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關燈後

  誰將燈關了?

  是誰把燈關掉的?

  黑暗中,原本以為終於接近真相的我的所有動作,都停滯了。黑暗在蔓延,原本還有微弱光明存在的教室,瞬間變得漆黑一片。

  教室中的四個人,全都呆住了。黑暗世界和我們僅隔著一扇窗戶,玻璃外無邊界的暗,在誰將燈關掉的剎那,侵襲過來。

  「所有人,都抓住我。」我在眼睛無法視物的空間中,大喊了一聲。僵硬的眾人,連忙伸出手,僅僅靠著記憶抓住了我的胳膊。

  四個人,四隻手,將我抓得牢牢的。

  「別慌,先搞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我用儘量平緩的語氣說。

  「剛剛怎麼了?怎麼沒光了?」夏彤的聲音還算平靜,「這實在不對勁。明明這棟樓是有光的,哪怕被別人關了燈,走廊的光線也會透過玻璃照進來。為什麼現在卻什麼都看不見了。」

  「我也想知道答案。」我苦笑。

  梅雨猜測,「是不是躲進舊校舍,至今還沒被我們找到的那傢伙關的?」

  「有可能。」我回答。

  夏彤冷靜的問:「梅雨前輩,你不是說有個變態從小學就在跟蹤你嗎?剛剛那個人,會不會就是他?」

  「不是,絕對不是。」梅雨搖頭:「我認得出來。 」

  人的記憶就是這麼奇怪。明明是記不住的一個透明人,你卻因為他經常在身旁,哪怕是餘光掃到,次數多了,也記住了。梅雨不記得他的長相、特徵、聲音,樣貌甚至名字。但是只要意識到了他的存在,只要那變態再次出現,班長一定會認出他來。

  「先到走廊上去,黑暗既然降臨了,黑暗中的不知名怪物恐怕也會跑過來。誰知道這些玻璃能不能抵擋它們。」我將手電筒握在手裡,站起身。

  可就在起身的瞬間,自己突然想到了什麼,整個人都顫抖起來。一絲冷汗,從額頭滑落,順著臉頰,滑入了黑暗地面。

  四隻手?怎麼會有四隻手?我們總共只有四個人,除了我以外,僅僅只剩下三個。三個人怎麼會有四隻手抓住我?

  有個陌生人,在我身旁!

  我的身體在發冷,靈魂在顫抖,一陣陣的陰寒從毛骨悚然的恐懼中不斷滲透進意識中。我身體的僵硬只保持了一秒鐘,就恢復了正常。我讓自己儘量冷靜,不動聲色的判斷著,那個陌生人的手,究竟是哪一隻。

  自己要抓住他!一定要抓住他!哪怕他不是一直跟蹤梅雨的變態,恐怕也有可能知道些內情。否則,為什麼會在黑暗空間裡出現?

  可,哪隻手,才是他的呢?

  我回想著剛才的記憶。我坐在自己十年前原本的課桌上,自己的位置處於教室中間,也就是第四排中段。我的左邊站著夏彤,而後進來的梅雨以及嘉榮站在我的右手邊。所以梅雨和嘉榮應該就近抓著我的右胳膊,夏彤會抓住我的左胳膊。

  但是我的右邊胳膊,出現了三隻手。人的右手握著同一個地方時,會大拇指朝內,相對著抓住,這讓我很容易分辨出左右手。也是自己很快發現多了一個人抓著我的理由。我的右胳膊上,抓著三隻左手。

  梅雨在中間,還是嘉榮在中間?多出的那個人,站在誰身旁?其實要判斷那它,並不算難。我不想打草驚蛇。儘量正常的開口道:「梅雨,你還記得教室門在哪兒嗎?大家不要放手,儘量以同樣的步伐移動。」

  「記得啊。」梅雨奇怪道:「以你的記性,怎麼會忘?」

  糟糕!我在心中暗叫糟糕,梅雨一句反問就讓情況陷入了最糟的狀態。我沒再猶豫,確定了梅雨的位置後,以手裡的金屬手電筒,拚命地朝自己認為的多的那一個人敲去。我想要敲他的下巴或者後腦勺側面的位置。

