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九點,尚美繼續執行夜班交付的勤務。昨晚沒有出甚麼問題,看來暫時可以放心。
尚美站在櫃檯環顧四周,沒看到目黑他們。會不會怎麼監視都看不到橘櫻因而死心了呢?
望月出現在電梯廳,看到尚美便輕輕點頭致意。
尚美離開櫃檯跑向他,低聲問:「怎麼了嗎?」
「我送早餐去給玉村先生,順便問他進度如何。稿子好像寫得很順利。」
「您去他的房間啊?」
「對啊,我去了。不過不要緊,我是一個人搭電梯。」
言下之意沒有被跟蹤。
「確實,今天沒有看到那幾位男性。」
「是啊,好像沒來。不過請不要因此就放心了。他們說不定在想甚麼鬼點子。」
望月最後丟下一句「接下來也拜託了」便走了。
尚美暗忖,可是我們也很為難啊,不知道對方會怎麼出招,我們也束手無策。就這樣帶著困惑返回工作崗位。
上午十點過後,退房業務忙了起來,大廳也開始熱鬧起來,但依然不見那幾個男人的蹤影。這反而令人毛骨悚然。他們今晚應該也住在飯店才對。
這時,有個人走過櫃檯前面。尚美定睛一看便心頭一驚。因為那是玉村薰。他穿了夾克,弓著背從正門玄關出去了。
尚美很在意,他要去哪裡呢?會立刻回來嗎?
不過話說回來,看起來如此愚鈍的人,竟是風靡當下的人氣戀愛小說家,有誰想像得到?昨晚尚美回家途中,順道去了書店找到橘櫻的出道作品,並買回家看。原本帶著輕鬆的心情開始讀,不料卻徹底被高潮迭起的情節與目眩神迷的官能之美搞得神魂顛倒,就這樣一頁一頁讀下去。讀完之後已是隔天。尚美也終於明白,這位作家為何如此受歡迎。
尚美正在回想小說情節時,一旁的晚輩叫了一聲「山岸小姐」。她頓時一驚,趨身向前,前面正有位女性客人等著辦退房手續。
「對不起。」道歉之後,她拿起客人放在櫃檯上的房卡。
退房業務告一段落之際,久我叫尚美去辦公室。
「剛才宅配送來這個東西。」久我說完,拿了一個扁平的紙袋給尚美看。託運單的收件人寫著飯店地址與飯店名稱,然後附註「橘櫻(一橋出版,望月和郎預約)」。寄件人的欄位,寫的是別家出版社的名稱與男性的名字。內容物是「書籍」。
「這還真怪啊。」
久我點點頭。
「不過這該怎麼辦?說不定和宅男集團無關,真的是必須送到的東西。最好跟他本人確認一下。」
「可是望月先生說,不希望他本人出面。更何況現在,玉村應該不在房間裡。」
尚美跟久我說,她剛才看到玉村走出飯店,之後沒看到他回來。
「我找望月先生商量看看。他有交代過,有事要通知他。」尚美拿出手機,立刻按下裡面登錄的望月電話。
望月似乎看來電顯示就知道是她打來的,接起電話劈頭就問:「喂,我是望月。玉村怎麼了嗎?」
尚美向他說明宅配的事。望月沉吟半晌之後說:
「這就怪了。玉村並沒有跟這家出版社合作。若是單純的贈書,直接寄去他家就可以了,更何況玉村在這裡閉關的事,別的出版社不可能知道。」
「那麼,這該如何處理呢?」
「請先這樣放著。這件事情先別張揚,等我向本人確認一下。」
「好的,我明白了。」
掛了電話,尚美將望月的話轉告久我。
「果然是宅男集團搞的鬼嗎?可是寄這種東西來做甚麼?」久我拿著紙袋一臉不解的樣子。
「搞不好是……」尚美將忽然想到的事說出來:「竊聽器?」
久我驚愕地睜大雙眼:「原來如此……」他臉上寫著「有可能」。
