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厚著臉皮,又去醫院。
反正,她是還錢的,沒什麼不可以出現的理由,對嗎?
但是,今天醫院裡的生面孔,好像有點多。
「今天,我們可是都來湊熱鬧的哦!」在場的,聽說全部都是他考古隊的戰友們,甚至連小陽,還有教授都在場,大家都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
展爸爸和展媽媽居然也在。
病房裡顯得有點熱鬧。
他和朋友們有說有笑,對她視若無睹,好像昨天的事,沒有發生一樣。
雖然被忽視的厲害,她還是鬆了一口氣,在角落找了個位置坐下。
「其實,我今天找大家來,是想請大家做個見證。」酥金金抹開一抹燦然笑意,居然還微微帶著難得一見的赧然。
寧夜突感不妙。
展岩不懂,露出茫然的神情。
他這才注意到,今天酥金金穿得很正式,她身上的衣服倒不是牌子能嚇死人,而是端莊得很嚇人,和她平時邋遢、隨性的風格很不搭。
小陽賊笑著,遞過來花,酥金金從口袋拿出事先早就準備好的情侶對戒。
然後——
她很「紳士」的,在他病床前,單膝跪下,「在場的所有人見證,我酥金金,請求展岩先生能與我共攜一生。」
話語剛落,房內,五個人震住了。
展爸爸,展媽媽,她,阿依,還有當事人展岩。
朋友們不意外,反而熱烈的起鬨著:「求婚!求婚!展岩快點點頭,我們要酥金金做嫂子!」就連教授,也不意外。
他震驚。
「我知道我很野,老是東奔西跑,但是以後,我會停下腳步,專心做你的妻子。」酥金金認真的對他保證。
「大姐,你這含情脈脈的表情太噁心了!」小陽被寒得先嚷嚷出聲,但是,他馬上被消了音,隊長摀住了他的臭嘴。
一分鐘後,展岩才鎮定回來,「哈哈,這個惡作劇好玩,我樂到了,酥瘋子,謝謝拉!」他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戲演完了,可以起身了。
「展岩,我是認真的!」但是,酥金金急了,不讓他敷衍了事。
「展岩,你是不是怨恨金金在出事以後,沒有陪在你身邊?」教授嘆了口氣。
「沒有,我沒有。」第一場手術的時候,酥金金一直陪在他身邊,替他打氣,替他加油,但是,手術過後,醫生說他再也站不起來了,他被轉入北京的醫院接受後續手術時,就再也沒有見過酥金金。
但是,他沒有怪她,就算是生死相許的戀人,這種情況他也不可能抱怨對方,更何況大家只是好朋友。
「酥金金是跑回來告訴我們,她不參加考古隊了,她不要夢想了,她要嫁給你,她要照顧你!那時候我們二老聽說你的事情了,受不了心理衝擊,不想讓她太衝動,才把她關起來了。」教授儘量小心言辭,說出真相。
然後,無奈道,「後來一直被她鬧不住了,知道她不是衝動,我們才放了她,沒想到她馬上召集人馬趕來W城了。」既然能說出來,就代表教授也妥協了。
他震撼。
「你丫得,怎麼會認為我是這麼不講義氣的人?問也不問,找也不找我!」酥金金哭了,粗魯得重重捶了下他的肩膀,哭著表白,「我愛你啊,我真的很愛你,你怎麼可以這麼懷疑我的感情?!」
好痛。
他被捶得骨頭都快碎了,只好苦笑,但是眉宇有了暖暖溫馨。
「你找阿依過來,她把我照顧得很好,別哭了,哭起來像猴子一樣,真難看啊!」他笑著接過阿依遞過的紙巾,抹掉酥金金的眼淚。
說真的,他很感動,特感動。
在場的大家也一樣,共事了這麼多年,大家都是頭一回見到酥金金哭成這樣。
「你一句話,嫁不嫁?」酥金金抹掉眼淚,凶巴巴的,更不覺得自己用詞有問題。
話題,又轉了回來。
所有人,都在等著他的答案。
甯夜發現,自己連大氣都不敢多喘,緊張到居然微顫。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不好拿捏分寸,但我覺得,我有必要把話說清楚,免得模模糊糊的。」他笑著,很冷靜地講,「我現在覺得,什麼愛不愛的,一點也不重要,愛情在我心裡,是最不牢固的東西,遇水就淋濕,遇風就吹散。我覺得,我們還是做好朋友最靠譜,友情永遠牢牢固固的。」
「我不要只做好朋友了!」酥金金馬上反對。
