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0 章
自盡

孕吐的症狀一直持續到七月份,仍舊不見好。

月底孫啟嫣臨盆,生了一個女兒,母女平安。陶瑾得到消息後趕緊過去探望,剛進院子,便看見陶靖抱著孩子站在門口等她,笑得一臉滿足。

陶瑾鬆開江衡的手,快步到他跟前,「大哥讓我看看。」

陶靖把孩子抱低一些,讓她能夠看到,「還沒睜開眼睛呢,長得像嫣兒。」

粉粉嫩嫩的一團,臉蛋通紅,皺巴巴地看不出究竟像誰,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分辨出的。陶瑾小心翼翼地伸手摸摸她的臉,生怕把她吵醒,稀罕得不得了,「她怎麼不哭?啟嫣姐姐呢?」

陶靖掖了掖襁褓,帶著他們往屋裡走,「方才已經哭了一通,剛剛才睡著,嫣兒在屋裡。」

剛好穩婆從裡面走出來,說了兩句孫啟嫣的情況,又道了幾聲恭喜才離去。

裡面有婆子在照顧孫啟嫣,門窗都關得嚴嚴實實,她剛才生產過,不能著涼。昨晚折騰了一晚上,今兒早上才把孩子生下來。

陶靖為了迎接他們才到門口等著,此前一直坐在孫啟嫣的床頭。

陶老爺子和陶臨沅都來看過了,二房三房的人也來看過。雖然是個閨女,但都沒有不滿,陶家不缺男孩兒,生男生女都一樣歡喜。

內室床上,孫啟嫣身上衣服都濕透了,剛才換了一身乾淨衣服,臉色很有些蒼白,正虛弱地躺在床上。聽說陶瑾來了,忙讓人把她叫進來,「叫叫?怎麼不進來?」

陶瑾把江衡留在屋外,她走到屏風後面,來到床邊,「哥哥說啟嫣姐姐累壞了,我怕打擾你,想讓你好好休息一會。」

丫鬟在孫啟嫣背後墊了個迎枕,扶她半坐起來,她道:「不礙事,我已經睡了一會,能跟你說幾句話。」

她拉著陶瑾坐到床邊,「許久不見你,怎麼好像瘦了?」

陶瑾實話實說:「我最近吐得厲害,吃什麼都沒用。」

說話間,乳娘抱著小嬰兒走進來,放到孫啟嫣懷裡,「少夫人還沒來得及看幾眼,少爺特意讓老奴送來的。」

孩子還小,閉著眼睛砸吧嘴,有點瘦,像個小猴子一樣。

陶瑾覺得有點丑,但是孫啟嫣卻把她當成寶貝,無比珍愛地抱在懷裡,摟著哦哦哄了兩聲,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

看到這一幕,陶瑾下意識想到自己的孩子,會不會生下來也這樣?

忽然有點擔心。

可是看大嫂這麼喜歡,她又有點羨慕,一定很幸福吧。正想著,便聽孫啟嫣問:「你最近感覺如何?」

陶瑾有孕這個消息,孫啟嫣是不久前才知道的,不得不感慨江衡把她保護得真好。如果不是有一回他們去魏王府做客,恐怕至今都不知道。

陶瑾點點頭,笑得有點赧然:「除了吐得有點厲害,其他都挺好的。」

這方面她們很有共同話題,「熬過這段時間就過去了。」

兩人坐著聊了一會,從孩子聊到男人,可謂無話不談。陶瑾這才知道,大嫂和大哥看著感情恩愛,原來也有磕磕絆絆、吵架爭執的時候。孩子生下來的前一天,孫啟嫣剛跟陶靖吵了一架,等孩子生下來後,陶靖自動自覺地就來到她床頭認錯了。

