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大鍋飯,裡邊總有些令你嚥不下去的東西。無論是小學、國中、高中,還是大學的食堂,無論衛生條件有多好,只要是人做的,就會有難以避免的非食材掉入鍋中。有可能是OK繃、有可能是塑膠袋、有可能是繩子、有可能是釘子、甚至還有人在食堂中吃到過保險套。
想想都噁心,誰知道保險套中的內容物是不是已經被吃進了你的肚子。
誰知道從湯中撈出來的血跡斑斑的OK繃,它的原主人是不是帶有A肝、B肝,愛滋病等等傳染性疾病。
哪怕高溫消毒後,病菌死得差不多了,可仍舊會讓將它們吃進嘴裡的你噁心很長一段時間,甚至成為了一輩子的噩夢和陰影。
梅雨小時候,大家的生活條件普遍都不好。我們就讀的學校本就是臨時改建的食堂,衛生條件自然差得有些不可思議。吃到雜物、蟲子……等等,甚至是老鼠都司空見慣。何況是石頭,在米飯裡吃到石頭,恐怕是再尋常不過的事。
雖然剛剛那個同年級的女生吃到的石頭太大了一些,如果只有那麼一個例子,並不能說明什麼。但是第二天到了開飯的時候,整棟教學大樓的一樓走廊上,都傳來了此起彼伏的慘叫聲。
「什麼情況?」那時候嘉聯家裡已經有一些小錢了,十二歲的他長得人高馬大,挺結實的。不過因為父母都忙,所以他也經常在學校食堂吃飯。
不知為何,嘉聯當初就相中了單薄的班長梅雨,一天到晚口花花的叫她媳婦,非她不娶。梅雨剛開始還惱羞成怒的暴打他,高高大大的嘉聯總是笑嘻嘻的,也不還手。見這傢伙狗皮膏藥一般打沒用罵沒用,梅雨終於報告了老師。直到老師請了家長,這二貨才肯改口。
整棟教學大樓的各個角落都傳來磕到牙齒的痠痛慘叫,在沒搞明白怎麼回事的人二中,顯得何其壯觀,也異常恐怖。
「班長,你沒事吧?」嘉聯叫「班長」叫得心不甘情不願。顯然覺得叫梅雨「媳婦」更順口。
梅雨摸著左邊臉頰,顯然是牙齒磕到了,痛得厲害。剛才她叫喚得不算大,可哪怕是聲音掩蓋在更加慘烈的其他人叫聲中,也被嘉聯這傢伙敏銳的聽到了。
「沒事。」梅雨從嘴裡挑出了一塊石頭。
灰色的石頭,和昨天那個女孩嘴裡吐出來的一模一樣。這塊石頭哪怕被把米飯掩埋過,仍舊顯得老舊、噁心,骯髒。
「喂喂,班長,你是有多餓啊。連這麼大的石頭都能吃進去。餓了就叫我啊,咱零用錢有的是。」嘉聯心痛了,看著梅雨手中指甲大小的石頭。
梅雨皺了皺眉,她窮到吃白米飯都是小口小口省著吃,哪怕注意力都在書本上,但這麼大一顆石頭,怎麼會沒注意?
突然,嘉聯倒吸了一口氣。
只見不光梅雨,她身旁的同學陸陸續續從嘴裡掏出了一顆小石頭來。和她嘴中掏出的石頭完全一樣。
「這石頭好噁心!」有個女孩將石頭扔到了地上。
事後梅雨才明白,同一時間吃到那石頭的學生,還有幾十人。大家都沒有註意到石頭是從哪裡來的,那麼大的石頭放在飯中,輕則牙齒磕流血,重的牙齒都磕掉了一大半,簡直是搞謀殺。
吃到石頭的同學們非常憤怒,大家一起跑到一樓的食堂找做飯的阿姨興師問罪。食堂阿姨非常委屈,她揭開飯鍋解釋,「我煮的大米飯乾淨著呢,都認認真真的淘過。要真像你們說的吃到了那麼多,那麼多。嗯,我來數數,一、二、三……飯裡哪可能有幾十顆指甲大小的石頭,你們當我煮的是石頭飯啊!」
食堂阿姨大嗓門的解釋了一通,可憤怒的小屁孩們那裡聽得懂解釋。將她鬧得水洩不通的要說法,直到將校長都驚動了。
講到這兒,梅雨看向我,「當時你也跑出來看熱鬧。」
我淡淡道:「我這種好奇心重的人,有熱鬧不看才奇怪了。」
「對啊,你就是這樣的人。不過,當時你說了一句話,我至今都記得。」梅雨輕聲說,「你說那口做飯的大柴鍋確實不可能有幾十顆石頭,從機率和容積上計算,都算不通。 」