  這是楊俊飛教的,也是少有幾個能利用我不算好的體力做到的防身術。只要那傢伙被我擊中,若是正常人,就會暈過去。

  自己由那人並沒有發出慘叫聲,他反手過來,一把抓住了我手裡的手電筒,用蠻力搶過去,之後拔腿就逃。

  「有人?有陌生人!」剩下的所有人都聽到了打鬥聲,他們意識到了除了自己以外,還有別人同樣存在於這片黑暗中。

  每個人都嚇得不輕。

  只聽見不遠處傳來教室開門的聲音,這是也從門的縫隙裡流露出一絲絲的光。光刺破了黑暗,暗無天日的周圍,傳來了一陣陣猶如銼刀割破玻璃的慘叫。那個傢伙逃掉了,不知為何還搶走了手電筒。

  最糟糕的是,由於他背光,我們只看得清他的背影。

  「是他,就是他。」梅雨歇斯底里地尖叫:「就是那個一直都潛伏在我身旁的人。」

  「追!」我大喊一聲。不追也不行,如果不能逃出六年級二班的黑暗,鬼才知道剛剛不知何時進入教室的那些怪物們,什麼時候會將我們五馬分屍。

  我們四個人就著門隙的最後一絲光線,拚命地衝出了教室。

  大家都高估了自己的體力,當所有人跑出去,進入稍微光亮一些的走廊時,我們全部氣喘吁吁的彎著腰,喘息不止。費腦的討論之後便是關燈後的驚嚇,一驚一乍的跑了十多公尺,竟然發現體力不支了。

  哪裡還顧得上追那個變態。

  六樓的走廊空蕩蕩的,變態也早不知道了去向。

  休息了一小會兒,夏彤才驚魂未定道:「沒想到這棟舊校舍裡不止一個陌生人。既然有一個,有兩個,誰知道會不會有第三個。」

  「最可怕的是,那兩個人說不定一直都潛伏在校舍中,我們待了兩天都沒發現。如果他們有惡意,我們可能早就完蛋了。」嘉榮也害怕不已。

  「有沒有惡意我不清楚,但是跟蹤梅雨的變態,把我的手電筒搶走了。」我看著空蕩蕩的右手,有些發楞。

  梅雨皺眉,「他搶手電筒幹嘛?想要逃進黑暗世界裡。」

  我搖頭,「或許是因為,手電筒中果然是記著關於他的資訊。我失憶,就是為了多年後提醒自己,記起他。」

  那個一切都泛著神秘的怪異傢伙,憑什麼值得我拼著故意失憶的代價,也要將他記住?他和當年的黑影、現在的黑暗世界,以及舊校舍引起的怪事有某種關聯嗎?

