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攀咬

回到張府時,已經夜深。張綺一進房便倒在了塌上。

阿綠早就等著她呢,現在,她便雙手撐著下巴,大眼巴巴地看著張綺,眨也不準備眨一下,就看她什麼時候受不了,主動跟她講故事。

張綺被一雙如此大又如此高亮度的眼睛盯著,哪裡還睡得著。她白了阿綠一眼,翻了一個身,嘟囔道:「睡吧,很晚了。」

阿綠把頭搖得飛快,也不管她看不看得到。

張綺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道:「其實也沒有什麼,就看了很多姑子,郎君們嘛,隔得太遠,看不清。廣陵王雖然來了,」聽到廣陵王三個字,阿綠明顯呼吸加粗,雙拳更是握得死緊。

張綺懶洋洋地續道:「卻還是帷幕遮面,啥也看不到。至於齊國的那些使者,更是隔得遠。陛下也來了,他太威嚴,我不敢看。」

說到這裡,張綺雙手一張,道:「沒了。」

「就沒了?」

「當然沒了!」

「可是,可是……」

「別可是了,睡吧。你想聽什麼,明天會有那些姑子說的。」

阿綠歪著尋思了一會,也躺到了塌上,「是哦,她們的故事肯定比阿綺地講得好。」

第二天醒來,又是一個大太陽天。

今天的第一堂課,是書法。安靜中,不時的竊竊私語聲傳入張綺的耳中,「聽說昨天晚上一回來,阿錦就被大夫人關起來了。」

「聽說她還又哭又鬧的。」

「大夫人還派了人去警告蕭郎了。」

……

竊竊私語聲,夾著眾姑子幸災樂禍的笑聲。張綺專注地盯著示範的教習,心裡卻忖道:卻是一回來就受罰了?看來大夫人的態度十分強硬啊。

對她來說,大夫人的態度越強硬,便是越有利。

今天,姑子們對於廣陵王興趣降低了些。畢竟,一個參加宴會也不願意露出面容的人,她們是不能指望看到他的真容了。

一堂課上完後,張綺習慣性地來到樹林中,就著粗糙的樹皮,她用手指一筆一劃地練著字。看到她的動作,幾個庶出姑子湊在一起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一個私生女,字練得再好又能怎樣?難不成她還想將來游治聚宴,過夫人的日子?」

「嘻嘻,她也是沒法子吧,大伙都不理她,不做點事她時間難過啊。」

「還不如縮在房裡練練刺繡,等年老被趕出後,還能混碗飯吃。」

這些笑聲,張綺充耳不聞。她知道,昨晚那麼有趣那麼重要的宴會,她卻參加了,惹得那些人妒忌了。

第二堂課結束後,張綺抱著一本教習發送的一本琴譜向房間走去。

在姑子們聚集的地方,她已習慣著低頭斂目,一副小家子氣地行走。現在也是這樣,她雙眼看著腳尖,走路尋的是靠近草叢處,走動時,身擺不動,碎步前行,一副無比安靜乖巧怯弱的模樣。

張涔遠遠地便看到了張綺,呆望著她,她的目光閃動著複雜的光芒。

一個三十來歲的婦人來到她身後,低聲說道:「阿涔,得學琴了。」

張涔點了點頭,目光依然沒有離開張綺。

那婦人順著她的目光瞟來,只是一眼,她便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阿涔是在看那些姑子吧?她們可是張府中正經的姑子,將來是要與各大世家聯姻的,是一嫁過去便當嫡妻的……涔姑子還是別看了。」

張涔聽著聽著,臉色已越發白了。她咬著唇,倔強地不讓眼淚流下來。

看著她這模樣,那三十來歲的婦人歎了一口氣,語氣轉為溫柔,「涔姑子何必傷懷?你今番雖然是嫁去做妾的,可你的夫君乃是蕭府中流砥柱的蕭策蕭郎君。若是將來有了蕭郎君的骨血,你也就熬出頭了,何必傷懷?」

不聽這話也就罷了,聽了這些話,張涔的淚水掩也掩不住,她以袖掩臉,低低哽咽道:「這種話,你何必拿來哄我?」

誰不知道,那蕭策的府中有妓妾百數?誰不知道,他雖然喜歡年幼末開的稚女,卻是弄回去**的,能在他的欺凌下活下來的幼女只有半數。

她雖是姓張,雖然那蕭策多少會看在她的姓氏的份上,對她多一些尊重。雖然她是那蕭策自己相中求娶的,雖然她嫁過去,與那些妓妾不同,是個有名分的,比妓妾地位要高的妾室,可嫁給那種荒淫的肥豬,她這一生還有什麼指望?

哽咽到深處,張涔已是痛苦得恨不得立刻死了的好。她雙手捂臉,嗚嗚泣著掉頭便跑。

那婦人也不去追,她只是冷漠地看著張涔離去的方向,輕哼一聲,冷笑道:「身份卑微,就得認命!」

在同一時刻,也有人在說著,「身份卑微,就得認命!」

大夫人最信任的七嫂子倚在軟塌上,冷漠地看著一臉死灰的阿藍,淡淡地說道:「讓你看好阿錦,你是怎麼做的?當著張蕭數府的姑子郎君的面,阿錦都敢駁逆大夫人的命令,當眾與蕭莫親熱……你說沒你的事?哼!」她從鼻中發出一聲冷哼,懶得再說下去。

可她的話說到這個份上,便是不說下去,阿藍也完全明白了。現在大夫人震怒,阿錦是嫡出的姑子,她不可能懲罰太重,要打要殺還是要立威,只能衝自己這個貼身婢女下手。

七嫂子說到這裡,揮了揮手,示意婆子把阿藍拖下去。

不!不能這樣!那二十板子下去,自己不死也只會剩半條命!

阿藍猛然清醒過來,她掙脫兩個婆子,奮力向前一仆,伏在地上拚命地磕起頭來,砰砰砰的脆響中,阿藍啞著聲音嘶叫道:「不,不是我,與我無關。是那阿綺,是她,是她慫恿姑子的。她也喜歡那個蕭郎。」

「阿綺?」

聽到七嫂子問起,阿藍彷彿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繩索,她連連點頭,「是她,她是十二郎的私生女,三個多月前從鄉下接來的。也不知怎麼看中了蕭郎,便老是慫恿阿錦。」頓了頓,阿藍急急補充道:「七嫂子,你要相信我,要不是她慫恿的,昨天晚上阿錦也不會帶她同去赴宴。」

「十二郎的私生女兒?」

「是啊是啊。」

七嫂子一笑,在這個時刻,她這聲哧笑,特別刺耳。阿藍睜大淚水汪汪的眼,不解地向她看去。

七嫂子冷笑著,「阿藍,你這是把嫂子當傻子啊。她一個私生女兒,地位不顯,又剛來府中不久,她憑什麼能慫恿你家姑子?」這府中的姑子,不,應該說是建康城裡的嫡出姑子,對於庶出的妹妹都是白眼相加,何況是對一個私生女?張錦又向來是個高傲的,她那性子,會容得同父的卑賤妹妹與自己喜歡同一個男人而絲毫不妒忌厭惡?

揮了揮手,七嫂子聲音一厲,喝道:「在我面前也敢信口開河,拖下去動刑!」

「是!」