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
回家

秦府正堂,一家人正和樂融融地喝茶。這幾天秦慕慕閉門不出,見人就哭,可把兩位老人急壞了,變著法兒地安慰她。他們在松州有頭有臉,就算名聲壞了又如何,只要降低條件,照樣能找個好人家嫁出去。再不濟有父母在,養她一輩子也未嘗不可。

然而秦慕慕就跟著了魔似的,地位低的她都看不上,地位高的又不願意娶她。弄得現在高不成低不就,成了整個松州茶余飯後的笑料。

今兒她破天荒地從後院出來了,居然肯坐下來跟秦中仁和郭氏說說話,可把二老高興壞了。還當女兒總算想開了,心裡無限寬慰。

郭氏品了一口熱茶,說了一圈發現不見自家大兒子,「這泓兒也不知去哪了,從昨晚起便沒見過他,該不是又留宿那條花街柳巷了吧?」

說起大兒子她就頭疼,府裡娶了一個妻子,另納了四五房妾室,饒是如此還是整天往外跑,倚翠偎紅,風流成性。秦中仁想讓他收收心,重拾書卷,努力幾年,考取個功名為秦家爭光,偏偏他沒那份心思,怎麼說都沒用。

秦慕慕眼裡閃過異光,掩唇輕飄飄地笑了笑,「大哥的紅顏知己那麼多,這會指不定在誰懷裡呢。」

郭氏嗔了她一眼,「哪能這麼說你兄長。」

旋即長歎,不得不承認閨女說的有理。男人有個三妻四妾雖然正常,但成天這麼混下去,總也不是辦法。

正好這話落在剛進來的李氏耳中,李氏是秦泓的發妻,平日沒少跟秦泓鬧矛盾,對這些話極為敏感。李氏不著痕跡地瞪了秦慕慕一眼,若是平時兩人必會絆上一兩句嘴,今天倒是稀罕,她抿著唇角,心情似乎不錯,自顧自地高興著。

李氏奇怪地睨她一眼,在她對面坐下。

她怎能不高興?一想到將自己害到如此境地的罪魁禍首馬上就消失了,便高興的不止一星半點。

陶瑾害得她身敗名裂,害得她不能嫁入王府,她早就恨她入骨了!

得知大哥在街上受魏王教訓,她跟他私下合計過,想讓陶瑾也嘗一嘗身敗名裂的滋味。但如此一來,秦家必定脫不了關係,只有斬草除根,以絕後患。秦泓是個憐香惜玉之人,起初有點不捨,最後為了兩全,終是答應了。

大哥身懷武功,一定不會有什麼問題。秦慕慕想到陶瑾的死狀,益發覺得痛快,她不好過,也不會讓別人好過。

正談話時,門口僕從慌慌張張地趕了過來,連話都說不利索:「大、大人……不好了……」

秦中仁蹙了蹙眉,此時尚不知出了大事,態度很淡定,「何事如此慌張?」

僕從顫巍巍地指了指外頭,「魏、魏王來了……」

話剛說完,趙斌便領著數十名士兵闖了進來,將秦府前院團團圍住。士兵手持長矛,各個凶神惡煞,難怪把府裡婢僕嚇得說不出話。

秦中仁一看陣勢不對,上前去詢問趙斌:「趙副尉這是何意?」

趙斌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何意?秦知府做了什麼,自己心裡應當清楚!」

這話說得不清不楚,秦中仁雖不安,但到底沒做過什麼,要維持表面風度,「我在家中與妻兒暢談,難道也犯了事不成?秦某倒想問問趙副尉,私闖知府宅邸,不知是奉了誰的命令?」

論官位他比趙斌高兩品,自然不畏懼他一個小小的副尉。

士兵從中間分開一條路,江衡面無表情地走上前來,「自然是奉了本王的命。」

趙斌忙行禮,「下官拜見魏王。」

後頭家眷一應跪拜,秦慕慕臉色煞白,手腳僵硬,模樣竟跟傻了似的。

最後是被郭氏一把扯了下來,跪倒在他的腳邊。

*

「不知魏王此舉……」

秦中仁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好端端的,為何忽然兵戎相見?他自認這幾年老老實實,沒做什麼壞事,是以這會並不是多麼忐忑。

江衡冷眼覷他,「秦知府養了個好兒子,讓本王刮目相看。」

說罷讓人帶秦泓上來,短短一天光景,秦泓便已不復風流姿態。他步履蹣跚,江衡那兩拳打在他身上,至今都沒緩過來,想來是傷到了五髒六腑,這一夜時不時會咳出血來。兩只手臂被打折了,被士兵推出人群,撲通一聲倒在秦中仁跟前。