  不!我從來都不是一個隨便的人,甚至可以說,我比任何人都趨利。哪怕當年我只有十二歲,我佈局耕耘那麼深,不惜失憶轉學,肯定是因為,對我有利。

  不!不!恐怕不僅僅只是有利那麼簡單。

  我深深地思索著,卻始終因為線索太少而堪不破迷局。一切的一切,實在是詭異到令人髮指。如果這是一部懸疑小說的話,我看到這兒,都會大罵作者沒有大綱的亂寫亂畫了。

  但人生,畢竟不是小說。

  我必須要破開迷霧,才能弄清楚當年我究竟布了什麼局,我能從中獲得什麼。否則,我們幾人,永遠都無法逃脫這棟怪異的舊校舍。

  線索!我不可能只留了一條線索。面面俱到才是我的風格,肯定有其他一條甚至幾條線索留在這棟舊校舍中。

  我的眉頭越皺越緊,梅雨伸手,握了握我,安慰道:「夜不語,別想太多了。車到山前必有路,我們會得救的。」

  我點了點頭。

  嘉榮環顧了四週一眼,這富二代突然「咦」了一聲,「各位,有沒有覺得走廊比剛才暗了一點。」

  夏彤搖頭,「不,不是暗了,是亮了。」

  「對對,確實比剛才亮了。反差太大,我都糊塗了。」嘉榮怪叫道:「為什麼莫名其妙的變亮了?」

  我抬頭,渾身一顫,之後艱難的沉聲道:「你們看頭頂。」

  走廊的燈,教室中的燈,不知何時,舊校舍所有的燈都亮了起來。本來亮堂堂的空間應該讓人感到安全,可是我心中一丁點欣喜也沒有,只有恐懼。

  燈亮了,不知誰打開的。這並不是好事。

  「你們看。」緊接著,災難降臨了。梅雨指著六樓走廊的盡頭:「燈,燈滅了!」

  我們對面走廊上,燈,一盞一盞的滅掉,如同有人一根一根的吹熄了生日蠟燭。燈滅的地方,不再有微弱的光,只剩下黑暗。

  黑暗裡無數難聽的叫聲在嘶吼,彷彿看不見的那片空間中儘是陰魂不散的鬼。我們四人光是聽那如慘叫般的聲音,就渾身發抖。

  「跑。逃。」我髮乾的喉嚨只來得及發出這麼兩個字,就逆著燈滅的方向逃跑了。

  四個人一陣狂跑,和熄滅的燈在賽跑。

  輸了的人,就會落入那股位置的黑色中,在濃墨裡不知生死。陰魂般的黑暗帶著刺耳的尖叫侵襲舊校舍的一切,不緊不慢,我們逃下了六樓,它追到了五樓。

  燈滅與空間的崩塌,一刻不停的追逐著我們四人的腳後跟。

  它,想要壓制我們最後一絲力氣,耗盡我們最後一點生機。讓我們死亡在恐懼中!

  終於,我們再也跑不動了。

  「不行了。來不及了。」嘉榮最先停下來。我喘著粗氣,向後看了幾眼。

  黑暗在蔓延,我們跑到了二樓,但黑暗將身後的所有都吞噬殆盡了。哪怕我們四人能繼續往前逃,可是,又能逃到哪兒去呢?

  到了一樓,就是不大的操場。操場的四面八方都是無盡的黑暗。不管往哪逃,都是無處可跑。無論是什麼絕境,都應該會有一線生機才對。我的大腦迅速運轉,不停尋找這片詭異所在的漏洞。

  這片席捲所有黑色盡頭就快要將整棟教學大樓吞沒了,從走廊向外望去,操場似乎也沒有倖免。有如黑色的刀在切割奶油,割掉的部分,就會消失不見。

  我們哪怕再往下走,也逃不掉了。難道就這樣坐以待斃,等著未知的可怕降臨?不,不對。肯定有辦法逃生才對。任何東西都有規律,這是個物質的世界,只要是物質世界,規律都大同小異。

  對了,手機!

  既然十多年前被我偷來的手電筒能在黑暗中用卻無法在舊校舍中打開,那麼沒辦法在黑暗中使用的手機,會不會能在校舍裡發光呢?

  黑暗害怕光,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識。

  「快,把手機掏出來,打開手電筒功能。」我竭盡全力地喊道。

  梅雨等人一愣,「手機不是不能用了嗎?」

  「聽我的,快。」我率先掏出手機,打開。太好了,自己猜對了。不知基於什麼原理,手機在按下電源鍵後,亮了起來。

  我忙不迭地將LED閃光燈發出的刺眼光線射向眼前不遠處的黑暗。黑色被割奶油般,割開了。刺破黑暗的白光,一直破開墨色,遠遠地射了出去。一小塊走廊重新露了出來。

  「怎麼可能,太沒道理了,怎麼手機又能用了。」夏彤驚訝了一下,隨即而已打開手機。

  每個人都打開手機,四個人,四束光,四個光圈。但是黑暗仍舊向我們的四面八方逼近。

  我沉聲道:「全都背靠背站一圈,每個人都對準一個方向。我們要非常小心,否則一個不謹慎就會落入黑暗中。」

  剩下的三人照做了,我們舉著手機將光刺向四個方向。黑暗終於將視線所及的所有都吞了下去,我們在四道光圈中保留了唯一的淨土。光將黑暗驅趕到幾公尺之外,我們不敢倦怠,就這麼背靠背站立。

  幸好黑暗至侵襲了前後左右四個面,上方和下方,並沒有被吞掉。這就形成了極為詭異的一幕,我們站在光源內,除了腳下的地板和頭頂的天花板,一切都陷於看不見的黑暗裡。

  「我們要在這裡待多久?手都快舉痛了。」嘉榮抱怨道。

  梅雨額頭上冒著冷汗,「夜不語,我的手機電池撐不了多久。」

  每個人的手機電池容量不同,而且進入黑暗世界後也一直處於待機耗電狀態,統一來說,電池最後會在一個半小時後耗盡。留給我思考的時間,不多了。

  「我們慢慢往前走,注意,不要走出這棟舊校舍。」我吩咐道。有些東西,我稍微有了眉目。但是許多線索還沒有理清楚。大腦中只有一個大概的猜測。

  「夜不語先生,這地方越來越怪異了。」夏彤也在苦苦支撐,一個人玩手機的時候尚且不會覺得將手舉著有多累,但是真的在這恐怖的地方一直高舉著手機,那麼就是另一幅光景了。或許撐不到電池耗盡,就有人率先因為手臂疼痛而放棄。