「那麼,作為愛人,你能愛我多久?看著殘缺的愛人,他不能陪著你爬山,他不能陪著你到你任何想去的地方,反而從一開始,你的雙腿被他的病拴住了,你的雙手必須用來照顧他,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這種愛情能堅持多久?」他揉揉她的髮,一臉平靜地笑問。
「我能——」酥金金急忙想表態。
但是,被他打斷,「也許你能。以前我也愛過,如果這樣的情況下,我也說能!但是,人一旦過了可以讓你瘋、可以讓你很衝動,可以讓你坐立難安、神魂顛倒的年齡時,後悔就來不及了。現在的我,早就過了這種年齡了,連回報別人的『熱情』都心有餘而力不足,這樣的我,這樣的感情,有什麼值得你可以付出這麼多,耽誤一輩子的幸福,去喜歡呢?」
不光是酥金金被問住,連寧夜也僵化了。
這席話,他並不是對酥金金一個人說而已。
他拍拍酥金金的手,讓她別著急,等他說完,「這些年,我一個人待著,很習慣了,跟我愛的人和愛我的人在一起,我都會覺得很累。現在的我,不想讓日子每天過得像演戲一樣,每天高潮起伏,還得去應付什麼愛不愛。」
「展岩,你不可能永遠一個人啊!你也會老,你也會孤獨……」酥金金無措的想去勸服他。
「對,岩岩,金金說的對!你不能永遠一個人啊,你這樣讓爸媽怎麼放心?!」展媽媽也急忙把寧夜往前推,但是她僵得不能動。
「岩岩,既然都這樣了,你就在她們兩個人之間選一個吧。」展爸爸肅了肅顏,也不許兒子有獨身的打算。
寧夜覺得很尷尬,但是,她也想聽一個答案。
如果可以,她也很想告訴他,她願意照顧他,這種決心,不會比酥金金差多少。
但是,他卻淡淡搖頭,「其實,我原本不打算結婚的,但是,為什麼你們一定要逼我呢?」
他看向自己的父母,顯然,昨天晚上交談的很不愉快。
「既然如此,我的人生我做主,至少,我想留點尊嚴給我自己。」他神情很淡,「我已經有了想結婚的對方。昨天晚上,已經和她確認下來。」
酥金金愣愣得站了起來。
寧夜也是。
所有人都呆住了。
只除了阿依,臉色越來越發窘。
他淡淡地看了所有人一眼,也包括寧夜。
「阿依。」他朝離他只有幾步近的人,伸出手。
阿依紅著臉,將手交給他,他握住,緊緊的。
酥金金震驚,「阿依,她、她、你們、你們……」她從沒想過,自己會拿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阿依走出山裡,是為了日則的將來,而我,願意承諾日則一個健全的家庭,最好的將來。」他堅定地對所有人說,「阿依會繼續照顧我,以一個妻子的身份。」
寧夜面色蒼白,把自己掌心都掐出了血痕,才穩住自己不失態。
展爸爸展媽媽也很吃驚,「岩岩,你——」
「爸,媽,不是要安排試管嬰兒嗎?我想,這項任務,只有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才能完成。」當著所有人的面,他直接對父母道,「麻煩你們年後替我和阿依找個好日子,然後我們會結婚生子。」
酥金金一陣暈眩,直接跌坐在地上,朋友們都手忙腳亂,慌成一團。
而她,一直一直看著他。
她總想看出什麼蛛絲馬跡,證明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但是,沒有,他的眼神那麼認真,那個叫阿依的女孩神情那麼羞澀、順從,就像一對早就默契十足,互許終身的情侶。
肺葉傳來悶痛,她才發覺是自己居然忘了要吸氣,差點痛憋而死。
「你喜歡她?」
她要一個答案,一個讓自己死心的答案!
大家都注意了過來,寧夜這才知道,自己問了出口。
就這樣,站在他面前,要個答案。
「我對她有好感。」他看著她,一臉淡定。
「男人對女人的那種好感?」她直勾勾地望著他,臉色勝雪般的透明、蒼白。
「是。」果然,沒有任何猶豫,他點下了頭。
她心神猝然一顫,露出連哭都哭不出聲的表情。
「你會幸福嗎?」她又問。
他淡淡地說,「在我眼裡,這種好感,足以支撐一段婚姻,所以,我會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