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瑾被他看的莫名,無辜的大眼睛眨了眨。
好吧,其實她心裡是不情願江衡娶秦慕慕的,但誰叫她被他今天下水救人的舉動惹惱了呢。明知道秦慕慕對他心懷不軌,明知道她不喜歡她,還非要親自下去救她。
看,現在被人纏上了,只能怪他自作自受。
然而轉念一想,那種情況下,周圍沒有一個會水的人,他又豈能見死不救?兩種思想沖突在一起,就造成了陶瑾目下這種矛盾的情緒,她既生氣江衡的行為,又不好正大光明地指責他,只能這樣明裡暗裡地嘲諷了。
江衡讓一干丫鬟都下去,正室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他看著她,忽而低笑出聲:「若本王娶了她,日後她便是魏王府的正妃,與你低頭不見抬頭見,如此一來也沒關系麼?」
陶瑾仔細想了想,還是有關系的。
要讓她天天看見秦慕慕那張臉,她必定會整日活在不痛快中,連靜養都沒法好好靜養了。
江衡雙手交叉而握,好整以暇地繼續問:「魏王府有了女主人,你便不能像現在這樣隨心所欲了,更不能再讓本王帶你去掐蓮蓬。凡事都有人管著,還有人比你地位高一籌,叫叫,沒關系麼?」
讓她被秦慕慕管著?想得美!
從小到大她只被阿爹阿娘管過,別人根本沒這資格。陶瑾鼓著臉頰戳了戳面前的白米飯,「有關系。」
江衡的嗓音和緩了些:「那你還想讓本王娶她嗎?」
陶瑾驀然抬起頭,對他怒目而視,「可是魏王舅舅對人家都摸過了,抱過了,不娶還能怎麼著?」
江衡一愣,從心裡深處湧上一股高興。肯追究,是不是代表心裡有他?
他情不自禁地彎起唇角,不想讓她看得太明顯,便撐著額頭輕笑。
陶瑾不明所以,「你笑什麼?」
半響他笑夠了,起身來到她跟前,可是眉梢的笑意卻怎麼都掩蓋不住。他一只手臂撐著她身旁的桌子,俯身壓向她,「本王不想娶的人,誰還能逼我就范?」
再說那秦氏父女的心思,雖不至於人盡皆知,但又豈能瞞得過他。他們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行事,什麼心思他都一清二楚。當時秦慕慕落水的動作生硬,一看便知是故意而為,後面一連串的事,不用想也能猜到。
江衡救她,是不想引起更大的事端,她若因此賴上了他,他多的是解決的法子。
兩人之間距離太近,近得連他呼出的氣息都能感受得到。前所未有的壓迫感,讓陶瑾下意識地往後仰了仰,他不逼近,只靜靜地看著她。
陶瑾霍地站起來,「那你想怎麼樣?」
她聲音嬌軟,尤其一生氣時,拖著強調像極了撒嬌,聽得人心都酥了。
江衡克制不住地想碰她,想將她圈到懷裡,但還是忍住了,直起身問道:「你的丫鬟沒告訴你,我當場便回絕了秦知府麼?」
陶瑾詫異地轉過頭,不大相信。
仔細一想,寒光確實只跟她學了秦中仁的話,並未提起江衡的反應。他還能回絕?這事有轉圜的余地嗎?
江衡告訴她:「秦中仁的女兒若是因此說不成親事,本王軍府裡有許多適婚男子,可以隨她挑選,絕不會因為本王救過她而有微詞。正好仁勇副尉趙斌至今沒有妻子,將秦慕慕說給他,他保准樂意得很。」
趙斌就是一路跟著江衡回松州的那個人,他都三十好幾了,秦慕慕才十五六歲。
而且陶瑾聽人說,趙斌不是沒有娶過妻,而是他的正室病逝了,至今沒有再娶。若是秦慕慕過去,那便是做續弦。
一個妙齡女子去做續弦,怎麼想都很委屈她,不過不得不承認,陶瑾心情愉悅了許多。
她扯了扯江衡的袖子,「聽說趙斌都三十了?他們相差是不是有點大。」
江衡凝睇她,深邃的瞳仁裡似乎別有深意,「本王也二十八了,跟趙斌差不了多少。」
所以他的意思秦慕慕既然能接受他,也能接受趙斌?
可是看他的眼神,似乎又不全是這個意思。陶瑾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掰著手指頭算了算,「正好相差十五呢!」
靜了片刻,江衡問道:「你覺得差十五很多嗎?」
「當然啦。」陶瑾毫不猶豫地點頭,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十五歲都能當阿爹了呢。如果二十年之後,秦慕慕三十五歲,趙副尉都有五十了,到時候出門恐怕都得攙扶著他吧?」
江衡俯視她時,有種居高臨下的味道,他沒頭沒腦地來了句:「本王身體很好,到七旬時都不用人攙扶。」
說罷看了她一眼,總結道:「這事你不必再操心,本王自會解決。」
沒等陶瑾開口,他已經走出堂屋。
留下陶瑾莫名其妙地看著門口,又不是說他老,他為何這麼大的反應?
