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
也許恨,能讓一個人變得冷漠吧。
反正,她這三年,是活過來了,而且,日子過得很不錯。
相當精彩。
「你們要結婚?馭辰你怎麼不多考慮一下?她有什麼好的?!」氣氛還算雅緻的中餐廳內,傳來突兀的叫嚷聲。
她震驚的也望向男友。
因為有少許近視,臉上多了一副無框眼鏡,反而顯得越發斯文、俊逸的段馭辰,此時很尷尬,急忙制止,「媽,我只是來告訴你們,不是尋求你們意見!」
因為父母常年在外,所以趁他們這次回來,他直接告訴他們,自己挑好的婚期與預定好的酒樓。
「你媽沒有說錯!」父親居然還附和,「馭辰,你要還是以前的你,也就算了,但是你現在可是有點名堂的設計師了,那個什麼獎什麼獎的都拿過,你起碼也得找個和你一樣的設計師配配吧!」
「馭辰你聽媽說,你才27歲,至於急著結婚嗎?你說,是不是她在逼你結婚?!」段母一臉篤定的輕鄙斜睨著年齡已經不小的她。
「馭辰,我們上次回W城,那個開著跑車來接我們的女上司,不是挺不錯的嗎?」段父更直接,「人大方,脾氣又好,我怎麼看都比她強啊!」
這種場面,出乎段馭辰的意料,讓他手足無措。
寧夜靠著椅背,在冷笑。
他自己闖出來的禍,他自己收場,她絕不插手。
「你說,是不是她懷孕了,逼著你結婚?」段母咄咄著。
「我沒懷孕。」什麼她都可以不計較,左耳進,右耳出,但是對於這點,她必須澄請。
「沒懷你們還結什麼啊!」段母更加跳腳了,指著她,手指一直抖,「你、你、你,是不是欺負我們馭辰老實,又在耍什麼手段?!」
「要結婚的人,不是我。」她聳聳肩膀,不介意火中澆油。
反正,她就是和他父母合不來,也不想花太多的精力去合得來。
果然,一聽這話,段父火冒三丈,「你這意思,還是我兒子死纏著你不成?!」氣死了氣死了,快被氣爆血管了!
沒有誰纏著誰。
但是。
「你們硬要這樣說,我也不反對。」她一句態度平平和和的話,讓段家父母差點同時咆哮。
「你們一人少說一句,可以嗎?」段馭辰頭痛到不行的勸說著。
反正每次她和他的父母見面,就會星球大戰一樣。
她的戰鬥力很強,強到根本沒有讓他能在她和他父母關係之間有立足的能力。從她和他的父母正式見面已經兩年的時間,每每的境況越來越惡劣。
起初,是他父母不好,端高架子又狗眼看人低,但是,她的態度也不會柔和到哪裡去。
「你說,她有什麼好?不體貼、不溫柔,性格硬邦邦,不尊重長輩,又喜歡亂花錢,全世界和她有仇一樣!馭辰我真的不知道你看上她哪一點!」段母痛心疾首的當面數落她,批評兒子眼光。
站在一旁守侯了很久的服務員,終於失去耐心,忍不住問,「請問,你們到底還要點餐嗎?」
「要!」
「不用了。」
三道聲音同時開口。
他想和和氣氣的把這頓飯圓滿完成,但是顯然他的父母根本不想。
「我先走了!」她直接站起來。
「寧夜!」段馭辰焦急地拉住她的手。
任何人遇見這種事,都會不快,但是,她就不能讓一步?
「算了,你媽有高血壓,這一餐我不適合留在這裡。」她面無表情,讓人看不出來心情好壞。
她越是這樣,他越急。
現在的她,早已經不是四年前那個眼巴巴盼著他可以把她介紹給家人的傻姑娘。
「假惺惺。」段母在冷哼。
段馭辰根本不想再管父母了,他靜默地凝視著她。
「……」真的,不能為他留下來?
這三年裡,大家的變化都很大。
現在的他,再也不是以前那個什麼也沒有的他,自從三年前他在設計比賽上初露頭角,再接著這幾年他還得過商業空間設計銀獎、得過公共空間設計獎,他的作品,他的工作能力,逐漸被越來越多的人認可,在業界也已經闖出了點名氣。
幾個月前,他買了房,現在連裝潢都落成了,雖然只有一百來個平方,雖然只是繳了首期款,但是,他們的未來已經生機盅然。
真的,是時候了。
只是,現在的她,變化好大,褪去了所有稚氣,越發的沉穩、世故、美麗、讓人琢磨不透,這些所有的變化,都讓他那麼不安。
以及,越來越欲罷不能。
明明,他的條件優越了那麼多,但是追逐、眷戀、不捨的人,好像只剩下她一人。
為什麼,她不能象外面的女人那樣,多在意他一分,多黏纏他一秒?