梅雨也是最先冷靜下來的一批人。她直覺的感到有些怪。經歷過黑影事件後,我跟一班的梅雨等人算是比較熟悉了。她跟我一起跑到做飯的鐵鍋前瞅來瞅去。
鐵鍋裡還剩下一點白米飯,我用鐵產子用力鏟了鏟,剩下的白米飯幹乾淨淨的,一顆石頭都沒有找到。
梅雨大為驚訝。本來抱著看熱鬧心態的我,同樣也很驚訝。我對那件事的記憶早已經莫名其妙的模糊了,但是梅雨的講述,讓我一段一段的將失去的段落又撿了回來。
「你怎麼吃到石頭的?」我問梅雨。
假小子梅雨搖頭,「不知道。」
我又問了其他幾個吃到石頭的同學,古怪的是,居然沒有一個人清楚那些石頭是怎麼進嘴巴的。就彷彿那石頭突然出現在了飯中,躲過了人類的視線,鑽入了人的嘴裡。
「難道這些石頭,在食堂阿姨做飯前並不存在,直到打飯給同學時,才被人惡意地放進去的?」我百思不得其解。
梅雨同樣也無法理解,「但是誰會幹這麼無聊的事情?食堂人手不多,只有兩個阿姨而已。而且做飯和打飯的還是同一個人。」
她的推理無懈可擊,我小大人似的摸了摸下巴,「難道這些石頭真的是突如其來出現的?」
突然,我「咦」了一聲,轉頭對小梅雨和小嘉聯大聲道:「你們馬上把這些吐出來的石頭收集起來,這些石頭的模樣,有些奇怪!」
說完我急匆匆的在地上自顧自的撿起了那些古怪的石頭。梅雨和嘉聯愣了愣,連忙照著我的話忙活起來。
我們三個冒著眾人的驚訝,從一樓撿別人吐出來的石頭一直撿到了六樓。數了數,大約有四十八塊之多。四十多個指甲大小的石頭被我並排在教室走廊的地上。密密麻麻的,看起來非常扎眼。
「就是些石頭嘛,有什麼好古怪的。」嘉聯咕噥著。
我摸著下巴,「這些不是石頭,你看它們的形狀。」
梅雨仔細盯著,突然用力拍了拍額頭,「它們果然不一樣,雖然大小差不多,但是形狀不同。」
我點頭,「不光是形狀不同那麼簡單。你們玩過拼圖嗎?」
「拼圖?」梅雨愣了愣,嘉聯道:「我玩過,我老爸無聊的時候就喜歡玩拼圖。那東西太麻煩了。」
「我覺得,這些石塊邊緣的鋸齒並不是沒有規律。咱們試著將它拼一下。」十多歲的我一邊指揮他們,一邊跪在地上撅著屁股拼湊起石塊來。
事實證明,我的推測並沒有錯。石塊邊緣的鋸齒果然能拼湊在一起。整個午休時間,我們三人都在忙活。
四十多顆石頭根本不完整,我們辛苦艱難地根據邊緣的模樣,拼成了一個大約一百二十公分高,幾十公分寬的長方形,但內部空了很大一部分。
梅雨很驚訝,她甚至開始害怕了,「夜不語,你說,這些石頭會不會是被什麼人從一整塊石頭上切割下來,一點一點放入我們的飯中的?」
「可誰會幹這種莫名其妙的事?」嘉聯縮了縮脖子:「要把一整塊石頭切成指甲大小的幾百顆,那費的功夫太大了。」
我撓頭,中午的事件明顯是人為的,但是那個人為什麼要幹這種事?他的動機是什麼?我一無所知,甚至猜都沒法猜到。
那天下午,一件更驚人的事情發生了。有個同學發現教學大樓一樓的外牆上,出現了一個高一百二十公分,寬達八十公分的洞。接近一平方公尺的牆壁,不知被誰挖空了。
小孩都喜歡看熱鬧,聽到這件事的嘉聯連忙跑來獻寶似的告訴梅雨,梅雨又跑到隔壁班找到我。
「夜不語你聽說了沒有,樓下外牆出現了一個洞。」梅雨和我對視一眼,我們的視線裡交換著同樣的想法。
我沉默了一下,「去下邊確認一下吧。」
我們三人來到一樓,樓下已經被學生們圍得水洩不通。好不容易才擠到第一排,我們果然在外牆看到了一個洞。這洞的切口乾淨整齊,深度大約十公分。
實在無法想像,掏出這個洞的傢伙究竟是用了什麼工具才把裡邊的磚石給弄出來。在我的知識體系裡,哪怕是當時歐美國家最先進的挖掘技術也做不到。
周圍的同學議論紛紛。有人甚至困惑地問,「這個洞是不是原本就有啊?」
「怎麼可能,笨蛋。昨天我還打掃過這面牆。」有人反駁。
