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瑾曾為它取名為將軍,可惜的是養了沒半年,它就不幸身亡了。為此她傷心難過好一陣子,一看見貓便想起自己的將軍。
上一世它是中秋節後才送來府上,沒想到這次提早了半個月。陶瑾摸了摸它圓圓的耳朵,「我知道,它是豹子。」
陶靖詫異地扭頭,他甫一開始還認錯了,以為是誰送來的猞猁,沒想到叫叫卻一猜就中!
抱著豹子的丫鬟抖如篩糠,生怕它忽然醒來反咬自己一口。陶靖看不下去,便接了過來叫她退下,他是個男人,還不至於害怕這種小動物,「這可真不是普通的豹子,聽說長大後迅猛矯健,是狩獵的一把好手。」
長安城中權貴人家都喜歡狩獵,以獵取動物的數量決定勝負,是力量與能力的角逐,為大多數男人所喜愛。陶靖最近跟著陶臨沅去過幾回,深深地愛上了這項運動,就連吃飯睡覺都想著。
陶瑾可沒多大興趣,她這回只想把將軍健健康康地養大,「哥哥給我抱抱。」
換做平常的姑娘,得知它的真實身份後肯定都害怕了,唯獨她膽子大,抱在懷裡便不肯撒手。
陶靖不放心,一個勁兒地在旁叮囑:「小心它咬你。」
豹子牙齒鋒利,雖然這會兒還小,仍舊不能小覷。陶瑾剛馴養它時,好幾次差點被它咬著,後來一人一豹漸漸混熟了,她就再沒怕過它。
這回說來也奇怪,小豹子在她懷裡醒來,非但沒有露出犬牙,反而安安分分地待著不動,乍一看真跟溫順的小貓無疑。這讓陶靖納罕不已,還以為自己抱錯了,伸手便要摸它的耳朵。
然而手還沒碰到,將軍便朝他齜了齜牙,發出一聲尖細響亮的聲音,像小雞的鳴叫,飽含威脅。
陶靖猛地縮回手,差點就被咬著了,「怎麼偏偏就咬我?」他擰起眉頭,帶著幾分不服氣。
陶瑾忍俊不禁,倚著沉香織金妝花迎枕笑彎了腰,寶貝一般把小豹子護在懷中,「因為它是我的,除了我誰的話都不能聽。」
說罷將軍附和地又叫了一聲,比方才可愛多了。
得了,這麼快就沆瀣一氣,根本沒有他的容身之地。陶靖酸溜溜地看一眼小豹子,它居然這麼快就贏得了妹妹喜愛,「你打算給她起什麼名字?」
陶瑾不必想,「將軍。」
陶靖以為自己聽錯了,愣了愣又問:「什麼?」
一般人聽到這名字都會詫異,連阿娘聽後都覺得不可思議,哪有人給一個動物起這名字。陶瑾好脾氣地重復一遍,「將軍,它以後就叫將軍。怎麼樣,是不是很威武?」
上輩子她無緣把將軍養大,沒能見識到它日後的風采,這一回說什麼都得好好保護它,不再讓它被人迫害。
「我聽著倒有些不倫不類。」陶靖不予贊同,苦思冥想一番,「不如叫棗泥酥?」
陶瑾不解:「為什麼?」
他一本正經地解釋:「外表看著酥酥軟軟,餡兒卻是黑的。」
陶瑾嗔了他一眼,這名字聽著一點也不威武,跟將軍簡直沒法兒比。「不好聽,不如哥哥你自己養一只叫這個名字吧?」
她是故意這麼說的,蓋因知道這只豹子的來歷。它是西域進宮給皇室的幼豹,皇上將其賞給了宜陽長公主,宜陽又送給殷歲晴,這才有機會落入她手中。統共就沒幾只,何其珍貴,陶靖就算想要也弄不到。
果不其然,他遺憾地搖了搖頭,「你知道這是誰送的?我再弄一只,可就沒你這麼好運氣了。」
陶瑾配合地搖頭,露出疑惑:「不是阿娘嗎?」
「是宜陽公主。」陶靖一副「便宜你了」的表情,不過心裡卻是真正高興,他只有這麼一個妹妹,自然想把最好的都留給她。「宮裡還專門送了兩名豹奴,你若是有何不懂之處,隨時都可以向他們請教。」
