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瑾醒來之後第一句話便是:「我的茸茸呢?」
她身子虛弱,氣若游絲,偏偏一心想著孩子,時時刻刻都掛在心上。畢竟是她懷胎十月,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能不上心麼?
孩子已經洗乾淨了,哭過之後安安靜靜地躺在襁褓裡。江衡抱給她看,「別看太久,你還要多休息。」
她心不在焉地應一聲,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接了過來。那麼小一團,粉粉嫩嫩的,看起來脆弱極了,她一瞬間就喜愛到了骨子裡,抱住不肯撒手,「她怎麼不哭?是不是睡著了?」
江衡道:「方纔哭累了,剛剛才睡著。」
她是不知道,她昏迷的時候孩子哭得有多厲害,因為怕孩子吵醒她,他便讓乳娘抱到偏房去哄著,好不容易睡著了才安靜下來。
陶瑾瞭解之後才算放心,盯著孩子的臉看不夠似的……忽地想起什麼,手往襁褓下面一摸,解開繫繩,想要確認究竟是男是女。她一心認定是個閨女,所以當看見茸茸兩腿間的小肉蟲時……愣了一下,「為什麼是……」
兒子?
她可愛的乖巧的聽話的閨女呢!
陶瑾受到了不小的打擊,抬頭楚楚可憐地看著江衡:「魏王舅舅……」
江衡知道她想說什麼,無非是問想要個女兒罷了,但這又不是能強求來的。他打算把孩子接過去,「你若是不喜歡,日後我們……再要個女兒。」
他原本想說再生一個,但是她昨天那麼痛苦,一連昏過去三次,可把他嚇得夠嗆,短期內是不敢再讓她冒一次這種危險了。
聞言,陶瑾連忙搖頭,不讓他把茸茸抱走,「誰說我不喜歡,我可喜歡了!」頓了頓,終究有些心虛,「只是如果他是女孩兒,我會更喜歡的。」
那不過是她這幾個月來的執著罷了,其實無論男孩還是女孩,她都一樣喜歡。她需要一段時間消化這個消息,抱著孩子不斷地看,一會摸摸他的鼻子,一會摸摸他的眼睫毛。她漸漸接受茸茸是個男娃娃,笑吟吟道:「跟我長得最像。」
孩子都沒長開,也不知道她怎麼看出來得。
江衡在這方面不跟她計較,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因為她剛生完孩子,不宜太過勞累,孩子看一會兒就好了,她還是要好好休息的。他讓乳娘把茸茸抱走,又煮了一碗養身裨益的湯,餵她喝下去:「先睡一會,晚上我再叫你。」
她不放心,「那你好好看著茸茸。」
江衡頷首,親了親她的腦門,她這才閉上眼。
說是晚上叫她,其實她一覺睡到了第二天早上。江衡怕她太累,想讓她多休息一會,便沒讓人叫醒她。她一醒來,大夫便替她診斷了一番,看她身體如何。
好在大夫說身體雖然有點弱,但好生將養著便沒有大礙,並且情緒最好不要有太大的波動,飲食滋補,一兩個月便能恢復到從前的狀況。又看了一下孩子,大夫說孩子很健康,沒什麼問題。
*
陶瑾不能下床,吃喝都是在床上,一開始還好,但人總有三急,她不好意思跟江衡說,便忍著。後來實在忍不住了,開始把江衡往外面趕:「魏王舅舅出去,讓白蕊玉茗進來。」
江衡被嫌棄得莫名其妙,剛才還好好的,怎麼忽然就不要他了?
