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綺應了一聲,動身拉開房門。
阿綠一看到她便撲了上來,雙手握著張綺的手,阿綠興奮地連連搖動,叫道:「女郎女郎,我看到了,我剛才看到了!」
見張綺含笑看著自己,聽得認真,阿綠喘了一口氣,歡叫道:「剛才我看到周國來的使者了。有兩個郎君,生得很美貌呢。」說到這裡,她見張綺還是含笑聽著,不由瞪大眼睛問道:「阿綺,你就不問一下,我為什麼能夠出得府門?」
張綺笑道:「這還用問?定是你見無人注意你,便混在眾人中湊了一會熱鬧。」
對上阿綠嘟起唇,一臉鬱悶的模樣,張綺一笑,她抽出自己的雙手,轉身向房中走去,嘴裡則低聲說道:「阿綠,那副繡品賣出去了。」
「哦,」阿綠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又興奮起來,「阿綺,剛才外面真是很熱鬧呢。人好多,那些人穿的衣裳又有趣又好看,嘻嘻,要是天天有使者來建康就好了。」
張綺要說的話被她打斷,便閉了嘴。她坐回塌上,雙手抱著膝,心神又回到了自己的那兩張契紙上。
其實,她也知道,十畝地請人耕種,上交給她的糧食,也僅能維持她與阿綠的正常消耗,至於兩進的院子更是不大。
那兩張契紙,真是僅僅讓她有片瓦遮身,有口糧進肚而已。可從張綺還是覺得很開心,很開心。連帶的,她對蕭莫已是由衷地感激起來。
主僕兩人各自沉浸在各自的情緒中,都是嘿嘿直樂,時間倒也過得飛快。轉眼間,第二天到了。
第二堂課,又是袁教習的課。張綺一進學堂,便有僕人搬著幾放在她面前。
同樣的,這一堂課,也沒有人再向張綺挑釁。於安靜中過完半個時辰後,中午又到了。
張綺才回到房間,便聽到一個清脆的婢女聲傳來,「阿綺小姑可在?主母喚你。」
主母要見她?
張綺站了起來,她這陣子好像沒有做出格的事啊,無緣無故的,那個應該把自己給忘記了的張蕭氏,怎麼會要見自己?
揮手示意阿綠不用在意,張綺拿過銅鏡,把頭髮向下拔拉幾下,口裡則恭敬地應道:「是荷姐姐嗎?阿綺這就出來。」
荷姐姐,是張蕭氏院子裡一個不起眼的婢女。聽到張綺人都不看,光憑聲音便認出自己來。更何況,張綺不管如何不受待見,終究是流著建康張氏血脈的姑子。一個姑子能尊稱她為姐姐,雖是沒上沒下,卻敢是讓人愉悅的。不知不覺中,荷姐姐對張綺有了一些好感。
張綺走了出來。
對上這個尖臉清瘦的十六歲婢女,張綺笑得甜甜的,「勞煩姐姐了,阿綺這就隨你去。」那荷姐姐收回打量她的目光,微笑道:「那走吧。」
兩人一邊走著,張綺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說道:「荷姐姐,母親為什麼想到傳喚我?」她一臉擔憂著,「也不知我會不會受罰?」
她聲音嬌脆,語調中有著十二三歲小姑子的天真。荷姐姐看了她一眼,忍不住說道:「好似提到了你的姐姐張錦……」
張錦?
為了張錦的事喚自己做甚?難道是昨天?
在張綺低頭沉思時,兩人已經一前一後,來到了張蕭氏所在的院落。
張綺侯在門外時,已有兩個姑子依次退出。這兩個姑子張倚在學堂裡見過,她們是與她共父的姐妹,與張錦不同,是庶出的姑子。
兩姑子見張綺侯在外面,倨傲地把下巴一抬,正眼也不向她瞟來地擦肩而過。
這時,裡面傳來張蕭氏的聲音,「進來吧。」
「是。」
張綺低著頭,小心翼翼地跨入了堂房。
張蕭氏正在盯著她。
直到張綺大氣也不敢喘地在她面前站定,張蕭氏還在盯著她打量。
一陣難堪的安靜中,張蕭氏終於開口了,「聽說你與蕭莫很熟?」
張綺一驚,她愕然抬頭,怔怔地說道:「主母是說蕭郎?他何等身份,怎會與阿綺很熟。」
她的話說完了,張蕭氏卻是很久都沒有吭聲。
就在低著頭的張綺,忍不住要揣測她的心思時,張蕭氏的聲音傳來,「你這小姑子膽子不小,當著主母也敢胡言底賴?」說到最後,已是聲音高提,表情冷厲!
撲通一聲,張綺跪在了地上。她白著小臉,慌亂地說道:「不是的,不是的。」連連搖頭,張綺淚水都出來了,「阿綺只是與蕭郎說過兩句話……阿綺這般地位相貌,哪有可能讓蕭郎另眼相看?便是他與阿綺說了話,那也是蕭郎心地仁善。」
張蕭氏盯了一眼涕淚橫飛的張綺,慢慢放下手中的茶杯。
直到張綺把頭磕得砰砰作響,她才淡淡地說道:「起來吧。」
張綺咬著唇,慢慢爬起,這時的她,已完全低著頭,連呼吸聲也小了許多。
看來還是個知道敬畏的。
張蕭氏又瞟了她一眼,慢騰騰地說道:「阿錦在祠堂裡……你且去大夫人那裡一趟,便說阿錦是你慫恿的。大夫人如果問起,你便是你愛慕蕭莫。」
昨天的事發了!
低著頭的張綺,此刻唇抿得死緊。
張錦犯錯,卻要她去抵罪!
她一個私生女兒,本就處境艱難,如果再失去閨譽,那是生是死,是做侍妾還是做奴婢,豈不是別人一句話就可以決定的?到那時,便是她的父親十二郎對她心存憐憫,也無法干涉了吧?
再說,這抵罪的事有了第一次,便會有第二次!
這事無論如何不能應。
可是,眼前這個張蕭氏乃當家主母,掌握了她的生死,如果她不應,現在她便可找個借口打殺了她!
她竟是進退兩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