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無法置信自己聽到了什麼,瞠著目,久久瞪視著他,直到,他重複又說了一次。
「我要這個孩子,你把你的要求提出來,大家商量一下。」他不疾不緩地再問,「多少錢,你會覺得能彌補到你的損失,讓你願意生下他?」
明明說著商量兩字,但是,他的態度,是根本不像在商量的。
她騰得一聲,猛得站起來,「你什麼意思?你為什麼談錢?」雙手,忍不住在顫抖。
他好陌生好陌生。
突然感覺,自己好像是跟一個陌生人進了屋子,和陌生人在談一筆交易。
她曾經奢望,就算他們成不了情侶,也可以成為那種若干年後遇見可以微笑的朋友。
他淡淡看她一眼,「不談錢,難道談感情?」他的聲音很淡很淡,平靜到彷彿絲毫沒有任何情緒,他又吐出一口煙,「還是,或者你希望我問你,我們要不要結婚?」
他的口吻並不是諷刺,但是,問得她一張臉,青一片,白一片。
他把只抽了一半的煙,捏滅了,「如果能談感情的話,我今天就不會在醫院遇見你,不是嗎?」這些,他看得很透徹。
她被梗得說不出話來。
「我知道讓你生下這個孩子會很為難,但是,我願意給你經濟補償,讓一切都變得不為難。」他的語氣,依然平板。
她的雙拳,捏緊著,捏得死緊。
她想走,想馬上走,但是,她的腳步就是移動不了。
她等著,等著他下一秒噗嗤一笑,告訴她,他只是在開玩笑。
偏頭想了一下,他從茶几上,翻出一份報紙上的某一刊,按著上面的電話,撥通。
「喂,房產仲介?嗯,我有一棟位於XX社區的房子,小高層十樓,二室一廳81個平方,我想詢問一下,如果我要賣掉的話,市價現在值多少?」他沉穩地問。
然後,就在對方給出答案以後,他朝她淡勾手指,把電話交給她。
她不懂他什麼意思!
「你要賣房?你現在這個社區,起碼能賣到三萬八千元一個平方,如果你有裝潢的話,價格更高!我什麼時候可以帶人過來看房?你留個電話號碼給我!」仲介忙不歇的說了一連串。
他抽回電話,掛掉。
「把孩子生下來,這個房子就給你。」他先把自己的牌面拿出來,「我知道,你一直很想要個房子。」真可悲,他真的太瞭解她,知道哪張牌,能讓她有心動的可能。
她死咬著下唇,猶豫了一下,轉身,她還是想走。
「你覺得,以現在的世道,憑你們的能力,何年何月,才能攢到買房的錢?」他也不急,緩聲問,「就算房價不再漲,你們一年攢十萬,也得三十年,才能買到這間房子。」
頓住腳步,她幾乎快把自己的唇咬破了。
「而你,現在只需要把自己身體裡的『房子』借我租一年,就能少去29年的辛苦。」他冷淡道。
借「房子」——
然後,他又淡淡諷刺,「你不是很愛他嗎?不是捨不得他吃一點苦嗎?憑他一窮二白的家世,又沒什麼了不起的能力,你不如乾跪點下這個頭,出租自己的話,他就能不用再辛苦了。」
「夠了!」她猛得回頭,受不了他這樣肆意侮辱馭辰。
她不認識他了,眼前,坐在她面前的人,真的是展岩嗎?
或者,其實展岩有個孿生兄弟,對嗎?那個展岩,他被人藏起來,對嗎?
她想笑,為自己的天真。
其實,現在的他,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都好像好像他的那些姑姑們。
果然,他是姓展的。
高高在上。
面對眼前的陌生人,她的語氣也不必再客氣,「你就很有本事嗎?你這棟房子,也不是你爸媽的嗎?你也不過只是個拿著父母的錢,隨意揮霍的敗家子而已!」這樣侮辱人,有意思嗎?!!
他的臉,逐漸的凝結,然後……什麼也沒有。
他靠向沙發,淡淡回答,「不是我爸媽的,這棟房子!你可以放心,他們不知道有這處房產的存在。」
不是他父母的,也是他姑姑們給他的零花錢!她正想反唇相譏。
「05年的時候,那時候本科剛畢業,我才23歲,跟著教授到處發掘古墓,那時候我們每到一處,基本墓穴早都已經遭到盜墓者的洗劫,於是,在一位接頭人的慫恿下,幾名要好的師兄們就和我一起決定,瞞著教授參加了一個很有名氣的盜墓團隊,參加了一個在當時來說很轟動的盜墓行動。一為知識,二為刺激,三……」他淡淡一笑,「也是為錢。」人總有年輕氣盛的時候,總想證明自己不靠父母,也能掙到一大筆錢。
她冷抽了一口氣。
她再不懂法,也知道盜竊珍貴文物,情節非常嚴重,他幹嘛告訴她這些?他就不怕,她把今天聽到的作為把柄,日後要脅他?!