  還好,四個人裡,至少有三個都心智堅強,不到最後都不會妥協。

  「我有一個猜測。」我想了想,最終還是決定將那個不成熟的猜測說出來:「聽說過時間晶體假說嗎?」

  夏彤愣了愣,「當然聽過,前段時間我還在科學雜誌上看過一個物理團隊寫得相關的文章。但是,時間晶體並不是指時間的結晶體,而是物質的一種新的形態。所謂時間晶體是指這種物質的原子結構不僅僅只在空間的層面上展開,同時也在時間的維度上重複。並且能夠處於一種無能量的震動狀態。它跟這棟舊校舍有關?」

  「看來你的物理真的很好。」我嘆了口氣:「一直以來人類所研究的物質都是處於平衡態的,例如金屬與絕緣體等,但是時間晶體理論,證明了宇宙中還有其他的處於非平衡態的物質。地球是宇宙的一部分,雖然所佔非常微小,但同樣也是如此。」

  「你在懷疑,這棟舊校舍,乃至整個黑暗空間,都屬於時間晶體狀態?」夏彤臉 發白:「這怎麼可能!」

  「你看看我們所在的空間,對正常空間而言,太矛盾了。這種矛盾,正符合了時間晶體處於基態時的狀態。」我環顧四周。黑壓壓的黑暗被光明驅趕,但是濃而不散去,沒有光的邊緣,就是鋸齒狀的濃,濃得彷彿變成了固體。

  夏彤猶豫道:「時間晶體,確實處於基態,哪怕它處於基態時,物質的最低能量狀態仍然能夠呈現出震動的物質。這確實和通常情況下的物質是相反的,畢竟其他的物質處於基態時,零能量狀態的系統無法呈現出任何運動,因為任何的運動都需要能量。但是對時間晶體卻並非如此。」

  學習成績一直很好的梅雨也加入了討論,「我記得前段時間看到一篇報導,說國外某個團隊已經製造出了時間晶體。這個和你們現在提到的時間晶體,是同一回事嗎?」

  「那裡是馬里蘭大學的團隊,他們製造的晶體,和我說的有些地方相同,有些地方不同。」我點點頭,又搖了搖頭:「那個團隊製造出來的時間晶體,是物質的晶體,但是比尋常的晶體多了一點時間的屬性。通常的晶體物質,例如鑽石,在它們的基態是處於靜置的,因為它們在基態同時也是處於它們的平 衡態。

  「但是時間晶體的原子結構不僅在空間上延伸,並且在時間上也延伸。這種特質使得時間晶體處於基態時卻不處於它的平衡態,所以它能夠表現出這種零能量的震動行為。」

  「喂喂,說人話,我又不是學霸,我成績不好,我懺悔。但是你們三個不要用我聽不懂的語言來討論,行不行?」嘉榮這個富二代書讀得少,完全沒聽懂。

  其實不要說是他,梅雨也不怎麼懂我跟夏彤究竟在隱喻什麼。但是夏彤懂,她跟我眉來眼去半天,在危機中,大腦不停,搜尋著逃出生天的辦法。

  夏彤的視線在四面八方掃視,「馬里蘭大學所製作的時間晶體是透過採用十個億離子的康佳線產生的,所有的離子都具有處於量子纏結態的電子自旋。」

  說到這兒,女孩突然全身一震,「為了製造時間晶體,那些研究人員必須讓這組離子處於非平衡態。他們使用了兩組鐳射週期性的轟擊它們,一組鐳射製造一個磁場,另一組鐳射改變院子的自旋方向。由於所有原子的自旋方向都是處於糾纏態的,所以最後這組源自就進入了一個穩定的重複的自旋方向改變中。」

