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修長的身形,英挺的鐵灰色西服,顯得英姿颯爽,襯得清爽幹練的外表,越發充滿男性魅力。
他的腳步,停在該大型醫院綜合樓,某層的腎病住院部VIP病房前。
該VIP病房的走廊,花海一般,異常熱鬧,每個花籃上的條幅某某某企業,某某董事長,某某商會,應有盡有。
他推開病房的門。
「哥!」有人,一見到他就嗚嗚嗚的哭。
「今天怎麼樣了?」他在小陽的對面坐下。
「嗚嗚嗚,我兄弟早上還是沒有一柱擎天!」嗚嗚嗚,太打擊人了,太崩潰了。
展岩的額頭冒出幾條黑線。
他是問候他,又不是問候他「弟弟」。
「嗚嗚嗚,哥,我還是處男,不會還沒嘗過那個滋味,就這樣玩完了吧?」小陽捶胸大悔,「早知道我就不這麼潔身自好,不想交女朋友,也先去搞搞一夜情,爽歪歪一下嘛!」
展岩覺得自己頭頂,又是幾隻烏鴉飛過。
怎麼有人會把處男這兩宇嚷得這麼響,一點都不怕丟臉,原本還覺得小陽和過去的自己蠻象的,現在想想,人與人之間果然還是有距離的。
「那條圓斑虺是幼蛇,毒性應該不強……」他尷尬地咳了一聲,安慰道,「目前還不……勃……應該只是暫時現象,好好讓腎科專家療養一下,會沒事的。」哎呀,老實說,此事關系今後榮辱問題,男人要是這方面真不行了,是會想死的心都有了。
「嗚嗚嗚。」小陽又哭,淚眼朦朧,一抽一抽。
展岩歪著腦袋,終於笑了,「男人流血不流淚,哭什麼哭啊,像話嗎?!」
小陽這才勉強止住眼淚,又一抽一抽,轉移話題,「哥,你開始正式上班了?」
他點點頭,「是的,我上班了。」
從此以後,他要走一條不同的路了,那條路里,沒有天真、愛笑愛鬧的展岩,沒有笑著說什麼都無所謂的展岩,沒有會掩藏光芒去體貼別人的展岩,沒有……
所有的一切,都再見了。
重要或者不重要的。
從此是一段新的生活,是生命中另一個新的開始。
現在的他,站在另一條很高的起跑線上,準備開始奔赴人生之巔。
即使,沒有了熱愛的一切的他,會永遠孤寂。
……
探完病,他踏入電梯,從二十幾樓的高度,慢慢往下降。
這個新建綜合大樓的電梯,很慢,很花時間,因為,住院部和門診區沒有分開,每一層,進進出出的人,總是格外的多,格外的擁擠。
八樓婦產科,「叮咚」,電梯門又開。
舊的一批人出去,新的一批人又進來,展岩退到最後面,挨牆。
他的個子很高,而W城又很小,因此,當「他處遇故知」這種狗血的巧事,華麗麗上演的時候,他的反應,就是完全當沒看到。
反正,對方低著頭,也沒見到他,他又何必自我折磨,去假裝風度的招呼「故知」?!
電梯往下降。
人多的地方,第三隻手也很多。
那隻手,爬呀爬呀爬,爬到了某人的包裡,輕輕挑開拉鏈。
而某人,整個人怔怔的,不知道魂飄何處般一無所知。
他發誓,看到這一幕的人,絕非只有他一人,但是各人自掃門前雪,現在沒有人會擔著白刀子進紅刀出的危險,去見義勇為。
他也是,堅決不管「他人」瓦上霜。
特別是,對這位故友。
第三隻手,在她的背包裡挖啊挖,挖出一包紙巾。
扔掉。
挖出一張小紙片。
繼續,扔掉。
終於,挖出了一疊鈔票,估計,有一兩千塊。
展岩又環視了一下四周,大家捂緊自己的包,目光都朝天花板。
同樣,冷漠地,他也裝沒看到。
「叮咚」一樓到,電梯門開。
站在最門口的她,先步了出來,然後,那個偷子搶先一步,快步走人,其他人也都紛擁而出。
只有展岩,在後面,靜等人潮散去,免得需要面對面。
提腳,一步,他踩上了一張小紙片。
那張,小紙片上,都是腳印。
如果不是它無緣無故跟著他的鞋,走了幾步的話,他也不至於會去注意。
於是,他眯起狹長的眼睛,掃了一眼——
無關關心、無關好奇心,這只是人的本能動作。
但是——
同意流產診斷書???
愕然,他很震愕。
快步,他邁出電梯。
……
「小姐,你的錢包被人偷走了。」旁邊,有位大嬸經過,好心的提醒她。
她一愣,回過神來,急忙去翻自己的皮包。
果然,拉鏈半開著,包內暗格里的所有現金和那張診斷書,都不翼而飛。
她整個人都沒有力氣了。
為什麼連小偷也欺負她這種窮人?這就是傳說中的,屋漏偏逢連夜雨?今天,肯定是沒有辦法打胎了。
她空茫茫地站在原地,下一次的勇氣,又會是幾天後呢?
