人揪著過去那點事兒說。」
曹操怒極,左右開弓,直面關羽——
「說到底同華的關係也是我的,到底是誰聞見點好處就翹尾巴搶。」
「咳!!!!!」
關羽一聲怒吼,老何端坐會議桌前方,拍板:「關係是三部拉來的,一級市場你們做。」
呼——
長長舒一口氣,最後一塊曹操被輕輕從木板裡拿出。
要想用人,安撫也是個重要計策:「二部跟申購,及時關注政策和變化。」
痛快一擺手,諸葛亮坐收漁翁之利:「散會!」
稀稀拉拉挪動椅子的聲音,蔣曉魯魚貫而出,二部經理戴衛快步追她:「蔣經理!」
蔣曉魯回頭:「有事兒?」
「中午了,我請你吃個飯吧。」戴衛慇勤道。
蔣曉魯莫名其妙:「中午飯就算了,和我妹妹約了。」
戴衛百折不撓:「那正好,我連你倆一起請了。」
蔣曉魯停下來,抱著記事本看著他:「戴經理——」
「怎麼?」戴衛以為她答應了,眼裡閃光:「吃什麼?」
蔣曉魯嘆氣,很小幅度的動嘴:「我老闆在後面看著我呢,要就這麼答應你了,明天走人的就是我了。」
戴衛是二部和自己一樣的業務經理,也是蔣曉魯在公司裡的競爭對手,高學歷出身,人不壞,喜歡私下裡做業務賺點外快,他一張嘴,蔣曉魯猜到了幾分。
戴衛點點頭,也很會做戲:「行,那有空再說。」
中午鄭昕破天荒約蔣曉魯吃飯,也沒說要幹什麼,蔣曉魯納悶,但是鄭昕主動一回,她當姐姐的,再忙也得抽空應下來。
見面地方離蔣曉魯公司也不遠,就在樓下的快餐披薩店,蔣曉魯提前叫了點吃的,邊喝蘇打水邊等。
過了十幾分鍾,鄭昕開著寧小誠之前送她那輛車來了。
穿著一身空姐制服,頭髮盤起來,繫著絲巾,遠遠和她招手。蔣曉魯在窗邊比了比,示意她進來。
一落座,鄭昕略顯拘謹地喊了她一聲姐:「你和小誠哥蜜月度完啦?」
「嗯。」蔣曉魯把刀叉給她遞過去:「現在還在培訓?怎麼今天想起來我這兒了。」
鄭昕捲了一小口面,慢吞吞吃飯,才說:「也沒什麼事兒……就是來看看你。」
「培訓累嗎?」鄭昕這個脾氣啊,溫吞,蔣曉魯打量著身上這套制服:「挺像回事兒的,好看。」
鄭昕唉聲嘆氣,咬著叉子:「挺累的,一站就是一天,晚上回宿捨小腿浮腫,一按就是個坑兒。」
蔣曉魯靠在沙發軟座裡:「那是得好好熱敷,實在不行買點膏藥貼。」
也不知道怎麼,忽然感覺鄭昕好像長大了。對自己的態度,還有說話的口吻,換成以前,姐倆是不可能這麼心平氣和坐在一起說話的。
鄭昕環顧著周圍環境,都是周邊寫字樓來吃午飯的白領,穿著正裝,有的拿著筆記本在工作。
「以前在學校不覺得有什麼,上了班,才知道人和人差距還是挺大的。」鄭昕垂眼,摳著餐墊,怏怏地:「姐,我有點後悔當初沒好好學習了。」
鄭昕當年是藝術生的身份參加高考,文化課成績不高,上大學這幾年也沒怎麼好好上課,時間全荒廢了。
最近培訓航空英語,同批空姐不乏高校畢業生,除了外在形象上的出挑,內在素質也很高,無論是從學習能力還是為人處世上,鄭昕都覺得自己欠缺很多。
平常在外面一幫小姐妹吃喝玩樂,花著父母的錢,名牌包拎著,最新款的手機用著,富二代的男朋友接送,風光無限,可一旦真給你扔到全封閉的環境裡,在同一起跑線上賽跑,高下立見。
「你受刺激了?」蔣曉魯懵了,她傾過身體盯著鄭昕,「有事兒求我?你說吧,我做好心理準備了。」
「哎呀。」鄭昕臉上抹不開,羞赧低頭:「跟你說點心裡話,不聽算了。」
「你這是在外人那兒受挫,良心發現,想起我好了吧。」蔣曉魯歪著頭,直言不諱。
鄭昕不吭聲了:「就是……就是心裡挺憋屈的。」
蔣曉魯抱著肩膀,等她哼唧出下文來。
「你記得上次你給我東西,碰上的那個乘務長嬌陽嗎?」
最近跟這個嬌陽還很有緣,蔣曉魯點點頭:「記得。」
「就是她推薦我來應試空姐的,說我是好苗子,剛開始介紹我去的時候,把我誇上天了。」鄭昕說著說著有點委屈:「本來以為去了,她是熟人,又是我們培訓老師,不求著說能因為認識對我寬鬆一點吧,好歹也得一視同仁,可她總是挑我的毛病,當那麼多人面讓我下不來台。」
什麼走路步子邁大了:「鄭昕,跟你說了多少次呀,這不是你們模特走T台,要端莊親和,怎麼那傲氣還是放不下?」
什麼端飲料手不穩:「看上去你平常是真很少幹活啊,嬌氣包,可幹咱們這行的,誰不是家裡的寶貝?」