他很遲鈍,但是,也清晰能感覺到,三年前從北京回來的她,好像,經歷了一場劫難,沒有了對生活的熱情,再也不想對誰打開心扉。
「馭辰,我還是那句話,我不想結婚!」他問都不問她的意見,就這樣擅自決定一切,就能造成即定的事實?!
很抱歉,她真的沒有想成家的渴望。
「你不想結婚?哼,少往臉上貼金,是我們不讓你進門!」段家父母冷哼著,非要爭個長短,「不過是個拿死工資吃飯的小會計,拽什麼拽啊!喜歡我們馭辰的女人,多到能從這裡排到市政府!」段家父母這句話所言非假,這三年裡,對段馭辰追求、有目的的女人確實越來越多,從公司同事到女客戶,都應有盡有。
但是偏偏,她不是這其中的任何女人,對他的態度,始終若即若離。
氣氛,很不愉快。
「你看到了?你父母也反對我們結婚,我可以走了吧?!」她冷靜地對他說。
他僵住。
說完,她拿起皮包,馬上走人。
呆了一下,他急忙追出門口,可是,哪裡還有她的蹤影。
只剩下,繼續留在餐廳,依然尖酸刻薄的雙親,「真是不喜歡她,哪有半點溫柔的樣子,馭辰,你要敢娶她,我們就——」
「夠了!」好脾氣的他,對著父母發火了,「我就是喜歡她,今年我一定要娶到她!」
……
「他又向你求婚了?」翎翎問她。
兩個女人,坐在酒吧裡,一人一瓶啤酒,悠閒泡吧。
翎翎穿著一身黑色的皮衣和皮褲,那種秀美之中又帶點酷酷的師氣。最近半年,翎翎說自己快奔三了,於是,不想再走淑女風了。
但是,總覺得,她是為了某個男人在悄悄改變,也許,是為了抓住最後的瘋狂吧。
而她,也超討厭裝淑女,一件簡單的白襯衫,黑色窄裙包裹住一雙漂亮的細腿,一進酒吧,不用刻意,就引起了好幾位男人的側目。
現在的她,為自己而活,懂得穿著,懂得打扮,更有一股冷漫氣質,惹得男人們蠢蠢欲動,極有想要征服的慾望。
可惜,她不喜歡招惹男人,也不想給任何人征服的機會。
「嗯。」她喝了一口啤酒,點頭。
事實上,這次簡直像在直接逼婚。
「恭喜,他求婚的頻率越來越頻繁了!」翎翎向她舉杯,取笑,「看來,他勢必要在今年娶個老婆好過年啊!」
這是今年第幾次?十個手指已經數不出來。
「我看,你就結了吧,你們都交往這麼多年了,他給的誠意也夠了。」連翎翎也勸她。
她沉默:
「寧夜,你為什麼這麼抗拒結婚?」翎翎忍不住好奇問。
現在,翎翎和她的關係相當不錯,已經可以算是死黨。
人與人之間的緣分,真的有點奇妙,以前在公司時最後不歡而散,兩年前在酒吧偶遇,反而重建了友誼的橋樑。
寧夜變了很多,和以前判若兩人,但是,翎翎好奇她現在這種轉變,自私、冷漠、乾脆,所以常常約出來聊天,交往至今。
她笑了一下,不想結婚還能有什麼理由?
「不想生孩子,不想對另一個人的人生負責。」就這樣而已。
兩個人撞了一下啤酒杯,她不想在這話題裡繼續。
「其實,我覺得生娃娃也滿好玩的。」翎翎不這樣想,「以後你生了就會知道,娃娃會是人生最大的希望。」
她揚揚眉頭,刻意忽略心底微許的刺痛,「你生過?」感觸這麼大。
「唉,還沒對象呢!」翎翎嘆氣。
明明自己樣貌長得不錯,但是,就是遇不見愛情。
真是剩女的悲哀啊。
「沒對象還不快點去相親!」寧夜笑笑,今年開始,翎翎就莫名其妙不再去相親了,難道,真的死心決定不嫁了?