只看她小臉憋得粉紅,再一想她剛才喝了大半碗湯,江衡頓悟,彎唇笑看著她:「有什麼是本王不能做的?」
不說還好,一說她的臉更紅了,別開頭忸怩道:「就是不能……」
她不說,江衡鐵了心不走,「看來不是什麼要緊事,那我就不走了。」
「……」這怎麼行!陶瑾慌了神,聲音不由自主地拔高了點,帶著哀求,「你到底出不出去?」
江衡問她:「究竟什麼事?」
她扁扁嘴,委屈道:「我想小解。」
語氣可憐得不得了,活脫脫他在欺負她。其實他只是不想跟她撇得這麼乾淨罷了,夫妻間談論這些話題,原本就再正常不過。她說了之後,他面色如常:「我抱你過去。」
最近為了方便照顧她,恭桶就放在內室一角,用屏風隔開一個單獨的空間,還算乾淨。門窗都關得嚴嚴實實,室內還燒著火爐,熱烘烘的。江衡把她打橫抱起,放在恭桶上面,蹲在她面前,準備解她的衣服。
陶瑾嚇壞了,抓緊衣服驚恐地問:「你做什麼?」
他面不改色,「幫你脫褲子。」
她惱羞成怒,說話也變得不利索,「我,我自己可以!」
江衡低笑,沒再強迫她,站起身揉揉她的頭,「那我到外面等你,好了叫我。」
說著走出屏風。
陶瑾真是面子裡子都沒了,臉紅得像一顆煮熟的蝦子。她甚至能看到屏風外面他的身影,沒有鬆一口氣,反而更加緊張了……她低下頭,衣服解了半天才解開,小解的聲音清楚地傳出來,她羞得面紅耳赤,「我好了。」
江衡走進來,細心地給她穿好衣服,再抱起她放回床上。「這段時間由我照顧你的起居,其他事情再叫丫鬟婆子。」
陶瑾一愣,「不……」
他把她的碎發挽到耳後,難得的正經,「叫叫,我們是夫妻了。這些事根本算不得什麼,你若是一直抗拒我,我會十分難過。」
看他的表情,好像真有一點受傷?
陶瑾抿抿唇,內心經過一番掙扎,妥協道:「我知道了。」
她臉一紅,拍拍身邊的床榻,「魏王舅舅到床上來。」她現在不能動,做什麼事都有限制,只好要求他了。
江衡依言躺在她身邊,伸出長臂把她納入懷中。
她蹭了蹭他的胸膛,小貓一樣,「我不是抗拒你……我只是有點不習慣。」
她已經學會跟他袒露心跡了,江衡很高興,笑著親吻她的臉頰,「沒事,以後慢慢會習慣的。」
這麼羞恥,誰知道以後能不能習慣……她不說話,少頃顧左右而言他,「我想看茸茸了!」
茸茸由乳娘照顧著,沒有打擾她。
可是陶瑾不覺得那是打擾,她千辛萬苦生下來的兒子,還沒來得及多看兩眼,就被人抱走了。這才一天,就想念得緊。
江衡讓人把茸茸抱來,小傢伙剛睡醒,一直在哭鬧。陶瑾心疼壞了,連忙接過來哄他,奇怪得很,茸茸一到了她懷裡哭聲就小了,嗚嗚咽咽地握著小拳頭,眼淚吧嗒吧嗒地掉。
婆子說可能是餓了,想要抱他去找乳娘餵奶,陶瑾捨不得撒手,想要親自餵他。
婆子說她現在身體不好,母乳也不夠,還是讓乳娘餵養比較好。
最後沒辦法,陶瑾只能讓她抱下去找乳娘。茸茸走後,她的情緒低落了好一陣子。
無論江衡怎麼哄都沒用,一直到傍晚茸茸再次過來,她才露出笑容。這次她說想餵茸茸,江衡沒有阻攔,偶爾一兩次應該是可以的。
只不過看著小傢伙一吸一吮吃得津津有味,他心裡泛上醋意,不悅地瞇了瞇眼睛。
那裡原本是他獨有的,如今被兒子搶走了,多少有點不痛快。
*
茸茸沒出生的時候,陶瑾給他做了許多小衣小褲。
當初以為他是女兒,所有樣式都是女娃娃的,衣服邊緣繡著精美的花紋,還有幾條小裙子。原本可以讓下人重新再做的,那樣陶瑾做的衣服就沒用武之地了,她捨不得扔,畢竟是一針一線縫製出來的。
後來便想了個主意,讓茸茸繼續穿她做的衣服,反正現在還小,他不懂事,穿穿女裝也沒什麼。