她批評自己的時候也沒多嚴厲,可很多話說出來的語氣就是讓人心裡不舒服,讓鄭昕覺得自己真的一無是處。
「不可能無緣無故找你的茬,說你就是你做的不對,下回改過來,別再讓人挑毛病。」蔣曉魯說著,她不能幫鄭昕說嬌陽的壞話,讓她覺得自己更委屈,上了班就不是天天在家裡嬌生慣養的老?了,受點區別對待有好處。
但是蔣曉魯也對嬌陽這個人心生反感,知道她目的不單純:「你離她遠點,要說有交情,空姐是你自己實實在在考上的,也沒得她什麼好處,用不著低眉順眼看臉色,別人什麼樣你就什麼樣。」
「嗯。」鄭昕信服地點點頭,又說:「姐,我有件事兒想告訴你。」
「我覺得宋芃可能喜歡小誠哥。」
那天宋芃來機場接嬌陽,遇到她們這批培訓生去公司見習,就聊了兩句,宋芃的態度明顯比以前冷淡了很多,而且問話很有目的性。
「昕昕,你姐什麼時候跟小誠認識的啊?」
「他倆談了多長時間?」
「寧小誠去過你家了?」
「他倆去度蜜月了啊?」
鄭昕一問三不知,也是心裡對嬌陽有氣,故意留了個心眼兒,最後看到鄭昕的車,宋芃詫異:「這不是他的嗎?」
「啊,姐夫送我的,不捨得我姐給我拿錢唄。」鄭昕沖宋芃笑了一下,囂張走了。
從那以後,她和宋芃的關係就僵了,偶爾在機場見面也不說話。
「我覺得她那人說話辦事兒挺有目的性的,你小心一點,別讓她挖牆角。」鄭昕捂著水杯,「雖然不知道你跟小誠哥是怎麼認識的,但是我總覺得不踏實。怕別人欺負你。」
「嗯,我知道。」
蔣曉魯轉頭假裝看著窗外,其實心裡很感動,姐妹倆都不是個善於表達自己的人,蔣曉魯有脾氣,鄭昕愛面子,她能說出這樣的話,很難得了。
……
吳井百無聊賴的盯著寧小誠,忽然把手機湊到他面前。
「以前吊個肩膀天天愛活不活那副德行,你再看看你現在,來,你好好看看。」吳井輕啐:「喝杯水都帶著浪笑。」
他越說,小誠笑的越壞。
吳井他二姐嫁了小誠一個堂哥,孩子滿月的時候他和蔣曉魯在外頭,今天回來,托吳井給帶個紅包。
「你前幾天把常佳怎麼著了?聽說追著人家要和她生孩子?常佳給蔣曉魯打電話痛罵一頓,連我也罵了。」
電話那頭常佳嗓門十足,蔣曉魯縮著肩膀,把電話聽筒湊到寧小誠耳邊:「蔣曉魯都不是我說你,你老公認識的那都是什麼人啊!流氓!無賴!簡直不要臉!前幾天在我家樓下拿著喊話的大喇叭要跟我生孩子,你這給我造成什麼影響?我還在十里八村混不混了!我現在只要回了家,恨不得脫了鞋往樓上走,生怕鄰居發現我。」
蔣曉魯逗得咯咯笑,沒想到吳井是這樣的人:「那你別理他呀!」
「我不理他?」常佳掐腰怒吼:「我不理他他天天開著那破三菱去我們單位門口堵我!」
寧小誠勸吳井:「你差不多就行了,別真給惹急了,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什麼叫差不多啊,這事兒就沒完,我都想好了,她下午在外國語大學有個講座,我一會兒就去調研,我跟著她,她上哪兒我上哪兒。」
吳井直腦筋,認準了一個人,非得追到手才算。
小誠罵他:「你一個學軍史的,去外國語調什麼研。」
「追姑娘哪有你這樣像個狗皮膏藥似的甩都甩不掉,常佳那人聰明,她要是對你有意思,都不用你主動。」
被戳到痛處,吳井躺著哼哼,冷了語氣:「她那司長大了她二十幾歲,孩子都十八了,你說,她暗戀個什麼勁兒啊……」
小誠掐了煙,站起來:「我走了,反正話是給你說到了,聽不聽在你。」
「晚上一起吃飯啊?你再跟我聊聊。」吳井仰在沙發上,也不起來送,是被常佳折磨的真沒辦法了。
「沒工夫,下午同華證券老宋找我,想借我手裡這幾個人幫他去廣州淌水,晚上初中同學還有聚會。」
「呦,您初中同學還在哪?」吳井又坐起來,「我初中同學都不知道哪兒去了,再說,你不從來不摻和他們證券的事兒嗎,油水沒多少,還搭著風險,做好做壞,沒法交代。」
「嘴別那麼損。」寧小誠像個過來人給吳井傳授經驗:「以前怎麼著都行,現在成家了,不能天天待著,找點事兒幹,是個奔頭。」
「唉——當男人累啊……」吳井重重躺回去,直眉楞眼看著天花板:「想原來,你多自在的一個人啊,哥們羨慕你那日子做夢都想,你可倒好,自己給自己找罪受。」
「結婚,結婚幹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