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繁殖的墓碑

  梅雨有著堅韌不拔的性格,驕傲的自尊。她小時候家裡很貧窮,但是她的堅韌、努力以及樂觀,總能打動她周圍的人。

  有些人看上去只是順眼而已,但是當你深入瞭解了她的人格魅力,你就會覺得她很美、美麗到令你動心。所以嘉聯這個花心富二代才會從小如同狗皮膏藥一般貼在梅雨周圍,就是因為他能欣賞到梅雨的美。

  只不過梅雨似乎一直以來對他不感興趣。甚至,梅雨從來就沒有流露過自己作為正常女性的感情。

  她喜歡讀書,成績很好。她覺得只有靠知識才能改變自己的貧窮,而不是透過婚姻。事實上,她也做到了。還未畢業就被藝匣私立學校破格錄取,雖然現在只是實習老師,但是只要她畢業,就能轉正。

  私立學校的薪水待遇不錯,再加上她也有努力在附近的幾個培訓機構當講師,小小年紀,收入就相當高了。

  但是,在梅雨樂觀堅韌的性格背後,其實一直都有一種赤裸裸的孤獨。猶如在萬里無人的荒野上獨自爬一座深入雲層的梯子,往上往下,都沒有人能幫得了她。

  「有一年,我永遠忘不了那一年。我一個人住在一件陌生城市租屋裡,外面很黑。我突然發瘋似的跑出屋外,對著外面剛剛經過的灑水車大聲說謝謝。因為當時灑水車放的音樂是生日快樂。」梅雨故事講了一段後,突然講起了自己那年的生日,「就是夜裡突然發現,孤獨已經成為了我的一種習慣。」

  當年生日時那種獨自一人的孤獨感帶來的難受,沒想到在幾年後的藝匣私立學校,同樣的感受,又出現了一次。

  不一樣的是,這次不是孤獨帶來的。而是從操場上那些來由莫名其妙的古老墓碑。

  人的感覺和情緒真的很奇怪。孤獨感讓人痛苦,恐懼感同樣讓人痛苦。雖然這兩種痛苦並不由大腦的同一處腦結構來處理,但是給人帶來的慌亂和神經上的痛,卻極為相似。

  只是梅雨並不明白,這些墓碑,為什麼會讓自己如此在意,如此難受。

  墓碑,從一個變成了兩個。整個學校都再次震驚了。

  校長臨時讓全校學生自習,找來所有教職員開會。大禮堂中密密麻麻坐滿了老師,大家都沉默著。由於弄不清楚情況,也不明白為什麼會有墓碑神秘地出現在操場,所以老師們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沉默和壓抑,瀰漫在可容納數百人的禮堂中。而禮堂,就在操場左邊。透過窗戶,甚至能隔著一百多公尺的距離,看到那陰沉的天空下,顯得極為詭異的兩座墓碑。

  校長的臉比窗外的天色更加陰沉,他拍了拍桌子,喉嚨動了兩下,卻沒有將準備好的話說出來。只是擺了擺手,叫體育老師上來:「先讓趙老師幫大家講講情況。」

  大老粗的體育老師手裡捧了個小本子,因為很久沒有被如此多同事注視,只得咳嗽兩聲掩蓋緊張,他照著本子念出調查結果:「對今天出現在操場的兩個墓碑,我拽著歷史老師去調查了一下。結論如此,第一個墓碑的出現時間,由於找不到監事記錄,所以張老師和我都認為是昨天凌晨被人運到操場的。至於第二個墓碑,出現時間在早自習之後的第一堂課,也就是八點到九點之間。」

  體育老師接著道: 「墓碑上的文字過於斑駁,但是根據張老師推測,應該有數百年曆史。形制類似清朝道光年間。但奇怪的是,我們完全找不到搬運墓碑的痕跡。幾百斤重的墓碑,少數幾個人是搬不動的,搬的人多了別人就會看到。所以我猜犯人是用手推車將墓碑推進來的。可是載那麼重的墓碑,車輪肯 會在塑膠跑道上留下壓痕。」