真是竊聽器的話,剛才的談話也被偷聽了吧?尚美回想和久我的談話內容。雖然說出玉村這個名字,但應該沒說他是男性,也沒提到幾號房。
久我也在想同樣的事,暫時靜默不語。他拿著紙袋,東張西望環顧四周後,將紙袋放進牆邊的櫃子裡並關上門。
「這樣就沒問題了嗎?」尚美悄聲問。
「總比甚麼都沒做好。」久我也說得很小聲。
這時尚美的手機響了。是望月打來的。
「我問過本人了,他果然不知道這件事。他現在寫稿,不想讓任何人接近他,我過去妳那邊拿。在那之前,可不可以寄放在妳那裡?」
「當然可以。只是,裡面放的東西令人在意……」尚美用手掌包覆著話筒,低聲對望月說,裡面放的可能是竊聽器。
「這樣啊。這我倒是沒想到。」望月大感意外。
「該怎麼辦呢?」
「我知道了。那麼,請盡量放在沒人靠近的地方。工作結束後,我馬上去拿。」
「好的,我明白了。」
「拜託妳了。」
「望月先生,請問一下。」尚美有件事耿耿於懷。「請問玉村在房裡嗎?」
「在啊。除了房間清掃時間,他從早上一直都在工作,很拚呢。」
「從早上一直……」
「是啊,有甚麼問題嗎?」
「沒有,沒有問題。不好意思。」
掛掉電話後,尚美將望月的意思告訴久我。
「沒人會靠近的地方啊。這要放在哪裡好呢?」久我摸摸下顎。
「事務大樓的會議室如何?在門口貼張字條,應該沒人會進去。」
久我彈了一下手指。
「這個好。看看使用行程表,放在沒有在用的房間。」
「我知道了。」
尚美從櫃子取出紙袋,走出辦公室。走在工作人員專用通道時,不由得側首尋思。
上午穿夾克走出正門玄關的人,確實是玉村薰。沒有看錯。不過他後來是不是立刻回來了?只是我看漏了?
尚美走到事務大樓,二樓的會議室今天沒有使用預定。因此尚美將紙袋放在桌上,在門口貼上禁止進入的貼紙。
之後便返回櫃檯繼續工作。下午兩點過後,住房的客人陸續抵達。
尚美在辦理手續時,一旁的久我輕拍她的側腹,然後稍稍轉動下巴,將視線投向遠處。意思是叫尚美看那邊。
尚美循著久我的視線看過去,看到那個五人組,一群人正在移動。以目光追過去,他們不是走正門玄關,而是從大廳的側門出去。究竟要去哪裡呢?
尚美和久我面面相覷。久我偏著頭低聲說:「其實剛才警衛室跟我聯絡,說監視錄影器拍到幾個形跡可疑的人,要我過去看畫面。」
「就是那些人?」
久我點頭:「沒錯。」
「他們做了甚麼可疑的事?」
「他們腳步緩慢地在每一層樓閒晃。」
「每一層樓……是在找橘櫻吧?」
「有可能。可是通常會待在走廊,等待對方出現吧。」
「真是怪了。」
「但他們只是在走廊走動,我們又不能叫他們不要走。我已經拜託警衛人員持續關注他們。」
之後過了約一小時,五人組回來了。他們的表情令人一驚,因為每個人都眉開眼笑,連表情不太有變化的目黑也露齒而笑。
他們拎著超商的塑膠袋。遠望看不太清楚,可能是打算在房間吃偏晚的午餐吧。
「他們在幹麼呀?」久我在尚美耳畔低聲沉吟。
「不知道。」尚美也只能偏頭聳肩。
接下來沒發生特別奇怪的事,唯有望月來電,說因為工作關係晚點才會來拿東西。
時間就這樣過去,快到下午五點與夜班交接時,尚美整理好必須交接的資料,正想去後面的辦公室,看到一個人從正門玄關進來,她霎時心頭一驚。因為那個人是玉村薰。他神色慌忙地穿越大廳,消失在電梯廳。
尚美愕然地看著這一幕。這究竟怎麼回事?根據望月所言,他一直在房間裡。難道他這次也是只出去一下子就回來了,只是自己沒看到他出去?