  我知道她完全懂了,繼續道: 「當研究人員使鐿離子進入了這種狀態後發現,它們開始產生了自己的振動頻率,它們自身的震動頻率和鐳射所照射的頻率並不一致。這就表現出了時間晶體的特性。在不同的磁場和鐳射下,時間晶體所表現出的相也不盡相同。你看,和我們現在所處的環境,多麼 似?」

  說完後,夏彤和我眼神對視,我們的視線在空中無聲的交流了一番後,我說道:「你知道該怎麼做了吧?」

  「知道了。」女孩斬釘截鐵的點頭。

  「那麼我數一,二,三,我們就行動。」我的臉上流露出了堅毅,「成不成,就在此一舉。」

  「好,失敗了,頂多沒命罷了。人一輩子沒多少機會,能夠以身試驗科學,死了也值得。」眼鏡娘一直都冰冷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笑得很美。這個科學的理性女孩,恐怕是真的認為自己向最愛的物理學獻出生命,是件美好的事情。

  可身旁的梅雨和嘉榮恐懼了。

  「別啊,大哥大姐,你們什麼都不跟我解釋,我們要幹嘛?喂喂,你別數數啊!」嘉榮慘叫一聲。

  我沒理他,數道:「一。」

  梅雨額頭上冷汗更多了,她一動不動,緊張地看著我。同樣也不明白,我跟夏彤究竟想要幹什麼。她仔細看著我的一舉一動,眼神裡滿是對未知的恐懼感。

  「二。」數到了二。夏彤身體緊繃。

  嘉榮害怕得快要崩潰了。

  「三!」我數到了三,終於有了行動。

  我和夏彤一腳,將嘉榮踢了出去,踢進了黑暗中。黑暗中傳來一陣絕望的慘叫。我理也不理,拽住梅雨的手,使勁地朝相反的方向逃去。

  「你幹嘛把嘉榮踢進去?」梅雨不明白。

  我們藉著手機燈光,跑到了一樓。

  夏彤沒理她,反而問我,「你什麼時候發現他是假的?」

  「從關掉燈開始。在小學六年級二班的教室裡,他應該就被掉包了。」我沉聲道。

  「什麼意思?嘉榮是假的?」梅雨嚇了一跳:「我完全沒發現。」

  「我也是剛剛才發現的。」夏彤嘆了口氣,「我們每個人都朝一個方向點亮手機驅逐黑暗,唯獨我站的地方比較獨特。我的臉朝著走廊玻璃,藉著光,我看到了玻璃上的倒影。我們三人的影子都是正常的,唯獨嘉榮,只剩下了一道黑影。濃濃地不斷在散發著黑煙的黑影。」

  梅雨恍然大悟,「那麼你們之間關於時間晶體的那麼長一段討論,都是在瞎說嗎?為了引起嘉榮的注意,然後迷惑他?」

  我搖頭,「那不是瞎說,我們確實找到了離開這裡的辦法。」

  「真的,什麼辦法?」梅雨驚喜不已。

  我環顧了四週一眼,「這裡不安全,所以現在還不能說,你跟緊我。」

  將背上輕若紙片的守護女往上拉了拉,她仍舊在我身後熟睡著,一點都不清楚現在自己的主人究竟陷入了怎樣的絕境當中。我反手伸過去,摸了摸她的小腦袋。之後,再次望向周圍。

  三個人重新回到了舊校捨一樓的走廊。

  除了黑暗外,就只剩下我們手中的手機在散發著餘暉。暗無天日的世界,散發著強烈的死氣,翻滾著,像無數乾枯的手,想要拚命將我們拽入地獄。

  「那麼我們現在要做什麼?」梅雨緊張地問。

  我沒說話,示意她跟著我走。我們三人走過走廊,之後來到了一樓中間貼的那副潦草的畫前。

  「這裡有答案。」我努了努嘴。

  梅雨看了那副畫幾眼,不明白,「這裡有答案?」

  等她看清楚時,班長驚訝地用力摀住了嘴巴,「畫,畫怎麼變了?」

  不久前畫上的畫面還畫的是我、梅雨、夏彤和嘉榮一起探索舊校舍的模樣。現在畫中的內容確實是變了。

  一襲黑暗佔據了畫中絕大部分空間,只剩下一絲隨時會熄滅的光籠罩在畫面中央。幼稚的筆塗抹出三個人。三個拿著發光物的人背對著往裡邊看。

  「果然是背對著畫畫人的。」我用手磕了下圖畫中間的人物,「那就意味著,畫畫人的視線,應該在我們身後的我i只。眼睛會將比例拉長,近的物體會變大,遠的物體會變小。」我一邊看畫,一邊判斷著,「所以畫畫的傢伙,應該在這兒。」