  體育老師對此也十分迷惑,「我沒有找到壓痕。就連今早放在操場的第二個墓碑,明明是白天運來的,可是全校師生包括警衛幾百個人,硬是沒一個將犯人逮住。甚至連監視器影像都沒找到他的蹤跡。也就是說,墓碑有可能早就被放在校內了,不然整個藝匣私立,只有一個出入口,其餘地方都被三公尺高的圍牆圍住,完全就是密室。犯人不可能臨時將墓碑運進來。」

  「結論!」校長重重的敲了敲桌子。

  體育老師頓時沒了力氣,「校長,我哪來的結論,這事情透著古怪。而且越調查,我越覺得詭異得很……」

  「算了,沒用的傢伙。」校長搖搖頭,環顧了教職員一眼:「總之趙老師的調查還是有用的,幹這件事的人,我想不出來他的理由是什麼。但一定是校內人員所為。無論是老師,還是學生,都有嫌疑。各位老師加進詢問學生,我也會讓部分老師巡查整間學校。如果墓碑早就放在校內的話,絕對會留下蛛絲馬跡。」

  梅雨越發的感到校長的焦急情緒。小老頭很不對勁兒,給人一種他彷彿在和死亡賽跑的感覺。散會後她代替語文老師去上第四堂課,期間也按照校長的要求詢問學生們知不知道操場上墓碑的來歷。

  學生們人心惶惶,這些正直獵奇年齡的生物們不斷交頭接耳。

  上午的課結束了,午餐和午休之後,下午的課程再次開始。一整個上午的盤查以及巡查工作沒有任何頭緒。校長沒在學校找到任何藏匿墓碑的地點,全校師生似乎也沒有可疑之人。

  一切都在沉默與惶恐中陷入僵局。

  而打破僵局的時間很快就到來了。

  第三個墓碑,唐突的在所有人都還沒有註意的時候,悄然出現在操場上。並排在操場中央的三個墓碑,猶如散發著惡意的三座噴泉,不斷地噴出讓人通體發冷的恐懼。

  大多數學生都開始害怕了。老師們也大受打擊,開始討論是否應該報警。

  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下午放學後,有一些膽大的學生跑去操場看那些離奇出現的墓碑。可離開後,發現有一個學生並沒有回家。他,不見了。

  晚上學生家長打了一通又一通電話也沒在朋友和同學家找到他,只能打給學校。學校當然沒什麼頭緒,就讓家長報警。

  警方一路盤查,最後在學校的監事記錄裡,找到了蛛絲馬跡。

  真相令人震驚。那個叫做周文的同學,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學校。

  藝匣的下課時間是下午四點半,之後學生有社團活動的去社團活動教室,沒有活動的回家部就回家去。周文是國三學生,他就是回家部。

  這個男生平時就膽大,他和好幾個回家部的同學在離開前特意拐到操場上去看那些詭異的墓碑。儘管學校特意在墓碑旁拉了警戒線將其圈了起來,明令禁止學生過去。

  為了找到運墓碑過來的犯人,校長還在操場設置了好幾台監控器,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監事這些墓碑。

  在監視影像中警方和周文的家長發現,周文以及其他六個學上,總共七人,完全不在乎學校的禁令,偷偷摸摸地扯開警戒線鑽了進去。

  其中一個墓碑擋住了監視器的視線,但仍舊能看到過了三分多鐘後,陸續有六個學生鑽出警戒線三三兩兩的結伴離開了。

  對,只有六個人。

  這六個學生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周文並未從三個墓碑之間出來。周文,就這麼消失在那一圈僅僅只有十幾平方公尺的警戒圈中,再也沒有出現過。

  簡直是鬧鬼了!