就是這句話,令我打了個激靈。
我拉著梅雨和嘉聯離開了。走回六樓的教室前,將蒐集的石塊從抽屜裡取了出來:「班長,你覺得那些被人吃進去的石塊,會不會就是咱們教學大樓缺掉的外牆的某一部分? 」
梅雨點頭,「大小和厚度跟我們拼出來的一模一樣,哪有那麼巧的事情。」
嘉聯本來還傻傻地聽著,聽懂了,怕得顫抖了好幾下,「喂喂,你該不會是說,我們的學校食堂裡有人惡意餵咱們吃外牆吧?」
「恐怕這就是事實。」我看了他一眼。
「這太離譜了。」嘉聯用力搖頭,無法接受,「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怎麼想都覺得夜不語小子你的推理有問題。誰會費力地挖出外牆,切割成小塊後偷偷放在飯菜裡給同學吃。如果是惡作劇的畫,這惡作劇也太離譜,太高難度了吧。」
「如果說一個惡作劇已經超越了我們的理解能力,那麼,我就不會將它當作是惡作劇了。」我撇撇嘴,「恐怕,這絕非什麼惡作劇。幹這件事的傢伙,由他的目的。而且目的絕對不簡單,甚至很可怕。」
用膝蓋想,都會覺得可怕。而且明明知道那麼大的石頭小學生的嘴巴吃不進去,最終會被發現,後果只是磕破牙齒而已。
但那個人卻真的做出了這種令人摸不著頭腦,也搞不懂他會得到什麼好處的事情。
人是利己的生物,哪怕是變態,他背後也有著一套正常人不懂,但是他自己很認同的邏輯。但唯獨這件事,我找不到它的邏輯在哪兒!
梅雨是乖乖好學生,她猶豫道:「要不要告訴老師?」
「還不用,誰會相信我們。」我搖搖頭,「再等等,先蒐集一下證據。」
當天的事情,就這麼在整間學校的喧鬧中流逝了。知道第二天,所有人才竟然發現,事態朝著失控的方向越演越烈。
第二天一大早,教學樓的外牆上,又出現了一個一模一樣的洞。兩個洞的長度、寬度和厚度完全相同,一樣的切割得整齊光滑。完全是以同樣的手法被同樣的人挖走,每個經過外牆的學生,都有些人心惶惶。
之後,恐懼在中午的時候,達到了頂峰。
所有在學校午餐的學生,都無一例外的從飯菜中吃到了指甲大小的石頭。大家憤怒去找食堂阿姨,食堂阿姨也歇斯底里了。指天罵地的說自己沒有在飯菜中加石頭。在老師的見證下,一百多個牙齒受傷的憤怒小學生搜查了食堂,然後,驚恐的發現食堂阿姨沒有錯。
食堂的飯菜裡,沒有任何石頭。
第三天,教學大樓的外牆神秘的出現了第三個洞。那天沒有人去食堂打飯,有能力的都從家裡帶了飯菜,沒能力的也因為害怕遲到石頭,在學校外邊的餐館打飯。
結果厄運仍舊不打算放過在學校吃飯的任何人。
所有將飯菜帶進學校吃的學生們,哪怕再小心翼翼,再確認又確認自己的飯盒裡沒有石頭。可仍舊無一例外的突然吃到了石頭,磕破了牙齒。
每個人,都害怕了。
事情,越發的詭異。甚至有同學懷疑學校是不是鬧鬼了。
「再之後的幾天,事情更加糟糕。最終不只是吃飯,就連嚥口水,也有人突然發現嘴裡出現了石頭。指甲大小的石頭順著口水卡在了喉嚨,差點梗死他。」梅雨嘆了口氣:「人心惶惶都不足以形容我們當時的恐懼。」
「夜不語,還記得嗎?我們一直都在蒐集同學們吐出來的石頭,蒐集了很多很多。我們把那些石頭放在了六樓一間不用的教室裡,幾乎要堆了半間教室。」梅雨繼續道:「等蒐集得差不多了。你走進了校長辦公室。三天之後,學校操場上蓋起了一排排簡易的教室。而那棟教學大樓,也在那天請了建築隊來拆除。」
「等等!」我突然打斷了梅雨,指著自己的臉,「你說是我建議老校長把教學大樓拆除的?而且那頑固的小老頭還真聽了我的話?憑什麼啊,我當初不過是一介小學生而已。」
奇怪了,怎麼梅雨講的和我自己回憶起來的,有些 太一致。
梅雨聳了聳肩膀,「可事實,就是如此。誰知道你在校長室裡說了什麼,總之你出來後,對我們說,別怕了,事情解決了!」
