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穿花拂柳而來。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寬袍大袖的少年郎,那少年郎腿長而腰細,肌膚白淨,挺鼻薄唇,目光明澈含情。他腳踩木履,施施然而來。隨著他走動,那寬袍大袖隨著初春的風飄然而動,頗有一種乘風而來的飄逸之感。真真是骨骼清奇,玉樹臨風!
在少年郎身後,還有三個年紀與他相仿的少年。那些少年雖然也是長袍廣袖,也是衣帶當風,有一個甚至臉上還敷了粉,可不管從神韻還是五官,都與走在最前面的少年相去甚遠。
看到那少年靠近,阿綠一張臉直是紅透了,她剛剛低下頭,卻又迅速地抬起頭,一雙大眼不不時瞟向那走了最前面的少年,每看一眼,她的眼睛就亮上一分。
見到她癡癡呆呆,頗有點不知今夕何夕的癡呆樣,張綺伸肘朝她捅了捅,然後屈膝一福,輕聲喚道:「見過郎君。」她的聲音一落,阿綠也回過神來,當下慌慌張張地行禮道:「婢子見過郎君。」
那走在最前面的少年,饒有興趣地瞟了一眼阿綠,眼睛一轉,瞟過張綺。
剛剛一眼瞟過,不知怎地,他又向張綺細細盯來。
這時的張綺,低眉斂目,厚厚的額發覆住了半邊臉,哪有半點可觀之處?可那少年郎,直是盯了又盯,瞧了又瞧。
見他盯著張綺發呆,一個皮膚微黑的少年走上前來,他朝著張綺看了一眼,嘻笑道:「怎地,傾倒建康的蕭郎喜歡這個小姑子?」
說出這句話,他自己覺得頗為滑稽,當下哈哈大笑起來。
那蕭郎回頭瞟了他一眼,搖了搖頭,不知怎麼的,又忍不住向張綺看來。對上依然低眉斂目的她,他不禁有些失望。
剛才他從樹林中走出時,恰好看到這個小姑子展顏一笑,明明只是很普通的小姑,可不知怎麼的,那一笑,頗有明月流輝,山水清幽之美。只是一轉眼那笑容便消失了,而他現在看了又看,她也只是一個極為尋常的小姑子,彷彿剛才所見,是他的一個錯覺。
另一個少年也朗朗笑道:「這等小姑子怎麼了?二十七弟你還太小,怎麼會明白這種月上梢頭,豆蔻初發之美?再說,那個小婢也是個逗趣的憨貨。」說到這裡,他朝蕭郎好一陣擠眉弄眼,「阿莫,你說是不是?」
蕭莫苦笑著,他正準備回話,只聽得一陣腳步聲從身後傳來。緊接著,一個中年人爽朗的笑聲傳來,「這一轉眼你們便失去了蹤影,害得我一頓好找,卻原來聚在這裡!」
中年人的聲音一傳來,二個少年同時回頭行禮,「見過十二叔。」
聽到這裡,阿綠終於從美色中清醒過來,她捅了捅張綺,低聲說道:「阿綺,這就是你父親呢,快叫他!」
想到好友認親的重要,阿綠已完全把蕭莫拋到了一旁,「你還愣著幹什麼,上前啊。」說到後面,阿綠的聲音都帶上了幾分緊張和焦急。
她比自己還要急呢。
張綺好笑地瞟了阿綠一眼,終於抬起頭,認真地看向她的父親。
在她曾經的記憶中,似乎有這麼一個父親,可關於他的長相和性格,也已模糊。
眼前這個男人,看起來三十出頭,長方臉型,皮膚白皙五官俊秀得有點女氣,他笑起來很溫厚,目光也很溫和。
看著看著,張綺有點恍惚起來。明明都是兩世為人了,可此時此刻,看著自己這副軀殼的生身之父,她竟然湧出一種隱隱地期盼。
就在張綺看著她父親發呆時,張十二郎已走了過來,他目光掃過眾少年,便向張綺和阿綠兩人看來。看了一眼,他便笑道:「便是這麼兩個婢子,居然逗停了張蕭兩府的琳琅美玉?」
眾少年一笑中,他右手一擺,「諸君,府中眾人侯之久矣,走罷。」說罷,他率先轉身,準備離去。
阿綠站在張綺的旁邊,急得直頓足。眼看張綺只顧著衝著自己的父親發呆,她再也按捺不住了。當下大聲叫道:「你,你是十二郎吧?」張十二郎腳步一頓,與眾少年同時轉頭。
不等他們開口,害怕自己的話會被打斷的阿綠,已結結巴巴地指著張綺叫道:「她,她是你女兒,你不記得了?」
眾人齊刷刷看來。
面對眾人的目光,阿綠臉孔紅得要滴出血來,她唇哆嗦著,想說什麼,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了。
張綺見狀,連忙伸手握著她的手。
把阿綠的手心捏了捏,令得她平靜下來後,張綺鬆開她,碎步上前,朝著張十二郎屈膝一福,脆生生地喚道:「女兒張綺,見過父親。」
「張綺?」張十二郎有點訝異,轉眼,他恍然說道:「是了,你是阿綺,是我的女兒。」
他終於記起了,自己三個月前,曾經派人接回這個女兒的。
一明白過來,他便是一笑,轉頭向著幾位少年說道:「這孩子的母親是鄉下的,我前不久知道有她後,便把這孩子接來了。」
一句話,便點明了張綺私生女的身份。
眾少年嘴皮扯了扯,對張綺沒有半點興趣:不過是個私生女。
張十二郎的興致也只有這麼高,他朝著張綺點了點頭,溫和地說道:「來了就好,這樣吧,老利。」
回過頭,他對著一個佝僂著身子的黑瘦漢子說道:「這孩子是我的骨血,你給安排一下。」
「是。」
「把此事告知夫人。」
「是。」
交待到這裡,張十二郎轉向張綺,漫不經心地問道:「綺兒,你可有什麼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