宜陽公主跟殷氏尚未出閣前是姐妹,關系親密,乃至後來殷氏嫁給陶臨沅,宜陽公主嫁給定陵候後,兩人仍舊聯系緊密,時不時便邀請對方到府上做客。宜陽公主最喜歡玉人兒般的小陶瑾,覺得這小姑娘就跟個雪團子似的,白得玲瓏剔透,乖覺靈巧,比她的幾個孩子都可愛多了。
陶瑾嗚哇一聲,琉璃大眼迸發出光彩,「改天到侯府上,我一定好好感謝公主姨母!」
陶靖笑了笑,正有此意,「我回去準備回禮,等日子定下來咱們跟阿娘一起去。」
宜陽公主把他兄妹視如己出,有好東西一定想著他們一份,他們不是無情無義之人,自然懂得回報這份恩情。
陶瑾點頭不迭,「那你快去跟阿娘說說。」
他來時已是黃昏,這會兒窗外昏昧,廊下懸燈朦朧,天色已然暗了下來。陶靖本不該選擇這時過來,但他等不及想讓叫叫看一眼小豹子,這才趕在天黑前來。
臨走前突然想到,「你也許久沒見玉照了,正好能同她見一面。」
陶瑾微滯,旋即輕輕點頭,「嗯。」
陶靖沒察覺她的異常,末了多叮囑兩句讓她好好休息,這才離去。
玉照是宜陽公主的長女,全名何玉照。陶瑾跟她關系融洽,兩人性格相仿,十分合得來。
不過那是上一世的事了,陶瑾想起她曾經做的事,不免感慨自己真是有眼無珠,身邊留著這樣一個可怕的人,而她竟不自知,一心當她是好姐妹。
將軍不知何時醒了,窩在被子裡好奇地盯著她,喉嚨裡不時發出咕嚕嚕的聲音。烏黑純淨的眼睛看得她心都醉了,陶瑾輕輕順了順它頭頂毛發,「咱們又見面了,將軍,希望這回能一起長大。」
將軍鳴叫一聲,仿佛聽懂了似的。
屋裡沒有適合它住的地方,送回去陶瑾又捨不得,索性把它塞進被窩裡,「這樣不就好了。」
床前玉茗白蕊一臉為難,「姑娘……」
此時陶瑾尚未被封廣靈郡主,那應該是今年中秋宴上的事。
不怪她倆為難,這又不是普通的小貓小狗,它可是生性凶猛殘暴的豹子,別看現在還小,萬一夜裡獸性大發怎麼辦?姑娘若是有絲毫閃失,她們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陶瑾朝她們露出安撫一笑,明亮水眸滿是信任,「你們別怕,它不會傷害我的。」
盡管如此,兩人依舊放不下心,玉茗守在室外整夜沒有闔眼,就怕陶瑾萬一出事她趕來不及時。所幸一整夜都相安無事,直到天蒙蒙亮她才瞇一會兒。
*
沒法下床的這幾天多虧有將軍陪伴,有它解悶,日子變快不少。它跟陶瑾混得很熟了,並且除了陶瑾,誰都不讓碰觸。
殷氏和陶靖幾乎每天都來看她,除此之外還有二房三房的人探望。重齡院小小的房間總是很熱鬧,人一多便顯得嘈雜,陶瑾目下是病人,適宜靜養,最後是殷氏發話她們才一哄而散。
陶瑾不大待見她們,待人走後才摸著將軍的頭問:「你是不是也覺得她們吵?」
將軍叫一聲,從她懷裡躥了出去,繞著床榻亂轉。
好不容易挨到能下床走路,陶瑾簡直有種重見天日的錯覺。等大夫拆了額頭白練,陶瑾第一件事便是照鏡子,雖然知道沒有留疤,但她還是不放心。姑娘家總是很在意自己的容貌,她也不例外。
花梨纏枝葡萄紋銅鏡裡映出一張稚氣未脫的臉,玲瓏細膩,眉眼鼻唇無一處不精致。她不是明艷嬌媚的美,而給人一種純真無辜的感覺,清澈水眸不摻雜質,像是跋涉許久終於遇到的一抔清泉,沁人心脾。
這模樣一直伴隨了二十多歲,即便過了雙十年華,還是有人誤會她的年齡。