  無論是警方還是學校、甚至連周文的家長,看完監視器影像後都從脖子上爬起了一股寒意,所有人都感到陰寒刺骨。沒有任何人能解釋,周文,究竟去了哪裡。

  梅雨嘆了口氣,臉上流露出無盡的恐懼,「至今已經一週了,操場上的墓碑仍舊以每天三個的速度在增殖。明明有監視器,但是沒人說的清楚那些墓碑是怎麼出現的。監視器的影像裡上一秒還空空蕩蕩的地方,下一秒就多了一塊墓碑。簡直像影片被剪輯過似的,太難以置信了。還好,除了周文外,在沒有學生靠近墓碑群。所以也沒有人再失蹤。」

  「但周文,至今也沒有被警方找到。」

  梅雨講完了她在實習學校的可怕經歷後,望向我,似乎想要我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

  我低頭思索了片刻,沒有開口,反而轉頭望向嘉聯:「你似乎也遇到了怪事?」

  「沒錯。」嘉聯用力點頭:「前幾天我以股東身份,參加藝匣樂園的萬聖節遊園會綵排,也遇到了無法解釋的事情。我覺得,無論是班長遇到的事件,還是在我身上發生的事。都和十多年前的那件事有關。」

  「那件事?」我皺了皺眉頭,「你有什麼證據?」

  「當然有!」嘉聯點頭,「因為陪我一起去的藝匣樂園工作人員,叫我千萬別關燈,特別是中國鬼屋館的燈!」

  「別關燈?什麼意思?」我眉頭皺得更緊了。記憶翻騰了幾下,卻沒有找到「不關燈」和墓碑之間,有什麼關係,「你不像是個會聽別人話的傢伙,所以,你關燈了?」

  嘉聯臉色青了一下,很是驚惶,「對,我關燈了。」

  「關燈後,能發生什麼事?」我看著他,很是好奇。

  突然梅雨打斷了我倆的對話。

  「小學時發生的事情,看來你真的記得不太清楚了。」梅雨嘆了口氣,她漂亮的眼睛落在嘉聯身上,示意他別再講下去,之後又將視線移回我臉上,「去我實習的學校先看看吧,說不定你能想起什麼。」

  我撓了撓頭,其實自己已經想起了些東西,當初讀小學時,我被一個怪異的影子追殺。梅雨和嘉聯兩人就被牽連了進來。可之後的事情,自己無論怎麼回憶,都沒辦法回想起來。每次想要仔細想想,頭就發痛。

  但有一點挺奇怪的,既然他們覺得我遺忘了某件很重要的事情,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卻想讓我自己想起來。如果情況對他們而言真的很糟糕的話,這不是多此一舉,自己找死嗎?

  「行,我跟你去藝匣私立學校瞅瞅。」我自己的麻煩也一團糟,所以並沒有多問。只是點點頭,伸手要服務生買單。

  或許,他們具有某些難處吧。

  「我買單,我買單,誰都別跟我搶。」嘉聯的富二代屬性爆發了,拿了單子就準備付錢。

  梅雨沒有領情,「AA吧。」

  最終我們各自付賬,其身出門。

  「嘿喲。」我吃力地從沙發上坐起,用力將牢牢捆在背上的守護女向上挪了挪,想要讓她睡得舒服一些。

  梅雨見我背上那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窈窕曲線,喉嚨動了動,最終還是忍不住好奇,問出了口:「你背上的是?」

  「一言難盡。」我搖頭,不願多言。

  老班長也不是個多話的人,帶著我跟嘉聯離開了。

  坐上嘉聯的車,我們一行三人很快就來到了藝匣私立學校門口。由於是禮拜天,整間學校都死氣沉沉的,除了守門的守衛外,一個人也沒有。

  這偌大的學校,彷彿隱藏在城市的陰影中,被陽光放棄。瀰漫在視線中的是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學校很大,但失去了活力,不知為何,第一眼看到它時,我甚至覺得這裡哪裡是什麼學校,它分明就是一口大棺材。

  一口,蓋上了蓋子,分割了生死界限的棺材。

  「覺不覺得這個學校像個棺材?」看來並不是我一個人這麼想。梅雨見我臉上的詫異,開口道:「我第一次來學校時,也這麼覺得。太奇怪了,明明這間學校樓房錯落有致,教學大樓也刷得很漂亮,但就是給人這一種充滿死氣的,像是一口棺材的錯覺。」

  嘉聯撇撇嘴,「八成是設計學校的傢伙,本來就有某種惡趣味。」

  「同感。」梅雨少有的認同了嘉聯的話, 「別說廢話了,我們去操場吧。夜不語,你應該也很好奇,那些墓碑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確實有點興趣。」我點頭。

