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
朱晚

那丫鬟渾身抖如篩糠,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姑娘饒命,婢子什麼都不知道,這跟婢子無關!」

殷歲晴顯然沒想到粥裡有毒,這粥她喝了好幾天,從未出過問題,怎的今天就有毒了?

她從震驚中回神,面容一肅,厲聲質問:「你不知道?那這怎麼解釋?」

陶瑾讓白蕊把粥和銀針放在桌上,留做證據。

起初她是疑惑,沒想到這粥裡當真有毒。蓋因這丫鬟的舉動很不對勁,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有問題。

她只是隨便試了試,沒想到就把她試出來了。

一個丫鬟當然沒這麼大的膽子,但她後面那個人就未必了。殷歲晴平常跟人無冤無仇,她想不出阿娘會跟誰結怨,尤其還下這麼重的毒手。

她叫來幾個婆子,押著那丫鬟跪在地上,「粥裡是什麼毒?」

丫鬟咬緊牙關不肯說實話,只會打迷糊眼,「婢子真的不知……郡主相信我,婢子是無辜的……」

陶瑾沒聽她廢話,蹙了蹙眉吩咐:「掌嘴!打到她肯說實話為止。」

那幾個婆子都不是省油的燈,一巴掌下去便打得她臉腫如饅頭。接連好幾下,把她的牙齒打掉了一顆,她還是咬定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這丫鬟嘴巴倒是很硬,真以為她拿她沒辦法麼?

這幾天都是她送的粥,前幾次都沒出差錯,瞧著安安靜靜的一個丫鬟,未料想今日竟整這麼一出。從她看到她的第一眼,便覺得她很不對勁,跟前幾天不一樣,她不敢看殷歲晴的臉,似乎很急切地想讓殷歲晴喝下那碗粥。

於是陶瑾才會疑惑,讓白蕊去拿銀針檢測。果不其然,真的有問題。

陶瑾咬了咬牙,讓人把她帶到院子裡,順道讓白蕊去請大夫,「越快越好。」

白蕊應下,轉身去辦了。

府裡有專門的大夫,就在一個單獨的院子住著,來回約莫一炷香的時間。白蕊教程沒有玉茗快,玉茗主動代替她去了,沒多久便連拖帶拽地拉著一位老大夫過來。

陶瑾把那碗粥端到他跟前,「您能幫我看看這裡頭加了什麼嗎?」

大夫舀了一勺放在鼻子下聞,光看是看不出什麼,他讓陶瑾稍等片刻,他好生琢磨琢磨。

陶瑾點點頭,踅身出屋,殷歲晴仍在質問那個丫鬟。

那丫鬟名叫百珠,是半個月前府裡新買的丫鬟之一。她家境貧寒,生母早逝,父親另娶,後母待她並不好,為了給弟弟娶媳婦,合謀把她賣給了楚國公府。她在府裡沒什麼存在感,鮮少跟人交流,總是獨來獨往,外人眼中是個孤僻的性格。

殷歲晴正是看她老實安靜,才把她調到跟前伺候,沒想到竟是養虎為患!

那碗薏仁粥從小廚房到正房,統共不過一百步的距離。廚子是府裡資歷很老的師傅,從殷歲晴五歲時便一直在國公府伺候,斷然不會謀害自己。這段時間唯有她碰過粥碗,除了她還能有誰?

百珠不肯甘心,極力為自己辯駁:「或許是小廚房裡別的丫鬟動了手腳……」

殷歲晴反問:「哪個丫鬟?」

她支吾半響,隨口說了個丫鬟的名字。

被提到的丫鬟恰好在旁邊,急得險些跳腳了,大罵道:「那段時間大伙兒都在,我能下什麼藥?你自己想謀害六姑娘,就別往別人頭上扣屎盆子!」

說罷跪倒在殷歲晴跟前,咚咚磕了兩個響頭,「姑娘明鑒,我若是敢在您碗裡下毒,必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殷歲晴被她們鬧得頭疼,原本風平浪靜的一天,怎知變成了這樣。

*

不多時老大夫走出來,想必查清楚裡頭是什麼了。

他來到陶瑾跟前彎了彎腰,慢吞吞道:「無色無味,含有劇毒,正是砒霜。」

陶瑾一駭,轉頭凌厲地看向百珠。

這話自然被殷歲晴聽到了,她踉蹌了下,扶著廊柱緩了好一陣子,目下想起仍舊心有余悸。如果陶瑾沒有出來阻止,如果她跟往常一樣喝了這碗粥,那她這會兒該是什麼後果?

究竟是什麼人,對她嚇如此狠手!

陶瑾上前兩步,俯身咬著牙問:「你還是不說麼?」

百珠咽了口唾沫,心中已然發虛,但她知道要是招了,下場比這還不好過,「婢子不知……」

好得很!