沒辦法,誰叫她天生長了一幅白嫩可愛的臉頰。這種差別現在還不明顯,等再過四五年,在同齡的姑娘中便凸顯出優勢了。
何玉照曾經玩笑般跟她說過:「我要是歷經風霜的男人,一定對你欲罷不能。」
陶瑾微微彎唇,到現在都不把這句話放在心上。
好在額上沒有留疤,她總算放下心來,換了身雪青曲裾向白雲謠走去。
白雲謠是殷氏的院子,與重齡院僅隔著一條甬道,沒走幾步便到了。她只帶了兩個貼身丫鬟,尚未進屋便聽裡面傳來碎瓷聲,並伴隨著丫鬟的關切聲,還有殷氏的斥責:「他就算不想見我,但叫叫是他女兒,難道就不能來看看?這幾天他都宿在哪兒?」
陶瑾心下了然,加緊腳步往室內走去,殷氏的大丫鬟白術正給她順氣,並重新倒了一杯熱茶,「夫人消消氣,您瞧,瑾娘來看您了。」
陶瑾邁過門檻,「阿娘,你在跟阿爹生氣嗎?」
殷氏即便跟丈夫吵架,也從不把情緒帶到孩子身上,更不在他們面前訴苦。見叫叫到來,穩了穩心情把她叫到跟前,「怎麼下床了?阿娘本想待會兒去看看你的。」
陶瑾乖巧一笑,故意低著嗓子用大夫的口氣說話:「小娘子已無大礙,可以下床走動,切記不要再發生碰撞便是。」
這個鬼靈精,殷氏被她一席話逗笑了,掀開她頭簾兒仔細看了看,見沒有留疤才放心,「幸虧沒留疤,否則我可饒不了你哥哥。」
這些天陶靖沒少挨殷氏訓斥,以至於他看到陶瑾便滿懷愧疚,待她比以往更加好。
陶瑾替哥哥求情,「不是大哥的錯,是我求著帶我出府,他沒辦法才答應的。阿娘別再責怪哥哥了,我看他這幾天都低落得很。」
殷氏點了點她的鼻子,「就知道袒護他。」
末了一笑,本就只想讓陶靖長個教訓,既然他知道錯了,便繞過他這一回。「看在你的面子上,這回就不罰他了。」
陶瑾嗯嗯兩聲,「那我先替大哥謝謝阿娘!」
她從小就嘴甜,能把人哄得心花怒放,就連陶臨沅都極喜愛她。這些天不去看她,似乎是陸氏那邊纏得厲害,一直沒法脫身。
他只在陶瑾受傷時去過一趟,此後便一直沒露面,難怪殷氏方才發那麼大的脾氣,委實是他這個做爹的不對。
陶瑾低頭看了看腳邊瓷片,「阿娘還沒告訴我為什麼生氣?」
殷氏不想在她面前多說,省得影響孩子心情,「還不是你阿爹。」
她咦一聲,「他怎麼了?」
殷氏想了想道:「今早我命人給他傳話,讓他去重齡院看一看你,誰知道這太陽都落山了,還是不見他人影。」
就沒見過這麼當爹的,孩子受傷也不聞不問,殷氏只要一想起來就生氣,恨不得過去把人揪出來痛罵一頓。
然而她是個心高氣傲的人,陸氏住的地方,走進去只會污了自己的腳罷了。
陶瑾沒有說話,因為她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
如果她沒記錯,過不了幾天陸氏便會被診斷出懷有身孕,那時陶臨沅會更加寵愛她。再之後不久,陸氏毫無預兆地小產,並且嫁禍到了阿娘頭上。陶臨沅得知此事後驚怒非常,對阿娘的誤會更深,他們的關系也是從此變得毫無轉寰余地。
陶瑾微微抿唇,她不能讓阿娘再被冤枉一次。
既然陸氏不惜用小產陷害阿娘,那麼趁大夫沒診斷出來之前,不如先發制人好了。
【小劇場】
江衡:歷盡滄桑的男人……是說我嗎?
前世的陶臨沅:還有我(被拖走
江衡:連出場都沒有,怎麼知道會不會欲罷不能!
叫叫:……上輩子你沒見過?
江衡:想再看你哭著叫舅舅的時候。
(誰來拖走這只老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