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印象

整個下午,姑子們依然激動。最初的失望後,她們反而越來越想目睹廣陵王的真面目。在知道眾使會在建康呆上大半個月後,她們開始盤算起來。

張綺也在盤算著。

第二天的第一堂課,依然是袁教習所教的繪畫課。

於繪畫一道,張綺實際根底頗厚。前幾堂課她有意藏拙,表現不上不下倒不顯眼。

而今天,在二刻鐘的教學後,袁教習要求眾人畫一副仕女圖,完不成的回家完成後再交上。

袁教習這人長得好看,又是比張氏門第還要高的袁氏嫡子,眾姑子願意上他的課。因此明明可以回家再畫,他不曾言退,眾姑子也就沒一個離開。

低語聲中,眾姑子鋪開帛紙,開始著墨定色。而張綺,也是低頭運筆。

袁教習負著雙手,慢慢地踱到眾姑子身側,看著她們作畫。

走著走著,他來到了張綺身邊。

無意中一瞟,他卻是腳步微頓,凝神看來。

素白的帛紙上,張錦畫的美人,只有寥寥幾筆,其風貌卻已經儼然紙上。美人裙裾飄揚,笑容恬靜雍容,身形美好中透著空靈。

這份功力!

細細地盯了一眼畫上的美人,袁教習抬頭瞟了一眼張綺,然後,沒有說什麼便離開了。

張綺彷彿不知道他曾駐足,安安靜靜地把仕女圖畫完,在袁教習宣佈可以走了時,圖畫墨汁已乾。她捲起放入懷中。

她走出時,袁教習已走出老遠,張綺連忙抄小路向他跑去。

不一會,她便來到了袁教習身後。感覺到她地到來,袁教習緩緩回頭,淡淡說道:「可是有事?」

張綺咬著唇,從懷中掏出畫卷,低聲說道:「阿綺這副畫,想教習點評一二。」

這話一出,袁教習便向她深深望來。

他突然說道:「小姑子不是一直裝得很好麼?怎麼,今日卻不想裝了?」

一句話落地,張綺愕然抬頭。

她對上了袁教習明亮清澈卻又洞若觀火的眼睛!

這雙眼睛太明澈,太瞭然!

張綺一咬唇,朝著他盈盈一福,清聲說道:「是,不能再裝了,再裝下去,只怕那些人一個小小的理由,便可以取了阿綺的性命。」

她倒是坦白得痛快。

袁教習笑了笑,轉身正眼看向她。他伸手接過張綺遞來的畫卷,打開看了看,問道:「你想要做什麼?」

「我,」張綺咬著唇,低聲說道:「聽聞廣陵王來了,朝庭有意賜他美人……」這話一出,袁教習愕然抬頭,慢慢的,他嘴角一揚,明明也是笑,可此刻這笑,卻已經帶著幾分嘲諷和不屑。

張綺抬頭看著他,說道:「阿綺聽人說過,北齊婦人地位頗高,廣陵王身為王子,自身又美貌,在他身邊,阿綺許能平安喜樂。」

原來她是這樣打算的!

袁教習一怔,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好一會,他搖了搖頭。

搖著頭,袁教習淡淡地說道:「不行。」

張綺低下頭來。

袁教習的聲音飄入她的耳中,「聽到我的拒絕,小姑子似乎並無失落?」

失落?

她當然不會太失落。高長恭雖好,卻也樹大招風。她告訴袁教習這番話,只是向他表明自己的擔憂和志向。她只是想通過這番話,在袁教習心中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也許有一天她真正相求時,他能出手相助。

在袁教習地盯視中,張綺苦笑道:「此事教習拒絕方是常情,若是應了,反是意外之喜。」

袁教習哈哈一笑,道:「你這姑子,心眼賊多。」

丟下這句話,在張綺愕然看去時,他大袖一甩,轉身就走,「在這樣的世間,你置身哪裡也不會平安喜樂……小姑子,還是安安份份的,活一天是一天吧。」說到後面,那聲音似歌似泣,聲音落下好久,餘音還裊裊末盡。

不過他還是帶走了張綺的畫卷。

目送著他的背影,張綺微微一笑,回頭返向學堂。

第二堂課,是背記族譜。講課的教習是個老頭,他口沫橫飛地數著自古以來,張氏一族所出的絕頂人物。講到驕傲處,他已是臉孔通紅,激情昂揚。

被他的情緒所染,嫡出的姑子們都是神采飛揚,便是庶出的姑子,也牢牢記住老頭所說的每一個祖先。準備嫁出去後,若是夫家家族不顯,也好顯耀一二。

半個時辰一會就過去了。

張綺快步朝屋子走去,她要趕回去刺繡。她這次繡的只是一副手帕,雖然精緻華美,繡的花鳥蔚然如畫,上面也有題詞。好在所需的功夫不多,現在回去,今晚繡到子時,應該能夠完工。

又是一天過去了。

第三天,張府再次變得到熱鬧起來。齊周兩國使者全部到達後,建康夜夜笙歌,權貴少年們紛紛出馬,與使者們一道交際綺游。今天,張家和蕭家的幾位郎君合在一起,舉行了一個盛大的春遊宴。這場宴會中,他們不僅請了建康的一些權貴子弟,還相請了齊周兩國的幾位年輕使者。

這麼一來,春遊宴頓時少年雲集,俊彥成堆。張蕭兩府的主人靈機一動,便令挑一些姑子同去,好生相看相看。

姑子們各使神通,想要去湊這份熱鬧時,張綺安靜地站在角落裡練她的字。她知道,這種宴會,怎麼也不會有她的份。

下完課後,眾姑子依然聚集成堆,而張綺,則是靜靜地向回走去。

走到林蔭道時,一個小廝突然跑了出來,他朝左右看了一眼,見沒人注意這邊,便湊到張綺面前說道:「小姑子,我家郎君叫你。」

見張綺睜著眼,一臉不明白,那小廝伸手朝自個兒後腦殼一拍,笑道:「都是我,話都沒有說明白。我家郎君姓蕭,名莫。他說,你識得他的。他要你去那個你去過的池塘邊。」

蕭莫找她?

張綺先是一怔,轉眼卻是一凜。她想了想,低頭怯怯地說道:「小哥好意,阿綺知道了,可是,阿綺不能去。」

說罷,她不再多言,饒過那小廝繼續向前。

那小廝卻是一笑,他咧嘴嘿嘿兩聲,說道:「還是我家郎君了得,他說你不一定相信我的話。罷了,我還是直接把話跟你說了吧,我家郎君問,蕭府有宴,你想不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