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衡想扶她起來,但是她往裡面縮了縮,長睫毛低垂,像個漂亮但沒有生機的玉瓷娃娃,一聲不吭地,也沒有表情。
江衡一滯,讓丫鬟把早膳送進來,他親自端著一碗香蕈雞粥餵她:「叫叫乖,起來吃點東西。」
她輕輕搖了搖頭,手腳無力,連被褥都拽不動,只能小聲道:「讓白蕊玉茗進來,魏王舅舅出去吧。」
她的聲音還有點啞,大抵是昨晚哭得多了,這會兒還沒有好。
昨天江衡真個過分,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什麼程度,那麼強悍地對她,她整個人都無助哭了,前所未有的恐懼,好像沒有盡頭一樣。如今想起來,她都止不住地打顫,再也不想經歷一次了。
江衡放下湯碗,想看看她有沒有發燒,然而還沒碰到她,她便瑟縮了下,「魏王舅舅不要碰我!」
江衡的手停在半空,心裡愧疚得不是滋味,他何曾想過會弄傷她?他這麼喜歡她,喜歡得不知要怎麼寵著才好,捧著怕摔了,含著怕化了,如此小心翼翼,沒想到最終還是傷害了她。
「叫叫……」江衡啞聲叫她,「本王昨天喝多了酒……」
陶瑾沒有理會,全當沒聽到。
她固執地說:「魏王舅舅出去。」
江衡又叫了一聲她的名字,「我……」
「出去。」她把頭埋進被子裡,聲音壓抑得有點顫抖,「你出去……」
「好好,我出去。」江衡一點辦法也沒有,不想看她難過,唯有站起來往外走了兩步。回頭看她還是一動不動,他低歎一聲,舉步走出內室。
屋外守著白蕊玉茗兩個丫鬟,她們從秋空寒光口中得知事情經過,一面著急一面埋怨魏王不知輕重,正在廊下徘徊,見江衡從裡面走了出來,二人躑躅不前:「魏王,我們姑娘……」
江衡停在門口,「進去照顧她,讓她把早膳吃了,王妃若有任何不舒服,隨時告知本王。」
兩人應下,忙進去查看陶瑾的狀況。
*
江衡剛走不久,陶瑾就從床上坐起來了。
這個平時很輕鬆的動作,此刻卻讓她非常吃力,不只是手腳,渾身都疼的厲害,尤其是雙腿那兒,動一動就疼。江衡真是個大混蛋,大禽獸……她在心裡把他罵了很多遍,眼裡有淚花閃爍,覺得自己特別委屈。
昨天莫名其妙地被他這麼對待,明明她什麼也沒做,誰知道他抽哪門子風?
白蕊玉茗進來時,就看到她呆呆地坐在床頭,表情很脆弱,一碰就能哭出來似的。白蕊一陣心疼,上前端起雞粥,踩著腳踏問她:「姑娘先吃些東西好麼?這都晌午了,不吃東西怎麼成。」
這一回她很乖巧,白蕊餵她她就吃,不知不覺吃了小半碗。
陶瑾吞下一口粥,眼睛一眨,吧嗒落下一滴淚來,她帶著哭音控訴:「我想回家。」
白蕊玉茗的眼眶頓時紅了,玉茗掏出絹帕給她拭淚,「姑娘別難過,魏王心裡是疼你的……」
她孩子氣地拿袖子擦了擦眼淚,繼續往下說:「我想見阿娘。」
兩人為難了,姑娘跟魏王鬧脾氣,實在不是她們能管的。姑娘想回家,也得看魏王想不想放人啊……
殊不知,此刻江衡就站在紫檀花開富貴屏風後面,聽著陶瑾跟她們的對話。
白蕊舀起一勺粥放到她嘴邊,哄道:「姑娘先把粥喝了吧。」
陶瑾確實有點餓,張口吃了兩勺,還是不忘剛才的話題,「玉茗去收拾東西,我要去找阿娘住幾天。」
找殷歲晴?
那不是要去瑜郡王府麼?
玉茗站起來,有點不知所措,「姑娘,那魏王怎麼辦……要不要跟他說一聲……」
陶瑾垂眸,半響吐出幾個字:「不要,我討厭他。」
屏風後面的江衡苦笑,看來這次是真的惹她生氣了,居然讓她說出討厭他這種話。他心裡一陣苦悶,被那句「我討厭他」打擊得不輕。
該怎麼哄她?
江衡想走進去,但是她現在肯張口吃飯,如果他進去了,她又不吃怎麼辦?猶豫片刻後,他走到外面的八仙椅上坐下,想起昨天的經過,只覺得荒唐。他不是那種嗜酒的人,更從不買醉,沒想到昨天被周溥刺激了一下,居然第一次失控了。
他一杯一杯地喝茶,頭腦卻越來越清醒,對陶瑾的心疼愧疚也越來越深。
片刻鍾後,白蕊和玉茗從內室走出來,到他跟前回稟:「姑娘吃了半碗雞粥,半個銀絲卷兒。」
江衡頷首,頓了頓問道:「她身上的傷……怎麼樣了?」
出去之前,江衡讓她們重新給她上一次藥,他擔心自己上的不好,有些地上沒有顧及到。
白蕊想起剛才看到的一幕,姑娘別的地方還好,尤其胸口和雙腿,簡直讓她看了就難受,魏王下手也忒狠了點,不知道她們姑娘最是嬌嫩麼!