習慣性的,她撫向自己尚平坦的小腹。
它還不到12周,還不算一條生命,它僅是一個細胞,如此而已!
她安慰、警告自己。
「寧夜。」有人,在後面冰冷冷地喚她的名字。
是誰呢?那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她回過頭來,然後,愣住。
「給我看你的病歷。」他也不廢話,一張臉,看起來嚴厲的有點可怕。
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展岩,直到病歷被他抽走,還讓她緩不了神。
他開始翻病歷。
懷孕七十二天。
「我的?!」他眉頭打了結,語氣很肯定。
刷的一下,她的臉色全白了。
也不理她,鎮住自己紛亂與狂燥的心情,他繼續往下看。
病人自述,曾在受孕第三週後,曾服用過感冒藥退燒,基於優生學,胎兒有致畸影響,特診斷同意流產。
醫生寫的很詳細,詳細到,讓他想發笑。
受孕第三週後?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那顆感冒藥是他拿給她吃的,而自己從峇里島回來不過兩週的時間,就被女朋友給甩了。
「準備打掉?」他平靜地問。
他的語氣,是那麼的平靜,但是那種冷叟叟莫名的威迫感,居然讓寧夜顫了一下。
明明曾經是那麼熟悉的兩個人,但是,為什麼才短短一個多月不見,好像完全不認識了一樣。
是因為,展岩現在的衣著行頭太尊貴與考究?不,不僅僅是這樣!是好冷漠的語氣,好陌生的表情,讓一切,都很不對勁。
「我——」五臟六腑好像全都緊縮了在一起,她說不出話來。
「我真看不起,無法為自己行為負責的人!」他的聲音不重,只是深眸中盈滿冷冽的光芒,很冷鄙。
她像被人當眾打了一個巴掌。
「錢包丟了?」他淡淡地,又看她一眼。
她被壓迫地喘不過氣來,生怕他下一句話就是,要不要他出錢替她打胎這種羞辱。
幸好。
「跟我走,我們談談。」他冷漠地說完,然後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走。
分手的時候,他沒說過一句重話,但是,此時,他的表情,是如此嚴厲,讓她不得不硬著頭皮跟上。
他去取車。
一輛嶄新的銀灰色寶馬車,在太陽底下,亮眩得刺眼,就連牌照號,也是那種特拍尾號連著三條八的富貴號碼。
她怔得回不過神,總覺得,哪裡不同了。
「上車。」他淡淡喚她。
一路上,她不知道他要把她帶到哪裡。
不敢問。
因為,覺得現在的他,太有距離感。
他也不說話,俐落地打轉方向盤,平靜地開車,很沉默,只是,深邃的眸,不知道在思考什麼重大事情。
車,停在一個平民化、嶄新的社區。
「下車。」他惜字如金。
等她下完車,鎖好車門,又是看都不看她,逕自向其中某一棟小高層走去。
她一愣一愣的。
但是,對於展岩,她總是有種複雜的情緒,談戀愛的時候,他偶爾板起臉時,她是懼怕、顧忌的。
現在,他的平靜,更讓她害怕。
她不知道他要和她說什麼。
畢竟,兩個人,都結束了。
坐電梯,上十層。
「坐。」他指指沙發。
這間屋子不大卻精緻,七八十平方的樣子,裝潢簡約而時尚,只是,一隻大皮箱還扔在客廳,沙發上還扔著很多大包小包的紙袋,全部都是嚇死人的名牌服飾,好幾袋衣服連標籤都還沒拆掉。
這週遭的一切,都讓她惶惶不安。
「你……搬出家了……」她忐忑地問。
「嗯。」
他給她倒了一杯水,然後,在她面前坐下,依然,一臉平靜。
「為什麼?」有這麼好的家,有這麼好的父母,為什麼要搬出來?
他用手指輕輕側推開金屬打火機,筆直的藍色火苗「滋滋」地發出燃燒的聲音。
他點燃一根菸,慢吞吞地回答,「也沒什麼,只是我爸媽太怕提到你,老是戰戰兢兢的,我不自在,他們也不舒服,那就乾脆搬出來。」
是他曾經太傻,一個親戚一個親戚的打電話,嚴厲警告對方不許欺負他的女朋友,才會現在把家人搞得這麼不安,生怕提起他的傷心事。
她一陣緊張。
「你、你……找我什麼事?」
她的第六感,老是覺得,自己和展岩不會這麼輕易就結束。
他該恨她的。
所以,她曾懷疑,是他指示老闆炒掉她,其實,這種,莫名其妙的揣測,只是她不希望自己就這麼輕易被對方遺忘。
她喜歡過他。
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她的心,確實曾經因為他,而動搖過。
「要多少錢,你才留下這個孩子?開個價吧。」他也不廢話,緩緩吐出的煙圈,讓他幽暗的眸,朦朦朧朧的,看不清楚任何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