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當時分手的時候,很多事情都無法面對,她就這樣匆匆離開了那個家。
寧夜站在那棟老房子前,深呼吸深呼吸,她的鞋踏著木質的樓梯,每一步都發出「咯吱」、「咯吱」的響動。
「叮咚」她按下門鈴。
很可笑,住在這裡一年多,這是她第一次按門鈴。
她的包包裡有鑰匙,但是,她覺得已經不適宜再拿出來。
「我餓死了,你總算回來了!」屋子裡女人的聲音響起,下一秒,屋門已經拉開。
隨著開門,屋內一股暖氣夾著濃重的煙味迎面撲來。
四目相對。
「他沒料錯,你還真回來了。」這麼冷的天,金靜居然只著了一間小可愛絨毛吊衫,和一條超短辣褲,一手夾著煙,仵在她面前,隔著鐵門,露出嘲夷的神色。
屋內的空氣很差,金靜的身後,「咯咯咯」一台老式空調,在吃力的不斷運作暖氣。
她在這裡度過了春夏秋冬,無論是再熱的天,無論是無冷的季節,她卻還是第一次次領悟,其實原來買一台空調就可以解決炎熱與寒冷。
「你開一下門,我來拿回一些東西就走。」她平靜道。
原本,她想找段馭辰正式談一下,為所有的一切,劃上一個句號,但是,她想,現在沒有這個必要了。
果然,老天爺也認為多此一舉。
「如果你開得了這鐵門,我很樂意。」金靜聳聳肩膀。
她有注意到這道鐵拉門是新安的,上面還掛了個很大的鎖。
「你是想來搬東西,還是想見他?」金靜笑得很樂,「你是來搬東西我可以效勞,你來見他,那可以在門外等,他就回來了!」一副,她已經是女主人的樣子。
「不用等他了,你把電腦桌抽屜裡的那個黃皮袋子拿給我就可以了,裡面有我所有的證件,我必須拿走。」她努力讓自己的口吻聽起來很平靜很平靜,就像在交代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
「好啊!」金靜揚揚眉頭,將菸頭往地板上隨手一丟,扭動著蛇般的玲瓏身軀,向屋內而去。
隔著鐵門,寧夜面無表情地看到,屋子裡,就像個垃圾場,他和金靜的衣服全部都丟在地板上,速食麵的空碗堆得比山高。
「給。」金靜將黃皮袋塞出鐵拉門。
她收好。
「衣櫥裡有雙靴子,你還給我。」她又道。
其他的衣服都是幾十塊錢一件的便宜貨,實在沒要回來的必要。
「你是指這雙?」金靜指指自己的腳下。
她的目光一凝,認出自己的靴子。
「現在不行哦,這靴子挺配我衣服的!」金靜還特意揚揚自己的腳下,「這樣吧,等我穿膩了,穿壞了,我自然會送還給你!」她笑的得意洋洋。
寧夜一窒,好半響,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冷漠回答,「不用了,你自己留著好了。」
被別人穿過的靴子,即時搶回來,也是扔掉了。
抱著黃皮袋,她轉身,就想下樓。
「喂,你要什麼東西,一次性說清楚,別明天又跑來哦!」身後,金靜幸災樂禍。
沒有東西了,這裡,已經沒有她可以留念的東西了。
她沒有理對方,踩著地板,「咯吱」的下樓。
剛走到一樓的時候,樓下的大爺拿著掃把蹦出來,「你個賤蹄,爺子我今天 可攔到你了!」話音剛落,老大爺的掃把就招呼了過來。
她嚇了一跳,急忙躲開。
印象裡,老大爺很難相處、很不講理,但是,也沒這麼狂躁和亂打人。
「別這麼瞪著我,都是你這賤蹄壞透了,什麼都往樓下丟,上個月把西瓜皮砸我頭上,前幾天又用菸頭把我家棉被都燙出來一個洞,我上樓評理,你居然還敢躲著不見!」老大爺開始大聲開罵。
她頓時明白了,老大爺以為她還住在樓上。
「見過賤的,沒見過你這麼賤的,天天在半夜的時候,一會像瘋子一樣到處摔東西,一會叫得像野貓發春一樣,你讓不讓鄰居睡覺?就怕別人不知道,你在和你家男人天天躲在屋子裡做見不得人的事情!」老大爺一邊呵斥著,一邊拿掃把狂砍她。
她凝住。
「這是樓上的鑰匙,你要打要殺找狗男女算賬,別找錯人。」她翻開包,把鑰匙扔給老大爺。
扔出鑰匙的那瞬間,她覺得,自己也輕鬆了。
說完,沒有停留,她馬上就衝出了老房子。
走出巷子,手背被誤抽過的地方,還在生疼,她站在公車牌下,等公車。
公車一來,她跟著人群要擠上車。
「姑娘。」有個中年女人在她身後拍她的肩膀,她回過頭來。
「有個孩子偷了你的手機,你快去追!」中年女人提醒她。
她看著自己的肩包,果然,拉鏈開了一半。
她想了一下,繼續上車,將手裡的兩元硬幣投入投幣機內,對中年女人平靜道:「謝謝,偷了就偷了吧,手機值不了多少錢,而且我也是時候該換新號碼了。」也許,一切都是天意。
被人偷了的「13」,留在原地的「14」,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而且,一生一世,原本就是個可笑的錯誤。
......