「其實……是有個,準備、可能,要等的對象。」翎翎吞吞吐吐的,還是說了出來。
「誰啊,這麼榮幸,讓我們翎翎小姐浪費了大半年的時間,準備去等他?」寧夜有點感興趣了。
「你也認識的。」翎翎看了她一眼,乾脆告訴她,「是展岩。」
她唇角的笑容,凍住。
好久,沒有聽到這個名字了。
「我們兩邊的親戚,都希望我們結婚。」翎翎告訴她實話。
她拿起啤酒,喝了一口,掩飾微許的慌亂,「他不是滿世界趴趴走,很難聯繫,一點消息都沒有?」
「今年快過年的時候,我見過他。」
聞言,寧夜不可置信,「你沒告訴我。」
翎翎沉默了幾秒,「你和他曾經談過朋友……所以,我有點顧忌,不好意思說。」
「你們相親?」寧夜又問。
一抹複雜情感,驀地莫名滑過她的胸臆,讓她忍不住嘲弄,「會不會太好笑了,大家又不是不認識,搞相親這一套?適合的話,就直接約會嘛!」這麼大的消息,被好朋友瞞了大半年,真不是滋味。
「其實,也不算相親。」反正都說到這份上了,今後寧夜遲早也會知道,翎翎選擇坦白,「年前,我不是去法國旅遊嗎?」
寧夜點頭。
「展岩剛好也在巴黎,準備逗留幾天,在我們雙方家長『熱情』的安排下,我們就見面了。」當時翎翎覺得大家都是朋友,見一面也沒什麼不好。
「他變了很多。」這才是重點。
寧夜小口小口的喝啤酒,也不吭聲,但是,她一直在聽。
「也許男人三十歲了,真的會變得很有魅力,他現在人很低調,很沉穩,脾氣很好,成熟到就像個堅硬的容器,讓人心動。見了一面以後,第二天,我主動約他了。」
寧夜整個人都震住了。
翎翎無奈地笑了一下,「就和你想的一樣,我在法國,對他突然有了那麼一瞬間的觸電,雖然和愛情可能還很遙遠,但是,我確實開始認真在考慮長輩們的提議。」
「他什麼態度?」三年都過去了,實在沒什麼好斤斤計較了,雖然,寧夜還是不想聽到這個名字,對這個人現況,也不好奇。
但是,既然有關好友的婚姻大事,她總得順著話題問下去。
「他說,看我的意思。」翎鑰微微一笑。
她愕然,怎麼也沒想到,是這種答案。
「什麼意思?」於是,她問。
「三年前,展岩不是突然離開W城了嗎?這幾年,就算過年,他也一直不回來。」翎翎不清楚其中的原因,但是,還是告訴了她自己知道的部分,「當時,就在展爸爸以為他會在事業上大展拳腳的時候,他突然提出,想看盡全世界的風景,準備去放逐三年。當時,把展爸爸氣壞了,於是,他就答應,三年後他回來的時候,一定聽他們的話,走他們選定認可的人生,成家立業,一步也不再走錯。」
「所以,他和我的年齡都到了,在對的時間,準備攜手走對的人生而已。」這也是成年男女必走之路。
翎翎到底瞞了她多少事情?
好朋友可能將要變成他的女朋友或者妻子,這世界上,有沒有這麼好笑的事情?
「我真的不懂,你怎麼會對一個認識了好幾年的人,突然來電。」她故意鎮定,笑著搖頭,只是笑意不及眸。
今晚,真不愉快。
事實上,一天都讓人覺得不順利。
「要是有機會,你見到現在的他,就知道了。」翎翎也不多解釋。
「你們在法國,一定玩得很開心。」她口吻平和,聽不出情緒。
現在的她,在一家酒店做個財務小主管,如果不懂得掩飾情緒的話,在複雜的人際關係中,真的會死得很慘。
當年,原公司後來給的良好檔案,確實幫了她一個大忙。
「其實也沒有,雖然在一起出旅了一天,但是,很有距離感。」翎翎搖頭。
距離感?
「他在巴黎鐵塔的時候,做了一個很難懂的動作……讓我覺得,這三年他滿世界的旅遊、探險、並非只是出於好玩或者放逐。」真的好難懂。
「他現在人呢?」寧夜不是很感興趣地問。
「上上個月聽展爸爸說,他在埃及,現在不知道到哪了,不過應該快回來——」其實,她也沒有他的消息。
只是,三年之期將滿,展岩是個講信用的人,肯定快回來了。
「怪不得,你開始學習財務管理。」寧夜覺得胸口涼涼的。
「嗯,他回來以後,展爸爸會退休,由他來正式接管公司,他希望我能多懂財務,飛成為他的後盾力量。這些,我們在法國的利候,都談過。」
話題結柬,翎翎笑了一下,「寧夜,現在都九月了,要秋天了,你快點在年前結婚吧,我希望能做你的伴娘,別被我們超車了!」雖然大半年的時間,和展岩都沒法聯繫,但是,兩人在法國,其實已經在某種程度上算約定了明年的婚禮。
「當然,如果我們結婚的話,就不叫你了,畢竟,太尷尬了。」翎翎淡淡一笑。
寧夜的眸一沉。
翎翎話語裡的意思,她懂,翎翎和展岩結婚後,就不會再和她聯繫了,畢竟,就算不愛,也沒有一個女人能大方至此。
於是,她不再說什麼。
人的一生,就是如此。
曾經溫暖的人,可以如今寒素。
曾經的愛情,可以如今海角天涯。
仰頭,她喝了一大口啤酒,「確實,快要秋天了,我恨每年的九月。」
冰冰涼涼沁心,凍得人麻木。
不想繼續話題,不想再聽到任何這個人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