陶瑾直起身,對兩旁婆子道:「搜她的身,看看她身上還藏了什麼。」

蘇嬤嬤和另一個嬤嬤應是,說是搜身,其實是在扒她的衣服。一件一件地剝下來,從外皮到中單,不一會兒便把她扒的精光,只剩下一件肚兜和褻褲。光天化日,這是對她莫大的羞辱。

蘇嬤嬤從她袖筒裡搜出一樣東西,是一張白色的方塊紙,大約是下藥後沒來得及扔下,隨手揉成一團猜進袖筒裡了。

陶瑾遞給大夫,老大夫看了看,點頭道:「這上頭有白色的殘留物,正是砒霜不錯。」

事已至此,大勢已去,百珠瑟縮成一團,跪在地上不斷求饒。

院裡除了丫鬟,還有幾個僕從,她被脫得精光,哪還有臉見人。淚水鼻涕流了滿臉,不知是嚇得還是後悔的,總之模樣很淒慘。

陶瑾蹲在她面前,語氣輕得不像話,帶著些誘哄:「你告訴我,是誰指使你的?」

她抬起濕漉漉的淚眼,張了張嘴剛要說話,似是忽地想起什麼,猛地搖搖頭道:「沒人指使,是我自願為之!」

一個丫鬟,哪來這麼大膽子?

何況殷歲晴平日待她們都不錯,她們斷沒有理由要害自己的主子。除非有人指使,偏偏這個人是誰,她死活都不肯說。

其實陶瑾心中已經有了想法,只不過不大確定。

既然她不肯說,那她唯有自己想辦法了。

陶瑾彎唇笑了笑,這笑中帶著幾分殘忍與冷漠,看得百珠生生一僵,只覺一股冷氣從背後吹過。

「百珠心腸歹毒,企圖謀害家主,罰她三十家棍,關進柴房。」

陶瑾想了想,又補上一句:「不許給她送藥送吃的,只准讓她喝水,先餓她十日,讓她飽餐一頓,再繼續餓十日。這麼下去,我看她能堅持多久?」

這個法子真個歹毒到了極致,絕望中給人一線生機,再把人狠狠地扔進黑暗裡。周而復始,沒有盡頭,即便最後沒有餓死,也被餓成瘋子了。百珠哪裡想到她會用這麼狠毒的手段,本以為大不了一死,誰知道連死都不能死痛快。

她匍匐到陶瑾跟前,死死扒住她的裙子,「郡主饒命,郡主……」

陶瑾面不改色,「帶下去狠狠地打。」

蘇嬤嬤並另外兩個婆子架著她走了,在搖香居外面擺了一張長凳,手臂粗的木棍狠狠地落在她身上,沒幾下她便疼得受不住了。

然而還是要打三十下的,一下都不能少。

*

陶瑾讓白蕊去查這幾天百珠都接近過誰,跟哪些人說過話,一五一十,不能有任何遺漏。

百珠接觸的人不多,這個很容易便能查清楚。白蕊只花了半天時間,便回來跟陶瑾回稟道:「後罩房跟百珠住一起的丫鬟說了,她這些天頻繁出入國公府側門,好像在跟什麼人接應。晚上問起她時,她卻什麼也不說,婢子覺得很有可疑。」

陶瑾問道:「她一般何時去側門?」

白蕊正好問了這個問題,是以能答得上來,「午時六刻左右。」

那個時間府上剛用過午膳,主子都在屋裡歇息,根本沒人注意到側門的情況。她倒是會挑時間,陶瑾心生一計,跟她說道:「寒光跟百珠身型相似,明日午時你讓她偽裝成百珠模樣,百珠今日剛下過藥,明日對方一定會過來。到時你領著蘇嬤嬤幾人躲在暗處,把人給我抓到跟前來。」

白蕊應了個是,下去安排寒光行事。

轉眼到了第二日,陶瑾跟殷歲晴說了自己的想法,她沒有反對,「我倒想看看,是誰要致我於死地。」

陶瑾安慰她,「阿娘放心,有我在,一定不會讓你受傷害!那些想害你的人,我一個都不放過!」

殷歲晴摸了摸她的頭,心頭縱有千思萬緒,這會也說不清楚。

午時左右,寒光聽話地去了側門。她穿著百珠的衣服,打扮也跟她一模一樣,佝僂著背,低頭走路。

到了側門,等了約莫兩刻鍾,果真有人在外頭敲門。

這個門是平常婢僕出入的門,開門需得經過管事同意。有時候丫鬟為了偷偷接外面的活計,便就著門縫跟人接應,百珠平時顯然也如此。木門被鎖上了,只露出一點門縫,外頭的人問道:「辦妥了麼?」

寒光壓低聲音,咳嗽一聲,「辦妥了。」

對方以為她是害怕所致,沒往深處想,只道:「可有被人懷疑?」

她搖搖頭,學著百珠說話的口氣,「沒有。」

對方又道:「那就好。你放心,這事過去之後,必定少不了你的好處,我們姑娘說了……」

話沒說完,便被後頭兩個婆子左右架住,嚇得她肝膽俱碎,驚叫一聲。

白蕊早就領著蘇嬤嬤在門外等候了,沒想到還真抓個正著。

待她轉過臉來一看,可不正是陳氏身邊的丫鬟朱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