陶瑾聽罷,忍俊不禁。

這麼看來,江衡對她還是很好的。

不多時孩子醒了,哇哇啼哭,聲音細得跟小貓一樣。孫啟嫣便把她抱在懷裡,柔聲細語地哄:「小如意不哭,阿娘在這裡……」

陶瑾一聽,這才想起來當初自己給孩子起過名字,如意如意,一世如意。

*

從陶府回來,陶瑾一路拉著江衡不斷地重復:「小如意好可愛,她方才對我笑了……」

江衡沒有進屋,一直在外面跟陶靖閒談。

說是閒談,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

畢竟兩人年齡輩分都差一截,沒有共同話題,最多就是喝喝茶聊聊媳婦孩子,等陶瑾從裡面出來。

江衡揉揉她的腦袋,「我們的孩子會更可愛。」

她搖晃他的手臂,窩在他懷裡撒嬌,「我也想生一個女兒。」

他說:「萬一是兒子呢?」

「不管!」陶瑾橫起來蠻不講理,兩只手捧住他的頭,橫眉豎目,「我就要生女兒。」

女兒多可愛,粉粉嫩嫩,又聽話又乖巧,跟她一樣。

江衡無聲地笑,順著她的話往下說:「好好,那我們就生女兒。這次不是,下回再繼續。」

陶瑾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忽然問道,「魏王舅舅不喜歡女兒麼?」

誰知道江衡居然說:「我養你就跟養一個女兒一樣,生不生都無所謂。」

陶瑾怒了,一口咬住他的鼻子,嗚嗚哼了兩聲,「我就這麼不懂事麼?魏王舅舅把我當女兒養?」

江衡說了一句當然不是,旋即附在她耳邊補充了一句,霎時說得她滿臉通紅。

他在她耳邊說:「每天晚上你難道看不出來?」

她捂住耳朵,狠狠瞪了她一眼。

江衡把她抱在腿上,一手摟住她,一手放在她肚子上,就這樣一直回到魏王府門口。剛下馬車,李鴻李泰早已在門口等候多時,趕忙上前匯報:「王爺……」

江衡把陶瑾放到地上,偏頭問道:「何事?」

李鴻踟躕了下,還是回答:「慧王在牢中自盡了。」

陶瑾一驚,抬起頭來。

許久,才聽江衡問道:「何時?如何自盡?」

他臉上沒什麼表情,甚至有點沉重。一想也是,就算再怎麼爭,慧王始終是他一母同胞的兄長,兩人一起長大,兄弟之情,是其他感情都無法取締的。

李鴻據實以報,慧王是今早辰時被發現自盡的,不知何時藏在身上的一把匕首,刀柄刺入胸膛,被發現時已經沒了氣息。莊皇后得知後,在牢中痛哭出聲,一直哭到昏厥,被送回寢殿。

江衡聽罷,閉了閉眼道:「安葬了麼?」

李鴻答道:「已經裝入靈柩中,尚未安葬。」

他道:「帶本王去看看。」

李鴻忙去準備。

他沒帶陶瑾一起去,這些事會影響她的心情,況且本就與她無關,他不想讓她也參與進去。他讓李泰把陶瑾送回杜蘅苑,好好地等他回來。

陶瑾沒有多說什麼,只讓他早點回來。

*

一直到晚上二更,江衡才一身疲憊地回府。

他先去了慧王府一趟,安撫王妃和江衍的兒女,後來又去了宮裡一趟。莊皇后已經醒來,人卻蒼老了許多,短短半天時間,鬢邊便生出幾根白發來。江衡在昭陽殿陪她做了許久,幾乎沒說什麼話。

他什麼都不能說,這時候說什麼都是錯的。

等莊皇后睡下後,他去御書房拜見皇帝,皇帝不在書房,正在寧嬪的金華殿裡。他得知後,沒有等皇帝過來,直接出宮回府。

帶著外面涼爽的夜風,席卷入室內。

陶瑾早就洗好吃過晚膳了,剛才吐了一遭,此刻正蔫蔫地倒在床榻上,就著桌上的燭光做繡工。她在繡嬰兒的衣服,仔細一看,是一條纏枝蓮紋的小裙子,她手指靈巧,繡活也做得精致,針腳的紋路一絲不苟,繡得極其認真。

江衡來到她身後,她沒有注意,連頭都沒有抬一下。

江衡彎腰環住她的身子,在她粉頸上啄了一下,「燈這麼暗,看得清麼?」

他的聲音很沙啞,有著濃濃的疲憊。

陶瑾沒有多驚訝,安靜地倚在他懷裡,扭頭看向他的側臉,「魏王舅舅怎麼才回來?事情都解決了麼?」

江衡點點頭,卻沒多說什麼。

他一低頭,看到陶瑾手裡的小裙子,忍不住笑著問:「寶貝兒,你就這麼確定是個女兒?若生下來是個兒子,這些衣服你打算怎麼辦?」

陶瑾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她撅嘴道:「那就留下來,總會有機會穿的。」

江衡聽懂了,抱著她許久沒撒手。

在外頭身心疲憊一整天,回來看到她坐在燈下做繡活,讓他的心一瞬間就安定了下來。即便再累,擁著她便能一身輕鬆,從她這裡找到慰藉。這輩子能得到她,是他最大的幸事。

*

很快到了中秋這天,宮內設宴,邀請王孫貴胄進宮宴飲,江衡也在受邀之列。

經過一兩個月的修建,宮裡宮殿建築已經恢復得差不多,甚至比往昔更加尊貴繁華。前陣子的腥風血雨,似乎已經成了往事。

無人再提。

更無人敢提。

陶瑾要進宮陪莊皇后,跟江衡一起入宮,到了宮門口,兩人分開。一個往宣室殿,一個往昭陽殿去。

莊皇后不如以前精神了,雖然仍舊美貌雍容,但是兩鬢白發卻是怎麼都遮掩不住。她見到陶瑾後,卻跟以前一樣熱情歡喜,拉著她閒話家常,只是話明顯比以前少了,笑容也淺了。

陶瑾看了心疼,皇后娘娘正是傷心的時候,皇上卻很少來昭陽殿看她,常常宿在寧嬪那裡,夜夜笙歌,醉生夢死。放著這麼好的發妻不要,卻跟另一個有心害他的人在一起,皇上終有一日會後悔的。

安慰了皇后一會兒,陶瑾從昭陽殿出來,正好看到江衡從前面走來。

他帶著她出宮,宮門口停著馬車,他們走上馬車,不多時馬車漸漸走遠,往曲江邊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