偏偏茸茸生得秀氣,五官精緻,穿起女娃娃的衣服一點也不突兀。他長開之後,越發地像陶瑾。
以至於江衡每次回家,都以為他們生的是個女兒。
江衡有些頭疼。
好在陶瑾坐的衣服不多,孩子又長得很快,幾乎一天一個模樣。半年之後她縫製的衣服都派不上用場了,茸茸總算可以穿回正常的衣服。
小傢伙鼻子嘴巴都像陶瑾,唯有一雙眼睛像江衡,炯炯有神,劍眉星目,長大後必定英氣十足。
不僅如此,連性子也像江衡。活潑好動,一刻都閒不住。
用江衡的話說就是:「我兒子將來是要舞刀躍馬的人。」
陶瑾一點也不贊同,「武夫有什麼好的?現在的姑娘家喜歡的都是文質彬彬,溫文儒雅的男人!」
江衡想起周溥,瞬間不說話了。
陶瑾見他臉色不對勁,琢磨了一下剛才的對話,沒什麼不對勁啊?她想不通,索性不再想了,轉頭去逗茸茸玩。
茸茸一見到她便兩眼放光,哇哇叫了兩聲,張開小短胳膊要她抱抱。
陶瑾抱起他,他便咯咯地笑。
他笑時眼睛彎彎的,跟陶瑾一模一樣,真是別提有多討喜了。
晚上茸茸照舊跟乳娘一起睡。
陶瑾正要睡著,江衡覆上來,一言不發地解開她的衣服,闖了進來。他克制著力道,但對於她來說還是有點重,比前陣子都要激烈。
陶瑾坐月子時恢復得不錯,渾身肌膚仍舊跟豆腐一樣,嫩得能掐出水來。尤其那兒……緊得不像話。
江衡弄了很久,到最後她實在受不住了,摟著他的脖子苦苦哀求,求他慢一點兒。足足一個時辰後,他才放開她,啞著嗓子問:「你也喜歡溫文儒雅的男人?」
什麼?
陶瑾恍恍惚惚,根本沒聽明白。這種時候問這個問題做什麼?
她不回答,他往下重重一沉,她嚶嚀一聲,眼淚都被逼出來了。這種時候搖頭一定是對的,她反應迅速,「不……我喜歡魏王舅舅這樣的,嗚……喜歡你……」
一連說了好幾聲,他的臉色總算有所緩和。
江衡貼在她耳畔,低聲詢問:「那喜歡我這樣對你麼?」
陶瑾摀住臉,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這天晚上一直折騰到三四更,江衡饜足了,可是苦了陶瑾,第二天連床都沒能下來。
*
莊皇后很喜歡茸茸,每次陶瑾帶他入宮,莊皇后臉上總會露出久違的笑容。
皇上身體狀況日益變差,太醫私下跟皇后說,恐怕撐不過這個冬天了。
果真應了這句話,元月初七晚上,長安百姓還沉浸在過年歡慶的氣氛下,宮裡忽地傳出消息,皇上崩殂了。
據說當晚是莊皇后守在龍床邊,皇上斷氣之後,她握著皇上的手坐了一整晚。
舉國悲慟,三個月內暫停一切紅事喜事。
七日之後,先皇的靈柩葬入皇陵。國不可一日無君,魏王依照先皇遺囑即位,改年號為明崇。同時冊封魏王妃為後,後宮無嬪妃,帝后恩愛,伉儷情深,被傳為一時佳話。
皇后的生活沒有陶瑾想像得那麼枯燥乏味,大概是江衡不管她,她可以跟在王府一樣自由自在。偌大的後宮都是她一個人的,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就是人有點少,看著怪冷清的……
一天晚上她躺在江衡懷裡,好奇地問:「那些大臣就沒逼你選妃?」
江衡臉色一變,還以為誰在她跟前亂說話,惹得她不高興,連連保證:「我只要你一個。」
聞言,陶瑾心裡高興,嘴上卻故意說:「你就不嫌冷清?」
江衡笑了笑,「有你和茸茸,已經夠熱鬧了。」
他不需要嬪妃充盈後宮,再多的女人,都取代不了她在他心裡的位子。每天早朝回來,看到她蹲在地上教茸茸走路,笑語嫣然,他便覺得這一輩子都再無所求,有妻子有兒子,只能用美滿二字來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