段馭辰下公車,隨著擁擠的人流,他越過馬路。
然後,他看到一到熟悉的身影。
「寧夜?」她回來了?那為什麼又走?
公車入站,擋住了他的視線。
不由自主,他加快腳步。
剛好,他趕上那輛公車,他卻猶豫了。
他要上車嗎?老實說,他真的不會哄女孩子。
或者,再讓她冷靜一段日子,回來以後,大家就不會再提一些事情了,這樣對誰都好。
這樣想著,腳步,就猶豫了。
口袋裡的手機,響個不停。
「你在哪裡?我快要餓死了,你快給我死回來!」手機裡,女人理所當然,怒氣衝衝的。
他蹙蹙眉:「家門口了。」收線。
公車,在他的視線中,駛離,他沒有費心去追趕。
沒關係。
再過幾天,就要除夕了,每一年的除夕夜,寧夜都是和他一起度過,今年,一定不會例外。
那天,她自然會回來。
想到這,他心安了。
沒有任何嘗試去努力,他轉身,也邁離公車站。
而他,並不知道,就是這一步的遲疑與放棄,接著的一切,什麼都變了。
......
寧夜決定了,去赴晚上的約會。
她向現實低頭,如果有適合的新感情,只要對方性格淳樸,她就試著接受,即時三個月就結婚那種,也無妨。
「甯小姐。我們來杯鮮榨果汁?」相親對方吳先生,雖然已經35歲,但是樣貌端端正、風度翩翩,說話也很有禮貌。
「不用了,果汁太甜,我們乾脆開瓶紅酒吧。」她的答案,讓對方 吃了一驚,
對方明明剛才在點酒水的時候,在紅酒那頁,停留了大部分的時間。
看得出來,對方是品酒的人,正好,她也想喝點紅酒,所以,何必這麼虛偽?現在的她,不要委屈,只做真實的自己,想要什麼,她就勇敢說出來,不想要什麼,她就直接告訴對方。
一人一杯酒,她明顯能感受到,對方對他的好感,變成了觀望。
他喝了一口紅酒。
「甯小姐,你平時業餘都有什麼愛好呢?」對方謹慎地問她。
「看書、看電視、偶爾畫畫,我沒什麼特別的愛好。」她有問必答。
偶爾畫畫。
對方還算滿意,「媒人和我說,你是個乖巧的孩子,果然沒錯。」
對方正想進一步詢問,但是,她卻先打斷:
「吳先生,有件事情,我必須先向你坦白。」
對方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我不知道媒人和你怎麼說,但是有件事情我先和你坦白,我曾經有交往了四年的男朋友,我們同居過一年多,現在處於剛分手的狀態,我的情緒可能還不太穩定,需要很長的一段時間去調整。如果你覺得可以接受我的過去和我的現狀,那麼我們可以繼續坐在這裡瞭解對方,但是如果你不能接受,我不想浪費你的時間。」她極坦白。
而對方,一臉被雷剛劈到的表情。
「甯小姐,其實你沒有誠意相親吧。」對方苦笑著,站起身來,今晚的相親宴,算是可以正式結束了。
結束在她的乾脆下。
「不,我不是沒有誠意相親,而是我清楚,我的'過去'已經發生了,我沒有辦法給任何男人我改變不了的事情,但是,我會讓我將來的另一半清楚明白我的'過去',而不是從別人的嘴裡知道。」她喜歡清楚明瞭,她不想裝成乖巧單純的處女,不想等到將來東窗事發,才來後悔莫及當時自己不夠坦白。
她的答案,太意料,吳先生愣了愣,然後,搖搖頭。
「甯小姐,再過幾年,我都快活到四十歲的人了,將來的另一半是不是處女對我來說真的沒那麼重要,有句話說得好,年輕的時候,你在睡別人老婆的時候,別人也在睡你老婆,人與人之間,男人與女人之間,其實都是公平的。」
「但是——」他淡淡一笑,「對成年男女來說,誠實並不是美德。」
他喜歡說話乾脆的人,但是,很遺憾,他們不會再有下一次的約會了。
對方走後,寧夜愣在那裡。
人活著,果然是需要年齡的洗禮,才能推積智慧與領悟。
她一口一口喝著紅酒,思忖著,這一次的相親宴,不知道吳先生會怎麼告訴媒人,估計,她會被爸媽打死吧。
小瓶的紅酒,幾乎快要見底,她放下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