怎麼想都想不通,尚美心想先去辦公室吧,就在此時,五人組出現在電梯廳。尚美心頭一驚,擔心他們中途有沒有碰到玉村。但仔細想想,他們彼此應該完全不認識。
五人組由目黑帶頭來到櫃檯。尚美笑臉相迎:「怎麼了嗎?」
目黑將兩個房間的房卡擺在櫃檯上。
「我們今晚也住在這裡,可是我們想換房間。」
尚美依然面帶笑容,但擺出應戰姿勢:「現在的房間有甚麼問題嗎?」
「沒甚麼問題,我們只是想換別的房間。」
目黑回答後,犬飼在後面補了一句:
「我們會付追加費用。」
「您的意思是,房間要升級是嗎?」
「沒錯,就是這樣。」目黑說:「雖然不知道那邊的房間怎麼樣,不過我想應該很特別。」
「那邊的房間指的是?」
「就是別館啊。」犬飼再度插嘴:「隔壁那棟建築物。」
「啊?」尚美不懂他們在說甚麼。「請問是甚麼意思?」
「意思就是!」犬飼氣勢逼人地走到前面:「把我們的房間改到別館那邊去!」
「別館……是嗎?」
「對!只要付錢就沒甚麼好抱怨的吧?」
五個男人以同仇敵愾的眼神瞪著尚美,氣尚美為何不能立刻答應他們的要求。
尚美知道內情所以很想笑,但不能笑出來。
「不好意思,各位可能誤解了。本飯店的別館並沒有住房設施。」
「為甚麼?旁邊那棟建築物明明掛著『東京柯迪希亞飯店別館』的招牌……」
「那裡面設置的是管理部門和事務部門,當然沒有能提供給客人住宿的房間,也沒有餐飲部或商店之類的設施。若因招牌引來誤會,我在此誠心地向各位致歉。」尚美深深一鞠躬。
五個男人不約而同地張著嘴巴愣在那裡。他們滿懷鬥志來到櫃檯結果卻期待落空,頓時不知所措。
「各位能諒解了嗎?」尚美問。
「那裡真的沒有房間嗎?沒有半個客人住在那裡?」目黑固執地不肯罷休。
「沒有。沒有任何客人住在那裡。」
男人們面面相覷。每個人的表情都很鬱卒。
「好吧,那就算了。」目黑說完就和其他四人一起走向電梯廳。
尚美一邊目送他們離去一邊暗忖,搞不好跟那個宅配有關。那個紙袋現在就放在事務大樓,也就是東京柯迪希亞飯店別館的會議室。
尚美正在思索這些事時,望月打電話來說他工作告一段落了,現在要來拿東西。尚美心想,來得正是時候,於是和昨天一樣請他來到事務大樓的玄關。
和夜班交接後,尚美在事務大樓等待。望月準時出現。尚美帶他去二樓的會議室。
「這確實有點詭異。」望月拿著紙袋說。
「其實啊……」尚美低聲將剛才和目黑他們的對話告訴望月。
「他們要換房間……這樣啊。」望月頻頻點頭後,將紙袋收進自己的包包。「我接下來要去秋葉原。」
「秋葉原?」
「我認識一個對無線通訊和竊聽器很熟的人。我要把這個拿去給他看。山岸小姐,妳要回家了嗎?」
「今天的工作結束了……」
「這樣啊。如果妳能等我一小時,我就能把結果告訴妳。」
「我明白了。既然這樣,我就等您吧。」
等望月來電之際,尚美在員工餐廳吃晚餐。吃完晚餐又過了一會兒,望月來電了。兩人再度約在事務大樓見面。
「妳猜得差不多。」望月看著尚美的臉說:「袋子裡放的雖然不是竊聽器,但藏了發訊器。只要用週波吻合的收訊機,就能知道發訊地點。」
「啊,所以……」
這樣就能理解目黑他們的行動了,這也說明了他們為何在飯店走廊走來走去。他們是在用收訊機在搜尋發訊器。
「他們可能找到紙袋在這棟建築物裡,所以認為橘櫻也一定在這棟建築物裡。」
「我想起來了,他們從外面回來的時候,一臉喜孜孜的模樣。可能是認為終於找到橘櫻。」
「謝謝妳通知我,幫了我一個大忙。接下來也請多多幫忙。」
「能幫上忙真是太好了。倒是,您接下來要去哪裡?」尚美問。因為望月拎著一個很大的白色塑膠袋。
「我要幫玉村先生送晚餐。要是他給我點了昂貴的客房服務,我可受不了。」
「您要去他的房間啊?」
「是啊,我也想知道他稿子趕得如何?」
「這樣啊……」
望月覺得尚美的表情怪怪的,於是問了一句:「怎麼了嗎?」
「玉村先生一直在房裡工作吧?」
「對啊,他應該一步都沒有走出去。下午我也打過一次電話給他,他確實在房間裡。有甚麼問題嗎?」
「沒有,只是覺得真的很辛苦。」
「雖然有點可憐,但也沒辦法。畢竟對我們來說也是工作。」
望月最後說了「那就這樣」便起身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