  我的手在畫面上移動,最終在畫紙的最下端停留了下來,「夏彤,你的空間判斷能力很強,能在黑暗中精準找到這個位置嗎?」

  「可以。」夏彤認真地點頭,「向後轉一百四十五度,然後直走一百二十三步。你們跟著我。」

  說完她就轉身,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能不能解釋一下,你們打啞謎讓我太難受了。」梅雨終於忍不住了。

  我扯下那幅畫後,撓了撓頭,「其實很簡單,聽過倖存者偏差嗎?」

  「稍微聽說過,好像是說只要是倖存到最後的人,他的經驗其實也是有問題,不值得參考。」梅雨想了想。

  「說對了一點。」我在這黑暗中,緊跟著夏彤的腳步,「倖存者偏差在現實領域,意思是指,當取得資訊的管道,僅來自於倖存者時,注意,只有活人,因為死人不會說話,此資訊可能會存在與實際情況不同的偏差。而在金融和商業領域同樣通用。存活下來的企業往往被視為『傳奇』,它們的做法被爭相效仿,而其實有些企業也許只是因為偶然倖存下來了而已。」

  我舔了舔嘴唇,「舉個例子,如果有人對你說,我親戚吃這個藥好了。或者說,我一個朋友去找了這個老中醫,結果癌症和愛滋病被他醫好了。不管你的親戚和朋友和你關係如何好,如何值得信任和尊重,在客觀面前他們都是相同的。疾病和醫藥不會因為你的喜好而照顧或者偏袒你的親友。」

  夏彤補充道:「沒錯,我跟夜不語,都注意到了這一點。在這個世界,雖然能用時間晶體理論解釋 但是,如果帶入倖存者偏差理論,就矛盾重重。因為從最基礎的部分,便不成立。」

  剛聽明白一點的梅雨,又被她亂七八糟的解說弄糊塗了。

  我繼續道:「解決倖存者偏差最有效的辦法,就是讓『死人』說話,雙盲實驗設計和詳細全面客觀的資料記錄都是應對『倖存者偏差』的良方。所謂『兼聽則明』也是這個道理,拋掉對個案的迷信,全面系統的去瞭解。」

  「還是不懂。」梅雨沉默了一下,這位從小就是學霸,從不服輸的女孩,第一次有了挫敗感。

  我再次深深嘆氣,自從有了某個猜測後,本想一直隱瞞她的。可看來,再隱瞞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人生從來都不是誰能保護你,你就真的能靠別人的保護,一直平安下去。何況梅雨周圍發生的事情,並不簡單。

  最終,自己還是決定原原本本告訴她。

  「那副走廊上的畫,你還記得嗎?」我輕聲道:「第一次到一樓時,我明明已經把畫扯掉了。但,為什麼另一幅畫又出現了?」

  我將第二幅,畫著我們在黑暗中往上看的畫拿出來,「你不覺得奇怪嗎,這兩幅像是預言般的畫是誰畫的?為什麼要畫這個?還有,老班長,你一直以來的記憶,真的沒有問題嗎?」

  「什麼意思?」梅雨迷惑地看著我。

  「因為畫的作者,本來就是你啊!」我一咬牙,說了出來。

  梅雨呆了,「畫的作者,是我?怎麼可能,我怎麼不記得我畫過?」

  「所以我才說,你的記憶出錯了。又或者,一種有什麼東西,在影響所有人的記憶。」我指著我自己,「直到看到第二幅畫,我才清楚,自己究竟為什麼會主動失憶。那是為了,不被那股神秘力量影響。」

  「不可能,我的記憶怎麼會有問題。」梅雨先後退了兩步,卻又被我拉了回來。

  我輕聲道:「你記不得畫過這幅畫,我同樣也記不得。但是第二幅畫上,有一些特殊的條紋。那些條紋是黑色蠟筆層層堆積起來的,只有我才認得出的特殊摩斯密碼。」

  「我從來不會在一條路上吊死,所以同樣的資訊,我不可能僅僅只留一條。」我繼續說:「哪怕你覺得不可思議,但是,這兩張畫確實是你畫的。而你畫的時候,我就站在你身旁。根據當年我留下的特殊資訊,畫,是我堅持要你畫出來的。那年,我們都只有十二歲。」