秦中仁撥開他臉上的頭髮,這才看出他是自己兒子,登時愕住。

沒來得及出聲,後面郭氏淒厲地喊道:「泓兒!」

秦泓已然不省人事,被郭氏緊緊地抱在懷裡,歪頭咳出一口血來。

古往今來,沒有母親不心疼兒子,郭氏抬頭看向江衡,不敢怨,姿態卑微地問:「不知長子因何觸怒了魏王,竟讓魏王下如此狠手……」

江衡不動聲色地看了看後面的秦慕慕,他本就是極其威嚴的人,不笑時正經得可怕,「秦泓夜闖廣靈郡主閨房,冒犯郡主,欲下殺手,居心叵測。這幾條罪名,夠不夠本王殺了他?」

聞言,秦府一家臉色都白了白,未料想秦泓竟犯下如此大錯。即便秦中仁想替兒子開脫,目下也找不到話說。

李氏戰戰兢兢地跪在秦泓身旁,似是還沒從這沖擊中回神。

昨天還神氣十足的人,今天就變得奄奄一息了。饒是她恨他,也不曾想過他會變成這樣。

郭氏搖搖頭,不肯相信,「魏王明鑒,泓兒不會做這種事的,定是受了什麼人蠱惑指使……」

「你說得對。」江衡若有所思地頷首。

郭氏面露喜色,「那……」

孰知他面色一變,下令士兵將秦家上下齊齊拿下,「秦家以下犯上,指使秦泓謀害郡主,本王懷疑他們有不臣之心,現將秦家上下百口人收入獄中,以備審訊!來人,動手!」

一聲令下,郭氏露出惶恐之色,「不,我們沒有……」

為時已晚,士兵一左一右將她架起來,準備押送獄中。不只是她,秦家所有人都難逃此遭遇,不消片刻,秦家所有人便被抓了起來。

秦慕慕自知事情敗露,她不會有好下場,頓時心如死灰,同方才沾沾自喜的情緒一對比,就像被人狠狠甩了一巴掌,真個可笑到了極致。

*

一路輾轉多個州府,歷時兩個月,總算抵達了長安。

算算日子,正好還有兩天過上元節,還來得及。陶瑾坐了太久的馬車,早就膩煩得不行了,前方十裡之外便是長安城門,她真是一刻都等不及,恨不得插上翅膀,立時飛到城裡去。

短短兩個月時間,將軍又長大了不少,馬上已經容納不下它了。沒有辦法,陶瑾只得讓玉茗坐後面的馬車,車廂裡只留下白蕊一個丫鬟,勉強能伸一伸腳。

陶瑾臉上的喜悅之情怎麼都掩不住,她笑瞇瞇地捏了捏將軍的耳朵,「我們就快回家了!」

將軍也是悶壞了,好幾次想從馬車上跳下去,好在被她攔住了。目下仿佛能聽懂她說話似的,興致勃勃地立起四肢,只等馬車一駛入城門,它便跳下去。

長安同她離開時沒多大區別,街道一樣繁華,路邊多了幾個商鋪,車水馬龍,熙來人往。

陶瑾撩起簾子一角,不錯眼地看著街上,「還是長安好,哪哪都好!」

白蕊聽到這番話忍俊不禁,要是讓魏王聽見,指不定怎麼堵心呢。在松州待了一年,竟對那裡一點也不留念,轉眼就把他和松州拋在腦後了。

所以江衡說陶瑾沒良心,並非全無道理的。

這一路她很少提起江衡,就算說也是隨口帶過,一點看不出有想他的樣子。那天早晨在客棧門口說過的話,就跟鏡花水月一樣,難覓蹤影。

雖然想見阿娘,但還是要先回陶府的。

馬車駛出幾條街,走進勝業坊,不多時便能看到陶府的大門。

門前站了不少人,遠遠看去,有陶松然、陶臨沅和陶靖,以及二房三房的人,還有府裡管事和其他婢僕。

一年不見,陶靖已經長得跟陶臨沅一樣高了,眉宇之間皆是英氣,氣質沉著穩重,不復當年冒失莽撞的模樣。陶臨沅倒是沒有變化,見到馬車駛來,露出笑意,上前便要迎她。

不等馬車停穩,陶瑾便從馬車上跳下來,「阿爹,哥哥!」

陶臨沅眼眶濡濕,把她拉到跟前前後看了看,激動地說:「回來了,叫叫總算回來了……」

陶瑾笑時眼睛像兩個小月亮,配合他轉了一圈,「阿爹看我有什麼變化?」

自從閨女走了之後,府上都冷靜了許多,如今可算回來了,陶臨沅心裡高興不已,「叫叫長高了,更漂亮了。」

這話說得陶瑾很是滿意,她偏頭看向陶靖,不認識了似的,少頃兩人相視一笑,陶靖刮了刮她的鼻子,「怎麼,在松州一年就不認識大哥了?」

「才沒有呢!」陶瑾撲進他懷裡撒嬌,他長高了許多,她現在只到他的肩膀,「大哥想我了嗎?」

自然想了,怎麼會不想呢。

陶靖最寶貝這個妹妹,彎唇反問:「你說呢?」

陶瑾最會往自己臉上貼金,「一定想了!其實我也很想大哥!」

總不能一直站在門外,陶松然讓他們都進府去,到了堂屋再慢慢熱絡。

陶瑾走回馬車把將軍領下來,正要進府,抬頭望見不遠處有一個人。他騎著馬,遙遙看著此處。

隔得有些遠,只能看出他衣著錦貴。陶瑾瞇了瞇眸,這人好像有點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