她低頭道:「都重新上了一次藥,姑娘方才已睡下了。」
陶瑾一門心思想回家,奈何身體太累,用過飯後沒撐一會兒,便再次睡了過去。也不知道醒來會怎麼樣,好在現在是安撫住了。
江衡揮退她們,起身在外面轉了兩圈,終於還是沒忍住,走入房中。
*
床榻上的小姑娘睡容安詳,一定累得不輕,連他進來了都沒有發現。
江衡坐在床邊,伸手碰了碰她的臉頰,她沒有反應,睡得死沉死沉。他俯下身,貼著她的額頭蹭了蹭,「叫叫?」
她還是睡著。
於是他脫掉金線紋墨靴躺在她身邊,無比珍惜把她摟在懷裡,像抱著什麼稀罕的寶貝一般,動作輕柔得不像話。他再也不敢傷害她,貼著她的臉頰蹭了蹭,聲音痛苦地說:「對不起,叫叫,我錯了……對不起。」
不敢說得太大聲,怕吵醒了她,到時候他連躺在她身邊都不行。
於是只能一遍遍地低聲說對不起,說到最後,他抱著她翻了個身,頭埋在她的頸窩裡,四肢都纏住她,捨不得放手。
那麼小的身體,卻要承受他那麼深的欲.望,他不懂得疼惜就算了,還弄傷了她。
這樣抱住她,才感覺她真是嬌小得過頭,怎麼會那麼小,小得他心疼得不得了。江衡吻住她的脖子,這回再也不敢放肆,吻得很輕很輕,她一出聲,他就立即停下來看她。
好在沒醒。
他就這麼抱著她躺了一個時辰,見她快醒了,他才起身下床。
傍晚時分,陶瑾總算睡醒了,雖然還是渾身酸疼,但已比中午起來好了很多。她坐了一會兒,沒忘記自己說過的話,喚來白蕊玉茗,讓她們收拾東西準備回楚國公府。
白蕊玉茗面面相覷,她們還沒跟魏王說起此事,不知魏王同不同意……如果姑娘就這麼走了,兩人關系更僵怎麼辦?
見她們站著不動,陶瑾心裡來氣,「你們不走,我自己走就是了。」
說著便從床榻上下來,她雙腿發軟,沒走兩步就要摔倒。
白蕊連忙上前扶住她,「東西是收拾好了,但是姑娘這麼回去,瑜郡王妃定會擔心的……」
話音剛落,江衡從外面走了進來,對她們兩人吩咐道:「都出去,我跟王妃有話要說。」
兩人不大放心,畢竟昨天江衡才幹了那事兒,萬一今天再來一次,她們姑娘可承受不住。
江衡沒給她們猶豫的機會,又吩咐一遍:「都出去。」聲音嚴肅了幾分。
兩人欠了欠身,「婢子告退。」末了看一眼陶瑾道,「姑娘若有任何吩咐,盡管傳喚婢子。」
陶瑾站在床榻跟前,點了點頭。
她們離開後,她勉強撐著身體走了兩步,路過江衡身邊時,他企圖握住她的手,「叫叫。」
陶瑾伸手揮開,站了一會兒,實在有些累,而且那裡每走一步就磨得疼,她索性坐在美人榻上,跟他打開天窗說亮話:「魏王舅舅,我想回家幾天。」
江衡嗓音沙啞:「為何?」
為何?
他居然還好意思問她為什麼?
她留在這裡,難道要受他欺負嗎?他那麼大一只,欺負起她來,她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
而且陶瑾一想到昨天他身上的脂粉味兒,便覺得膈應得很。他喝得醉醺醺,不知道他從哪裡回來的,回來之前是不是也摸過其他女人,一想到那個畫面……她就沒來由地很生氣。
他明知道她不喜歡他喝酒,非但不改,反而變本加厲。
陶瑾垂眸,「我想跟你分開幾天。」
江衡身形一僵。
她嫌他打擊不夠深,耷拉著腦袋又補上一句:「我這幾天都不想看見你。」
江衡心裡比黃連還苦,轉身看向她,眉宇深蹙,開不了口。
話說完後,她站起來往外走,白蕊玉茗把這幾天換洗的衣服都準備好了,她不必操心,只想馬上撲進殷歲晴懷裡訴說委屈。
還沒走出內室,江衡快步上前把她攬進懷裡,粗壯的手臂緊緊圈著她,捨不得她:「什麼時候回來?」
她抿唇,說不知道。
江衡又抱了一會兒,下巴蹭著她的頭頂:「別走好麼?」
陶瑾扁扁嘴,不說話。
他又問了一遍:「叫叫,別走好不好?你若是生氣便跟我說,向我發洩,打我罵我都可以。別冷落我,也別離開我。」
陶瑾靜了很久,說道:「不要。」
江衡把她抱得更緊了一點,端是不肯鬆手的架勢。
她使勁掰了兩下,沒有掰開。「魏王舅舅碰過別人,又來碰我,我不喜歡這樣。我跟你說了,但是你不聽。」
江衡頓住,他何時碰過別的女人?
再問她時,她卻緊緊閉著嘴巴不肯再說。大抵是擰著一口氣,不想搭理他。
正在江衡出神的時候,陶瑾掙開他的懷抱逃了出去。
這時江衡才想起來,昨天他們去酒樓之後,都喝了不少酒,意興闌珊時,底下的武官叫了平康坊的姑娘上來。彼時他喝多了,被一個女人偎了上來,那女人的脂粉味兒很濃,大概是那時候染到身上的。
江衡恍悟,連忙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