*
回到瞻雲院後,江衡發現多寶閣上玉絛鉤擺放的位置不對了。
以往下人收拾東西時,不會碰這個地方,他曾經特意囑咐過他們。江衡把今早收拾屋子人叫跟前,「誰到本王房裡來了?」
兩人對視一眼,其中一個猶豫不決道:「小人今天來時,只看到了廣靈郡主一人,並沒有其他人進屋。」
難道是她進來了?
小不點鬼頭鬼腦,很有可能做出這種事。
江衡揮手示意他們出去,拿著玉絛鉤懶怠地倚著短榻,不知不覺就想到了陶瑾剛才那番話。
她說十五歲都能當她爹了?
還說什麼五十歲出門便要人扶著,真是笑話,他堂堂大晉魏王豈會這麼虛弱?哪怕到了五十歲,他照樣能對她做很多事。
只是這麼想著,心思便不單純起來。
近來她皎白的臉蛋總是出現在腦海裡,前陣子想壓制下去,未料想適得其反,越是壓抑,便越忍不住去想。從長安到松州,這一路她跟他所有的相處,每一幕都無比清晰,包括那天在峭壁上,她偎在他懷裡顫抖的身軀,和一聲接一聲的啜泣。
想再抱抱她。
江衡掩面狠狠□了一把,他真是不堪,明明是她的魏王舅舅,居然對她生出這種旖旎念頭。偏偏還一點都不後悔。
唯一的難題是他們年齡相差太多,她恐怕不會輕易接受他。
想了許久,江衡出聲叫了一聲李鴻,聲音微啞。
李鴻從門口走進來,恭敬地問:「魏王有何吩咐?」
江衡一壁婆娑手裡的玉絛鉤,一壁沉聲吩咐道:「你去軍府找一趟趙斌,問他是否對秦知府的千金有意,若是願意,明日就讓他上門提親,就說是本王的命令。」
李鴻應了個是,想了想問道:「趙副尉若是不願意呢?」
今天發生的事他聽說了,大約知道是怎麼回事,只恨當時在前院,沒有跟在王爺身邊,讓他陷入這等困境中。
江衡沉吟了下,「那就綁著去。」
總之這門親事是指定他了,李鴻在心裡默默同情了趙斌一把,「屬下知道了。」
江衡之所以選擇趙斌是有原因的,目的是為了陶瑾。提前讓她接受這回事,接受這個年齡差距,日後輪到他時,也不至於那麼困難重重。
*
夜裡熱得很,陶瑾躺在竹簟翻來覆去睡不著。
玉茗睡在外間,她自己撐了把團扇慢悠悠地扇,可還是扛不住一陣陣燥熱之氣。盛夏的夜晚蟲鳴陣陣,偶爾還能聽到後院荷花池裡的蛙叫,吵得她更加心煩意亂。
末了索性披上一件藕色披風,打算去後院轉轉。
玉茗聽得動靜,迷迷糊糊地坐起來問:「姑娘要去哪?」
陶瑾舉著團扇,「我去後面走走,熱得睡不著。」
玉茗穿上衣裳,「婢子跟您一塊。」
她剛睡著沒多久,聲音裡都是睡意,陶瑾想著反正也不會走太遠,便讓她躺回去,「我自己一個人就行,王府戒備森林,不會有什麼事。你繼續睡吧,我一會就回來了。」
玉茗委實困得厲害,聽她這麼說,不放心地叮嚀:「姑娘別轉太久。」
她嗯一聲,舉步邁過門檻。
杜蘅苑後面便是荷花池,正是她們今天掐蓮蓬的那個池子。再往前走一段路,能看到一座湖心亭,回廊曲折,遠遠看去裡面似乎坐著一個人。
這麼晚了,還有誰在?
陶瑾好奇地往前走了兩步,就著朦朧的月色,能隱約看清他的輪廓。
居然是江衡。
她放心了,踏上回廊往裡面走去。江衡正仰躺在榻上,一手遮著眼睛,一手放在肚子上,不知是睡著還是醒著。
「魏王舅舅?」她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
不多時,江衡放下手臂,睜眼覷她。
漆黑的烏瞳在夜色裡更加幽深,帶著幾分困倦,朦朦朧朧地盯著她看。
他大抵沒想到她會過來,好半響才啞著聲音問:「叫叫,你怎麼來了?」
夜裡江衡睡不著,便到湖心亭吹吹風,正昏昏欲睡時候,聽到她的聲音。還當是自己做夢了,誰知道一睜眼她就在眼前。
天氣很熱,小姑娘穿得單薄,纖細玲瓏的身影隱在衣衫裡,夜晚湖面上的風一吹,便勾勒出她的弧度來。衣料緊緊貼著身軀,江衡轉過頭去,她卻毫無戒備地坐在塌沿:「我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