  梅雨刷了教職員卡讓我們從側門進了學校。藝匣學院的分佈其實並沒有什麼特別,大門入口是一條寬闊的長方形廣場,廣場周圍種了兩排高達的松樹。廣場盡頭是辦公大樓。穿過辦公大樓向裡走,便是三棟教學大樓。

  教學大樓從左到右分別是小學部、國中部、高中部。一棟樓一個部,整齊明顯、一目瞭然。

  三棟教學大樓的後方,就是四百公尺的塑膠跑道。

  當我們三人來到操場時,縱然聽過梅雨的講述,但真的用眼睛看到後,我整個人也都驚訝得呆住了。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從靈魂深處,湧上了一股熟悉感?

  我用力搖晃腦袋,將內心莫名的不安搖散。之後,開始認真地打量起眼前的操場。塑膠操場剛剛也提到過,並不大,是個標準的橢圓形。橘紅色的外圈跑到和草綠色的內圈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最刺眼的,要數操場正中央那一群灰褐色的老舊墓碑。粗略的數了數,大約有二十一個之多。

  下午的陽光從學校西側高聳的樓棟間灑落過來,並沒有直射在墓碑上。給人一種操場的大部分位置都被太陽拋棄的錯覺,陰森森的,滿溢驚人的壓抑感。

  墓碑的排列擁擠,灰色和草綠色只見的顏色差,給人一種非常不協調的難受。

  我皺了皺眉頭,示意兩人跟著我走上前,靠近了認真瞅瞅。

  梅雨遲疑了一下,「最好不要離得太近,畢竟曾經有學生在墓碑中神秘失蹤過。」

  我點點頭,「我們小心些,保持距離。」

  三個人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些詭異的墓碑,校方對墓碑的存在顯然也非常緊張。周圍遍佈了大量的監視器來監視這些來歷不明的玩意兒。

  我在距離最近的墓碑前三公尺處,停下腳步,奇怪的「咦」了一聲,「不對啊,這些墓碑有點古怪。」

  「不古怪才奇怪呢。」嘉聯撇撇嘴。他才聽梅雨說過這所學校發生的事,可是聽說和親眼見到是兩回事。當他真的站在古墓碑前時,才發現這裡到底有多恐怖。

  密密麻麻的墓碑,哪怕明明是白天,都令他全身凍得發麻。

  「你沒懂我的意思,我說的奇怪,是這些墓碑的本質很奇怪。」我搖搖頭,越是看清楚這所謂的墓碑,越是倒抽一口冷氣。

  「歷史老師說這些是清代的古墓碑。只是每一個墓碑上的文字都看不清楚,所以不好判斷究竟是清代什麼時候的。」梅雨說。

  在我們眼前三公尺的地方,這些古怪的墓碑死寂的豎立著。埋在土裡一截,露出空氣一截。彷彿和郊遊路上偶然出現在荒野郊外的亂草叢中看到的古墓群沒什麼兩樣。但是這些墓碑一放在學校的操場上,立刻就不和諧到猙獰畢露。

  就如同墓碑下埋藏的屍體,會隨時跑出來,拽住某個倒霉的學生拖入地底,變成它的替死鬼。哪怕這些墓碑僅僅只是墓碑而已,鬼知道墓碑下有沒有埋著別的東西。

  別人看起來詭異,可在我眼裡,這些墓碑並沒有棱角,就是一塊長方形的石頭而已。其實相對於墓碑,背上背著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守護女李夢月的我而言,恐怕會比墓碑更怪吧。

  畢竟好幾個人從操場路過,看著墓碑也用怪異的眼神不斷瞅我背上的那一大坨。嘴裡還不停叨嘮著「怪人」之類的詞藻。

  我沒理這些無聊傢伙,甚至來不及理會身旁的梅雨和嘉聯。自己的臉色隨著越看清墓碑,越是鐵青。

  「夜不語,你發現了什麼?」梅雨顯然發現了我的異常。

  我眉頭緊鎖,「這些,根本就不是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