我摀著腦袋,有點懵了,「你講的和我記得的,似乎有哪裡不太對勁。」
「你認為哪裡不對勁?」梅雨眨巴了下眼睛。
我搖了搖頭,自己的記憶模糊得厲害,或許是我記錯了吧。
「舊校舍被拆的前因後果就是這樣。」梅雨摸了摸身旁冰冷的教室:「這棟建築物本不應該存在,早在十多年前就被拆除了。可是不知誰將它完美復原。我剛剛進來的時候還特意觀察過一樓的外側牆 根上被挖空的地方不在了,被填好了。」
嘉榮聽完,敲著腦袋說:「這個故事我隱約聽我哥講過,我只當它是都市傳說,沒想到居然是真的。」
「那我就更搞不明白了,十多年前有人將舊校舍的外牆餵給全校師生吃。十多年後,本來早就已經拆除的舊校舍,又在這不知道準確位置的黑暗地帶重建了一棟。」夏彤百思不得其解,「幹這種無聊事情的傢伙,究竟圖啥?」
「也許我們能在這棟樓裡,找到答案。」我同樣也無法理解。
現有線索實在太少,一切都如同掩埋在迷霧中的亂麻,不光理不清甚至連看都看不清。我大腦中能夠推測能夠猜疑的所有,不過是透過磨砂玻璃看風景,哪有什麼風光可言。但是,那跑入校舍,偷窺我們,躲避我們的傢伙,說不定能給我們一個解釋。
由於那個逃掉的人影是往樓上跑的,所以一樓我們只迅速搜索了一遍,一樓五間教室,一個臨時食堂。格局都和我的記憶差不多。教室中老舊的木質桌椅,以及那用水泥刷上黑色油漆的黑板。一切的一切,都彷彿令我回到了小學時代。
一樓並沒有什麼發現。
我們四人上了二樓,自己停在了樓梯口。
「在這裡我有一個建議。為了避免那傢伙趁我們進教室搜索的時候逃走。我們需要將人分成兩組。一組人守著唯一的樓梯口,一組人進入教室和走廊搜查。」我提議道。
夏彤深以為然,「很有必要。而且你的建議上應該還要加一點,我們兩組人必須打亂重組。畢竟,我對你們不熟悉。你們也不一定信得過我。」
梅雨和嘉榮不是主導者,當然也沒反對。最終我和夏彤一組朝裡邊搜查,而梅雨和嘉榮則先守著樓梯。每一層人員都相應輪換一次。
就著半封閉走廊那昏暗的光,我和夏彤開始一間教室一間教室的進行探索。其實跟一樓一樣,二樓的五間教室也是桌椅整齊,黑板乾淨。一塵不染的地面和骯髒老舊的擺設,形成了極為怪異的反差。
沒有人的氣息,周圍的每一寸空間都靜悄悄的。整個世界都像死了似的,透著無邊無際的壓抑。雖然有大面積的窗戶,但是每間教室都不明亮。暗淡的光讓我心裡很不舒服。我們從一班搜查到五班,我甚至仔細查了查擺放清潔用品的櫃子以及課桌的抽屜。
抽屜裡沒有任何東西,清潔櫃裡同樣沒有東西。
二樓有五個班級,一間教員辦公室。果然除了桌椅就是桌椅,沒有別的痕跡。我們平平安安的走回了樓梯口。
「有沒有發現?」嘉榮的視線只落在夏彤臉上。
夏彤搖頭,「我們在這兒幾天了,你也知道什麼鬼樣子。和之前一模一樣。」
嘉榮抱怨著,「搜個人而已,幹嘛看那麼細,拖時間。」
我苦笑。這傢伙明顯是在含沙射影。陷入戀愛中的人,特別是處於單戀中的人,只要有同類靠近自己喜歡的生物,就會處於戒備和攻擊狀態。有人說戀愛就是兩個長相比豬還要醜的人,還害怕對方會被高富帥或白富美搶走。
可惜,嘉榮的單戀注定和他的哥哥嘉聯一樣無疾而終。如同梅雨莫名其妙的就不喜歡嘉聯那樣,夏彤同樣也對嘉榮欠缺興趣。所以說,這哥兒倆的基因果然很相似,都有迎難而上的戀愛自虐傾向。
一層又一層,我們一直搜索到了六樓。由於是頂樓,這次不需要人守住樓梯,四個人一起找起了逃進來的陌生人。
梅雨和嘉聯走進一班。而我,則徑直推開了小學六年級二班的門。教室門發出咯吱一聲輕響,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