「我們在墓穴裡被人當前衝炮,遇見了一些機關,見到了一些古咒語,一位師兄沒多久就病死了,另一位師兄,惶惶不安過了幾年,也出了車禍……,」說到一半,他發現自己提多了,沒再說下去,話題一轉,「後來,各自分到一大筆錢,那年我就拿所有錢買了這間房子,當時大概只要七十幾萬。」他有他爸的優良慕因,一有錢,就喜歡置業,不像其他師兄們,有些炒股都把錢玩光了。
「咒語……」她死抿著唇,但還是問,「你會沒事嗎?」聽起來,好像很驚悚的樣子。
「不知道,據說非死即傷。」他笑了,其實,他心理素質很好,不太信這些。
只是,如果能讓她動搖,他不介意卑鄙一點點。
「如果我真的有意外死掉了,你肚子裡的就是展家唯一的血脈了。」他又說,「當然,如果你想要更多一點,也是可以的,只是無法目前先瞞住我父母了。」
「你……」她深呼吸一口氣,不想生氣,「你可以馬上找人結婚,讓展爸爸展媽媽高興一下。」
他的眉淡淡一揚,「所以,如果我找的物件懷不上,我就火速離婚?」這什麼理論?
「你能保證或者介紹一個,生育能力和你一樣這麼強,能一次就中,萬無一失的人選給我?」
她又冷抽一口氣,她到哪裡找個包生孩子的姑娘給他?
還有,為什麼他們的話題這麼扭曲?
他冷冷的繼續道,「既然任何事都沒有百分百的保證,我又剛好想花錢留種,我投資在你的子宮裡已有的生命,不是比較保險,收益比較快?!」
第一次發現,原來他口才這麼好,那麼強,非常犀利,很勢力,每一句話,都在衡量得失,咄咄逼人。
亦柔亦剛,亦軟亦硬,他走商路的話,絕對會成功的,她確定!
「那我呢?你替我考慮過嗎?」如果生下這個孩子,馭辰怎麼辦?她的愛情怎麼辦?
她很亂,真的很亂。
但是,她發現,自己在動搖。
他神色一凝,沉默良久後,「如果你肯生下來,所有人都會以為,你這一年的時間都是外派工作了!沒有人會知道你生過孩子,除非,你自己願意說。」他會和大哥溝通好。
「我被公司開除了!」
他聽說了,大哥很善於護短。
「一年以後,你的檔案會要多美觀就有多美觀,無論我們的關係,今後如何惡劣。」這點,他可以保證。
這吸引不了她!
「但是——」他語峰一轉,「今天就算你不想點這個頭,也得點這個頭,因為,如果你沒有經過我的同意,就拿掉我的孩子,一怒之下,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做什麼。」帶點陰側的口吻,終於洩露了一點他今天的情緒。
在醫院,看完病歷表,他真想當場掐死她。
她什麼都替段馭辰考慮,但是,難道他的孩子,就不是人?就不需要一點憐愛?
她大口大口的喘氣,但是,還是覺得自己象離岸的魚一樣,根本無法呼吸。
沒有人會願意把自己陷入這樣的困境,沒有人會願意準備和男友重新開始時,發現懷了別人的小孩,沒有人會願意在身上只有幾千塊的積蓄下,還去考慮生不生下孩子這個問題。
沒有一個女人會想打掉自己的第一個孩子,是環境與現實逼的人不得不殘忍。
這些,她都不想辯駁。
反正,在他面前,她就是個殘忍的混球,有什麼好說的?無法辯解!
但是,她抿著唇,倔強到一語不發的神色,讓他越發眯細了眸,準備最後推她一把。
「聽說,段馭辰到新的公司上班了?還幸運的做了設計師?」他話題一轉。
她愣了一下,不吭聲。
「很不巧,那個新公司,好像是我小姑丈的親妹妹開的,而小姑姑也有股份。」
她錯愕,開始心慌,因為,不知道他接下要說什麼。
「你說,他要是好不容易得到這個機會,我拜託小姑姑以絲毫沒有才華什麼的,隨便找個理由開除他的話,他會不會很受打擊?」他輕聲問。
他等著一個笨蛋會失了分寸,掉入他的陷阱。
果然。
「你別過分!」她整個人都慌了。
這個新工作,是馭辰千載難逢能出人頭地的好機會啊!
他細眸沉晦,「你們不過分,我也不會無事生非!」
這是威脅嗎?
她好難受,真的可以確定,她和眼前的這個男人,任何存在的記憶,連回憶也變成了多餘。
他把房子的鑰匙,非常乾脆地推給她,「明天開始搬過來,其他的事,你都不用考慮!孩子生下來以後,這間房子歸你,至於以後認不認他,都隨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