  「可為什麼——」梅雨正準備說什麼,卻被我打斷了。

  「知道小學六年級的時候,嘉聯為什麼突然叫你媳婦,說這輩子非你不娶嗎?」我問:「你當時又不漂亮,乾癟得像男生。為什麼這個家境很好的傢伙,會突然喜歡上你。你不覺得奇怪?」

  梅雨搖頭又點頭。

  「他跟我說過。他說在一次值日的時候,你畫過一幅畫,畫得很潦草,是一個人穿著婚紗,和另一個人結婚。非常簡單的畫,嘉聯卻偏偏突然就懂了。他說我不是當事人,只有當事人才明白,他懂了什麼。」

  我哪怕是看了畫中留下的線索,仍舊感到難以置信,「或許我確實不是當事人,所以我至今都不明白。只把他的畫當作玩笑。他說他在你的畫中看到了自己和你參加婚禮,雖然只是一ige背影,但那就是他。十二歲的嘉聯從此就把你當作了老婆,他說,總有一天,你會披上婚紗,跟他走進禮堂。」

  「我跟他,不可能。」梅雨使勁地搖頭。

  我苦笑,「但是十二歲的我留下的線索,卻不會錯。我在畫上提到了,你會偶然無意識的畫出某種預言畫。到時候我和守護女也許遇到了極大的危險。如果真發生了這種事,那麼從你的身上,一定能找到突破口。」

  梅雨覺得自己一直以來的世界觀都快要崩塌了,「不可能!不可能。」

  她的語言變得蒼白無力,甚至只能不斷地重複最簡單的辭藻。她根本不願相信我的話。

  「一直以來,我都搞錯了。」我感覺黑暗世界的湧動,無數觸手似的黑色物質如同固態般敲擊拍打手機射出來的光線。手機電池消耗的速度,比想像中更加快。自己示意前方的夏彤加快速度。

  「假設這兩幅畫是你十二歲時畫的,你預言了十年後的這件事。那麼所有事情都能夠解釋了。」我瞇著眼,「從前我認為,當年的那個黑影說的『找到你了』,指的是我,其實錯了,它想要找的是你。」

  「你身旁一直有個看不見的變態,默默地跟在你身旁。

  「你能偶然看到未來的景象,但是只能用潦草的畫的方式畫出來。」我繼續道:「這一切都符合時間晶體的特徵。畢竟我們所處的三維世界,只有三個維度。第四個時間維度,誰清楚它究竟是怎樣的存在。我不清楚你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麼,但是待在這個黑暗世界裡,並沒有任何意義。

  「我們出去吧,我們一起去尋找答案。一起把你身上的疑點挖掘出來。」我握住了想要逃避的梅雨的手。

  梅雨被我連綿不絕的語言襲擊後,似乎稍微能接受了一些,她點點頭,「嗯」了一聲。

  「無論如何,我不明白自己的記憶是不是真的有問題。其實,有些事情,果然有疑點。但是我卻一直都忽略了。」梅雨淡淡地笑了一下,「算了,我們逃出去吧。」

  女孩的迷惑像是一把釘子,深深地釘在了她的內心深處。老班長梅雨此刻在想些什麼,我不得而知。但是有一點我很清楚,十二歲的自己,為什麼不惜失憶的理由。一直以來我都認為是我引起的一系列怪事,但事實上黑影想要找的是梅雨。梅雨,才是一切的開端和原因。

  但是,我能從梅雨身上得到什麼?

  如果沒有足夠的利益,那麼,我究竟那麼辛苦的佈局什麼?

  不,一切早在十年前,早在守護女李夢月帶我進入後山,我回到東坐一小時,就已經註定了!

  梅雨,是守護女能夠恢復清醒的關鍵。

  我反手再次摸了摸守護女的臉。

  那張絕色的小臉冰冷,帶著一股淒美的涼。

  守護女累了,她為了我不惜靈魂破碎。累了就睡吧,多休息一會兒。

  但是不要休息太久啊。

  別休息太久。

  因為你的主人我,終於尋到了救你的一線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